两人再次临危正坐。 余明道人姿态远比他们闲适,几乎躺倒在地,他把竹筒放在小几上,位于殷停和姜太平正中,伸手便能勾到。 “在求索时,我替你们各算了一卦,不过当时是攫取气息代为实行,卦象多有不准,现你两人再各抽一签,我另起一卦。” 两人各从竹筒中抽了一签,递给余明。 殷停看了眼自己的签,签头篆刻着复杂的花纹,看一眼便头晕目眩,他赶忙收回视线。 余明接过两支签,觑眼一瞥,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再度恢复吊儿郎当。 他看签,殷停看他,殷停敢发誓,师父的笑里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看向被再次放在小几上的木签,他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心想,莫非是我将来大难临头? 余明先指着姜太平签上的花纹,敲了敲小几, “绝争。” 别的再没解释。 殷停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维持的恭敬,不敢置信地看向姜太平,如此胆小的人竟然会有这么酷烈的签文,他首先怀疑是不是弄错了,姜太平的签文合该是救命才对。 姜太平睁大茫然的杏眼,看他的表现对签文也是不解其意。 准是没测准,殷停垂着眼小声嘀咕。 此时,殷停和姜太平谁也没料到看似玩笑般的签文真有应验的一天,他们一个把师父当作神棍,一个则是全然的懵懂。 余明道人把竹签收回竹筒,“门中以乐性余,静则廉,六字排辈,轮到你们正是静自辈。” “入门,我该为你们择选道号,以作训*,”他看向姜太平,“你可放下了?” 姜太平几不可察地点头。 余明又看了他几眼,也不拆穿他,屈指在桌面上敲击,合着鲜明的节奏说:“姜太平。” “为师送你余字作号,望你能谨记,天绝九,留一线,万事不可做绝做尽,需为自己留有余地。”说完,他皱了皱眉,蘸水在几上写划。 姜太平和殷停探头去看,莹莹笔画构成一字。 殷停念出声:“虞……” 师父略作解释,“余字冲撞门中长辈,故换余为虞,换字不换意,望谨记。” 姜太平郑重道:“静虞谨记师父教诲。” 殷停见他似是又要磕头,忙出声打断,嬉皮笑脸地追问余明,“师父,我的呢,我的呢?” 他的急迫不是作假,他实在好奇自己的签文到底是什么,最不济也要和姜太平一样帅吧? “悔心。”余明说道。 殷停垮了脸,这么普通?他还以为是会是剑仙呢。 或许是签文过于晦涩难懂,连本人也摸不着头脑,余明难得解释道:“签文有两种,一名映照,即映照过往,二名驱明,即驱散前路迷障。” “可以理解为,一是过去之签,一是将来之签。” 他把玩着殷停的钱,看似表情凝重地说:“悔心的意思,一指前尘,发生过追悔莫及的事,二指来日,也许会发生让你后悔的事。” “这支签究竟是你去日的不甘,还是预示来日苦痛,只有签主本人知晓了。”他说话的语气过于幸灾乐祸,半点不带掩饰。 殷停顾不上唾弃为老不尊的师父,自顾自思忖,若说有什么后悔的事,上辈子猝死之前没有痛扁黑心老板算一件,没来得及谈女朋友摆脱处男之身也算一件。 而这辈子,他翻来覆去地想,并没有太多后悔,唯一的耿耿于怀的是遇见了麻烦精。 但这三件事无论如何也够不上追悔莫及,痛彻心扉呀。 思量清楚,他说道:“弟子过去未曾有悔。” 余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直把他看得后背发毛。 他对签文的寓意其实不大在意,他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过去是,现在是,来日也是。 解完签,余明收回木筒,收起懈怠神色,直直看向殷停。 殷停神色一凛,意识到师父要为他赐号了,或许是静谧的空气,流转的苦香,斜打的阳光,又或许是姜太平过于紧张而攥紧的手指,师父骤然挺拔的身影—— 这一切让他顿悟,自己即将面临一件不容懈怠,不容玩笑的大事——接过师父的训*,成为真正的传人。 “殷停。” “你心思驳杂,性子跳脱,便送你清字做号,望你明心静性,不入歧途。” ——静清,清静。
第20章 第一美人 “静清……”殷停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两个字。 他既不满于静清的平庸乏味,又惶恐于师父竟然真的看透了他,同时他也很不服气,师父并未对姜太平说不要误入歧途,单单只对他说,岂不是说明他在师父眼里是心术不正之辈? 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 直到耳边传来姜太平小声地疑问,他才发觉自己已经离开思源堂,走在回抱朴斋的小路上。 “大师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姜太平疑问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憧憬。 想必在他的想象中,大师兄一定是一个能扛起首徒重任,爱护师弟的人吧。 殷停强行忍住打破他幻想的冲动,促狭道:“大师兄啊,我曾见过一次。” “师兄见过大师兄?”姜太平巴巴地凑上来。 殷停做作地干咳,“天机不可泄露,见了你就知道了。” 姜太平急了,围着他说了好些央求的话,殷停这才开口:“相貌好,性格好,保护师弟,我曾受过他不少照顾。”他刻意在照顾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姜太平只把反话当真话,对传闻中的大师兄越来越期待。 “对了,”殷停幽幽道:“这位大师兄有个小癖好……” …… 此后过去两月,师父余明再未出现,殷停和姜太平成了有师父却没人管的孤儿。 期间,小胖子刘鹏来找过他一次,从他一刻不停抱怨的嘴中,殷停得知,余英道姑果如她的外表一样,严厉古板至极。 她膝下只刘鹏一位徒儿,因此有大把的时间精力来规整刘鹏身上的陋习。 刘鹏对此叫苦不迭。 殷停心里却很是羡慕,觉得刘鹏这小胖子纯属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刘鹏表演了一手指尖引火的小法术后,殷停才得知,他已成功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仙途,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炼气修士,和他们这些凡人俗子有天壤之别了。 “糟糕,时辰到了,”刘鹏忽然惊叫,“师父让我午时回去,下午要教我清风剑法哩。” 他说话时,嘴角几乎翘到太阳穴,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压也压不住。 殷停终于回过味儿来,这厮哪里是来诉苦,分明是来炫耀的! 他恨得牙根痒痒,粗声粗气道:“滚!” 得逞的刘鹏麻溜地滚了。 有善尽其责的余英道姑做对比,殷停对他那位撂下徒弟不管,自个儿跑去喝花酒的师父的埋怨与日俱增。 其实,若说余明对这两个徒弟丝毫不上心,那也是冤了他,他约莫还是用了些心思的。 童儿秋珩曾来带话,传达余明布置的课业。 让他们描摹符文,在将这些生得奇形怪状的符文兄认清之前不准离开抱朴斋。 据秋珩所说,符文是天地至理的衍化自上古时代传承至今,制符布阵,包括门派功法典籍都离不开符文。 可以说,符文就是修仙界的文字,不认识符文的人,去哪儿都是两眼一抹瞎。 如今修士的通用符文共有三百六十枚,都是从晦涩难懂的上古符文中简化而出。 若只是学识通用符文,殷停自然没有怨言,偏生,师父还让他们一道学古符文。 上古符文不止是单个纹路,其中最繁复的符文写下来足有一张卷轴那般长,让毫无基础的弟子来学习,更是难如登天。 铺开的宣纸上,如小蝌蚪般的黑色纹路不断变换位置,殷停看得眼晕,只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蝌蚪。 “静师兄,我能进来吗?” 殷停分辨出了来人,把案上的宣纸一合,绕出长案,拉开门,对着来人笑道:“秋珩师兄,劳你跑一趟。” 他尚为辟谷,每日仍需要食用五谷杂粮,秋珩便是师父专门指派,负责照料他和姜太平的人。 端着木质托盘的秋珩笑了下,“静师兄客气,先用晚膳罢。” 托盘上摆着一碟嫩绿菜叶子,一碟雪白鸡肉和一碗小粥。 那鸡肉极为不凡,乃是掌门豢养的灵禽,有洗筋伐髓,强身健体之效,对感应灵气也有很大帮助。 听了他的话,殷停转过头往窗外看,天色已暮,果然是近晚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得,又白白耽误一天。 其实这样没人管的状态,很符合他一开始混日子的预期,不过再从掌门那处得知脑海中的封印只有自己的法力才能打开后,他的心态便不可避免地急躁起来,更加之刘鹏也已经…… 见他愣神,秋珩没有打扰,把晚膳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途径长案时,他歆羡地瞥了眼展开的符文,而后很快别开眼,藏在袖中的手掌瞧瞧握紧。 饭菜的香味充盈鼻尖,殷停肚子咕噜噜着叫,他暂时放下了烦躁心绪,走到几边,捧着木碗,埋头苦吃。 往日秋珩送完一日三餐并不会多待,今日他却迟迟未有动作,殷停猜到他是有话要说,抹了把嘴上的鸡油,问:“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秋珩倒了碗茶,温声道:“前日,静师兄托我打探的人有消息了。” 殷停精神一振,放下碗问:“他们在哪儿?过得可好?银子可够用?” “他们如今在闲隐门外镇,师兄可有话要带给他们?” 殷停托秋珩打探的人正是田家兄弟,而外镇是依附闲隐门生存的小镇,其中居民多是闲隐门中修士的后代。 闲隐门分外门内门,外门中多是度过了问心三关,却未能得师父眼缘成功拜入门下的弟子,这些人也算闲隐门下,主要负责与世俗交接的杂事。 诸如在凡间开设道观,为门中寻觅传人,分发信印。 闲隐门建门已有千载,每四十九载择一次弟子,哪怕每次能通过三关的人数极少,但多年积累下来,人数也十分可观。 说外门弟子是支持闲隐门的基石也毫不为过,对他们师门也十分厚待,甚至允许已经不算闲隐门下的他们的后人结镇依附门派而生。 倘若后人中有人拥有修仙资质,信印也会优先发给他们。 顺带一提,内门中,除了余字辈的掌门和另两位师叔,便只有寥寥几位静字小辈,在殷停三人入门前,拢共只有两位师兄,一是余明门下祝临风,另一位师兄拜在掌门门下,外出游历多年,至今未归。 殷停偶然听洒扫的童子说过,除了这几位明面上的长辈,门中其实还有一位老祖宗,辈分比山还高,便是掌门见了也只能自称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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