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翼师兄,我有桩关于祝师姐秘闻要告诉你,”殷停左右细看,挡着嘴,捏足了知晓大秘密的做作腔调。 刘鹏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细说……”
第21章 玄重 “哟!瞧这是谁,余明师叔的好徒弟来了,稀客啊!”起哄的人故意抬高嗓门,“珩师兄,原来您还记得来外门的路,我还当您做了师叔的徒弟,再看不上咱们这些下人哩。” 徒弟两字被咬得极重。 秋珩没搭理,垂着眼绕道,在最边角无人的蒲团上落座。 此地唤作启知堂,为外门弟子授法之地,负责讲习的仙师多是门中执事,行走。 每逢年初年尾,内门师叔也会前来。 挤兑秋珩的也是一个童儿,唤作秋蒲的,侍奉在九思堂余英仙长座下,专为仙长豢养的仙鹿侍弄皮毛。 听说他近日冒着被仙长叱骂的风险,从那群养尊处优的鹿师兄放了一头予仙长新收的爱徒玩耍。 因此得了那小徒弟青眼,与他称兄作弟,秋浦好不得意,在童儿中大摆威风。 门中的童儿大多挨着他落座,一行人乌乌泱泱,好生热闹。 师门宽厚,未曾欺压童儿,但有些人偏要将自己和旁人划分出个三六九等,非要弱弱相杀起来,他们才能取得前所未有的高人一等。 而向来因半子身份在童儿中有非一般体面,如今却迟迟未被正式收入门下的秋珩,自然成了他们攻讦的对象。 即便秋珩不想惹麻烦,麻烦也不会放过他。 秋浦冲周围几个人一使眼色,几人以他为首,一道向秋珩走去。 脚步声渐近,秋珩眉眼不动地温书。 几人绕着他站了一圈,以很大的声音说道,“新拜入仙长门下的师兄们脸嫩,少不得要给咱们些抬举。” 秋珩以训示的口吻对一名稍显青涩的童儿说话,眼睛却是看向秋珩的, “但咱们心中得有数,便是师兄们喊一声师兄,也得分清,自己该不该受,当不当领。” “莫像某些下人命的痴心妄想之辈,真真把自己当个师兄了。” “秋萍,你听懂了吗?” 秋萍年岁小,分不清其中的官司,痴痴傻傻地说:“蒲师兄,我年岁最小,向来只有我喊师兄的份儿。” 秋浦朝他一瞪眼,秋萍吓得缩脖子。 有个会看眼色的抓紧站出来,凑着对秋珩挤弄眉毛,“珩师兄,你如何看。” 秋珩面上看不出表情,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秋蒲啐了一口,说:“装相,你接着装,我看你还能装几时,不是说余明师叔拿你当半子吗?不是说等你岁数够了便让你正式拜师?” “如今你岁数大够了,余明师叔却新选弟子入门,依我看啊,你尽早熄了翻身的心思,省得等到人老珠黄,余明师叔也看不上你啊!” 几人都笑了起来,吵嚷着走了。 秋珩倏地睁眼,骨节攥得青白。 “有什么好得意……” 一声嘀咕打断了秋珩翻涌的思绪。 一位年纪大约在六旬,发丝皆白,老态龙钟的人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旁, “你瞧他们的猖狂样,秋珩师弟,听师兄一句劝,谁也靠不住,唯有自己修出气感才是正理。” 秋珩颔首,“春垣师兄……” 春垣是上两轮四十九年择进的童儿,年岁已大,最迟两载,再不能引气入体,便要被发回外镇。 不过这些即使做服侍人的童子也要进闲隐门的人,多数都抱着自己独一无二的想法——我是不同的,我有天赋,我能接应灵气。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平庸的事实,支撑他们的是决计无法实现的梦。 “师弟,近日我总觉身上麻痒,肋下生疼,是不是灵气入体,就快接应成功了?” 看着春垣浑浊的瞳孔,遍布在额角面中的黄色瘢痕,秋珩觉得喉咙发紧,对来日的恐惧将他席卷。 “师兄,师弟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秋珩急匆匆离开,背影仓皇。 与毫无天赋的大多数童儿不同,秋珩有天赋。 他能看见灵鱼的光点在空中游弋,无数次伸手想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时,耳边便会响起一声大喝, “秋珩!时机未到!” 他总是焦急又无助地问:“师父,时机在何时!” 是的,余明准许秋珩称他作师父,却迟迟不曾正式将他收入门墙。 余明眼神严肃,语气不容置喙,“待你放下心中仇怨。” ——仇怨 秋珩想修仙,想成为仙人,但他并非想得到任何人的歆羡,得到他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尊崇,长生不老。 他仅仅只是想,得到足以践踏曾经践踏双亲弟妹的恶徒的力量,他只是想得到弱者、凡人,决计讨不到的公道! 倘若能了却平生夙愿,他愿意付出一切做交换,哪怕要他的血,要他的肉! 秋珩眸中隐隐闪过道黑芒。 …… “咕咕……”殷停瘫在椅背上,上唇挂着毛笔发神。 椅角晃荡,他摘下毛笔,换了个姿势,趴在写满符文的宣纸上,偏着脸嘀咕,“秋珩师兄今日怎还没送饭来。” “叩叩,” 他一来了精神,撑着案,举身翻过,猴急地拉开门。 “师兄,怎才来!”来人正是秋珩。 殷停从他端着的托盘上,毛手毛脚地取下装着熟食的木碗,用筷子大肆往嘴里捞。 听见他对自己客气的称呼,秋珩觉得发刺,勉强笑道:“去外门听讲学耽搁了,” 殷停停不下嘴,摆摆手,大方表示没事。 “静清师兄,你是师叔弟子,我只是门中童儿,你唤我师兄实在折煞。” 咽下口中尚未咀嚼碎的熟食,噎得喉管生疼的殷停笑道:“师兄比我先入门多时,怎不是师兄了?” 秋珩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谦逊之言,仍旧口称师兄。 毕竟秋珩是师父半个徒弟,本就算半个正经师兄。 用完膳,他嘴一抹,指着长案上单独放出来的宣纸说,“师兄昨儿说的事,师弟答应了,不过在符文一道上,我始终不得门路,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秋珩眼神热切了一瞬,很快掩藏下去,他对着殷停拱手,“ 谢过师兄慨意,指教谈不上,我不过多些微末经验,自当与师兄同学同进。” 客套一番,两人并肩坐在长案之后,执笔描起符文。 一起笔,殷停便发现秋珩行笔流畅如走龙蛇,不需要看摹本,便能将符文完整的写下来。 半点不像需要“学习”的人。 他心说,该不会真叫死胖子说中了,秋珩探讨是假,指点是真。 思及此处,他将自己狗爬样不成型的符文推给秋珩看,虚心道:“秋珩师兄,申文第三处节点该如何下笔,师弟完全摸不着头脑。” 秋珩停下手上动作,仔细地向他演示了一遍写法,还特意放慢走笔速度,让他能看出走势。 “原来是这样,”殷停惊叹连连,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解开了,他不由得佩服起秋珩。 此后他如法炮制,遇见难题便询问秋珩,秋珩也不厌其烦地耐心解答。 如此一问一答,一教一学,不知不觉过去了一整夜。 直到一叠宣用尽,殷停才回过神。 “一,二,三……”他数着自己成功描写下的符文,兴奋道:“师兄,居然描下来三张!” 秋珩正在收拾案台,闻言笑道:“日后勤加练习,完全掌握指日可待。” 捧着宣纸,殷停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心中对倾囊相授的秋珩很是感激。 “秋珩师兄,日后若有师弟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殷停帮着收拾案台。 秋珩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殷停,很快又侧开眼,不过一息功夫再次转还,嘴唇欲言又止地碰了碰。 殷停会来事,当即出声问道:“师弟方才说的,让师兄有话尽管开口,师兄莫不是没放在心上,还是觉着师弟修为浅薄,帮不上师兄的忙?” 他故意板着脸。 秋珩急赤白脸地说:“师兄怎如此作想!真真折煞小弟。”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听闻师兄有上古符文的拓本……” “这有何难,”不得他说完,殷停便满口答应,转身走到墙边木架旁边,取下一只贴满符箓的檀木箱子递给秋珩,“拓本尽在此处。” 殷停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一则是秋珩帮了他老大的忙,他不愿欠了秋珩。 二则是,身为修仙界小白,他错误地认为上古符文不过是被通用符文取代了的过时玩意儿,给别人看去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秋珩还算他半个师兄,也不算外人。 他这错误的认知其实是来源自余明,两月前,余明将他和姜太平唤去思源堂,从鸡圈里翻找出了两只檀木箱,让他们带走,旁的一句未曾说。 殷停真心没觉得现在还沾染鸡屎臭的上古符文有什么大不了的珍贵。 放在他这儿也看不懂,徒留吃灰,不如交给秋珩,叫他和那些个鬼画符的纹路混熟了,也好教自己。 殷停心里的小算盘啪啪响。 不知是不是拓本太重,秋珩接过木箱时手抖得厉害,颤抖浸染了他的嗓音, “师兄大恩,珩没齿难忘。” 殷停没大在意,秋珩走后,他便打了个哈欠,寐下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殷停每日被拘在桃林,终日伴他的只有三百六十五个符文。 他已是烦不胜烦,心火甚旺。 近几日来送膳食的童儿唤作秋芽,年岁尚小,颊上挂着奶膘。 殷停捧着碗,大咧咧岔着腿蹲在院子里,边吃边问:“怎么不是秋珩师兄来送饭了?” 说来,他大略有十日未见过秋珩。 他没滋没味地扒着白米,心里却觉得秋珩不够义气,自己每日里煎熬着,他却不知何处快活去了。 左右他们都能离开抱朴斋,出不去的只有自己。 他心烦,看什么都不耐,往日芬芳的桃花,如今看来竟是片俗气的粉。 必须想个法子出去,再这么关下去,小爷指不定就变态了,殷停转着筷头想。 “珩师兄告了假,我也找不见他。”秋芽十分拘谨,说话时埋着头,不敢看殷停。 殷停眼珠子一转,一股坏水在肚里翻涌,他眯缝着眼,笑得活似只黄鼠狼, “秋芽师弟,我见斋中也未开火,我们每日里吃的饭食打哪儿来呢?” 秋芽像只浑然不觉的小兔子,乖巧地说:“我每日会到后善堂取来。” 殷停故作困惑,“但我听说,后善堂在外门,而内外门中有一道阵法结界,又该如何穿行呢?” “用这个,”秋珩有问必答,摘下自己悬挂在裤带上的腰牌,递给殷停,羞涩地说:“携带此腰牌者便能于内外门间畅通无阻。”
171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