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虚子摇摇头:“老道我身子太沉,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与这位张小五兄弟骑马。” 商定之后,张小五率先带着云虚子往向羽书离开的方向策马奔去,给赤蚺指路,聂云汉等人便摇动手柄,展翅飞上高空。 天上乌云堆积得更密,低低地压下来,御翅的几人感觉像是飞进了一团迷雾当中,大雨将至,闪电不断,滋滋啦啦地在他们脑袋上方响了起来,卓应闲抬头一看,险些被闪瞎。 聂云汉立刻道:“阿闲闭眼!” 卓应闲闭上眼,把脸埋在聂云汉的颈窝中,心扑通扑通直跳。 为了避免被闪电击中,聂云汉等人不得不往低空飞,这使得他们被暗箭射中的几率增大了不少。 “汉哥,咱们飞在前头,我替大家盯着周围。”卓应闲道。 聂云汉一点头,快速摇动手柄,往前飞去。 他们很快超过了地面上的张小五和云虚子,又往前飞了一阵,天色突然间暗得如同黑夜,像是要把世间所有光明都吞噬似的。 卓应闲大睁着双眼,不敢错过周遭任何一处线索,很快便看见了仍在寻人的其他几名护卫。 这些护卫像是发现了什么,勒马停在路边,迟疑地面面相觑后,留一人在路边警戒,剩余几人走到路边树下,垂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卓应闲心中陡然一紧:“汉哥,他们……” 聂云汉屏息片刻,声音嘶哑道:“……别乱想。” 他让卓应闲别乱想,但是自己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左横秋等人也都发现了这些护卫的踪迹,默契地开始降落。 所有人急切地用最快的方式落到地面,来不及收起翅,便都不约而同地将整个背包脱掉扔在地上,不顾一切往那棵树下发足狂奔。 “刘云!”左横秋大喊了一声。 在路边警戒的那名护卫登时回头:“左大哥!” “是羽书吗?”左横秋的声音颤抖起来。 刘云扭头,望向走到树下的几名同僚,见他们几人低着头,面色阴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左横秋。 不过他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了,聂云汉几人已经跑了过来,径直往树下冲去。 万里风一看见那树根处躺着的人,一声尖叫哽在喉咙,脸色煞白地捂住了嘴,戴雁声眼圈通红地搂了搂她的肩膀,扑过去为向羽书诊脉。 左横秋手里的刀“咣”地掉在了地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脸上肌肉微微颤动,满面悲意。 卓应闲的眼泪夺眶而出,下意识地扣住了聂云汉的手腕,似乎想要阻止他,可这根本无济于事,聂云汉已经看见了。 他从小看大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从棠舟府一路带出来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弟,此刻正了无生气地靠在树下,心口处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血液在匕首周围洇开了一大片,顺着向羽书的腰侧流到地面,染红了一大片泥土,看来无比触目惊心。 少年紧紧闭着眼,面色苍白,脑袋无力地靠在肩侧,长手长脚摊开,看起来软绵绵的,不见一丝活气。 聂云汉“扑通”一声跪在他身边,不可置信地伸手轻轻碰他的脸颊:“羽书……” 戴雁声轻轻放下向羽书的手腕,艰难道:“还有一口气,但是……失血太多,匕首又正中心脏,老聂,我……” “无能为力”四个字被他咽了下去,向来不吝说出真实病况的他,此刻却觉得难以启齿。 这把刀,不仅插在羽书心口,也插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天上雷声隆隆,长久不息,大风刮起,蓄了不知多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透过树枝,一滴一滴打在向羽书的脸上,聂云汉心疼地抱起他揽在怀中,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卓应闲凑到另一边,与聂云汉并肩,试图用身体替向羽书挡住大雨。 然而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在场的所有人很快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向羽书就在这样磅礴的雨中颤动着睫毛,微微睁开了眼。 “……汉哥……”他虚弱地喊,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万里风泣不成声,跪在向羽书腿边:“是谁?是谁下的手?姐一定给你报仇!” 向羽书眼睛直直地望向聂云汉,却没有吭声。 聂云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他哽咽道:“是不是……平野?” 是啊,向羽书在心里悄悄说,是他。 之前见到关平野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觉得对方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至少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面对关平野的质问,向羽书咬死说送信的就是自己,可没被问几句,他就漏了馅。 “你连我要运送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说送密信的是你?”关平野目光冷如寒冰,“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把所有的事往自己身上揽?真觉得我不敢杀你?” 他的脸扭曲到极致,揪起向羽书的领子,怨毒地说:“我哥骗我,连你也敢耍我!那我就让你们尝尝心口被人捅刀的滋味!” 向羽书被他灌下了软筋散,手脚连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平野拿了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一点一点,缓慢地刺了进去。 这种方式极其残忍,让人无法错过身体里任何一份疼痛,向羽书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寸一寸撕裂开来,原本热乎的心脏一点一点变得冰凉,痛得眼前景象都变成了虚影,他不可置信地痛苦道:“平、平野哥哥……”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跟自己算是总角之交的关平野,竟然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你知道吗?秦落羽是真心喜欢你,她在情报上撒了谎。”关平野阴恻恻地说,“可我们也看透了她。只是没想到啊,哈哈哈哈,你也骗了她!两个谎言叠加起来,竟然如了你的意!” “既然你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么现在让你死,也便没有遗憾了吧?” 是吗?向羽书心想,她……果真也是喜欢我的吗? 聂云汉见他目光涣散,红着眼轻轻摇了摇他:“羽书,别睡过去,跟汉哥说话!” “我……我没有遗憾了……”向羽书被摇得清醒了些,目光定定地聚焦在聂云汉脸上。 左横秋压着怒火,从牙缝里发出声音问道:“不许说这种话!我就问你是不是关平野干的!” “还用废话?!肯定是他!”戴雁声咬牙切齿道。 万里风抽泣道:“还有秦落羽!若没有她,羽书就不会……不会……”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却见向羽书轻轻摇了摇头:“别……别为我报仇……” 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若是说了,会让汉哥为难的。 怎么能让汉哥为了自己去杀平野哥哥呢? 那可是关伯伯唯一的血脉啊! 至于落羽,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听说落羽真动了心,甚至不惜为他改了情报,纵然身中利刃,他的心里还是不合时宜地泛起一丝甜意。 这一腔真情没有错付,至少……显得自己没有那么愚蠢吧。 云虚子和张小五骑马赶到,两人均是被淋得浑身湿透,看到这一幕,也都黯然垂下双眸。 卓应闲见聂云汉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便轻轻握住向羽书的手,替他问道:“羽书,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都会替你做到。” 向羽书眨了眨眼,雨水从他腮边划过,冰得刺骨。 他想起之前听孟闯问关平野该如何处置秦落羽,关平野道:“只管告诉她,是她不该动情的时候动了情,害死了她相公,保管她或者比死了还痛苦!” 于是向羽书看了看卓应闲,虚弱道:“闲……闲哥哥,落羽很可怜的,就、就随她去吧。” 自己那点积蓄都在家里放着,应该够她生活一阵子的了。 希望她以后能改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她考虑!”万里风难过死了,转头靠在戴雁声的肩膀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好,都听你的。”卓应闲轻声道。 “汉、汉哥……”向羽书看向聂云汉。 聂云汉哽咽道:“我在。” “我……听……他们、临走时、时说……”向羽书艰难地提了口气,“要……去醉、醉仙阁会、会合……你们要找的车、车队,可能、会……会经过那儿……” “我记住了。”聂云汉咬了咬牙,沉声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吸了一口气,堪堪稳住情绪。 向羽书又道:“这……应是……真的,他、他们以为、我死了,才……才说的,其实我……我是装的……” 卓应闲用袖子轻轻替他擦着脸,赞许道:“我们羽书真是聪明,他们定想不到自己会露这样的马脚。” “是、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向羽书微微仰头,看向聂云汉,胸口剧烈起伏着,“汉哥,我、我能算个……合格的赤、赤蚺吗?” 聂云汉悲伤地闭上眼,连连点头:“是,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自然合格!” “那……那就好,羽书……犯过错,但羽书……终、终不负国……” 向羽书轻轻扭头,看向被树叶遮蔽的天际,眼神渐渐失去神采,胸口渐渐归于平静。 林间雨下得越发大了,铺天盖地一般,潇潇风雨声撼天震地,如同为少年的逝去所唱响的哀歌。 “羽书!羽书!”聂云汉怀里抱着逐渐冷去的向羽书,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雨水,痛彻心扉道,“你是要让我们都心疼死啊……” --- 秦落羽站在房门口,看着雨水帘幕一般从房檐上倾下,雷声阵阵,轰隆隆迪如同捶在她的心口,令她心中越发不安。 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主人是否识破了我的谎言?如果已经识破了,应该来找我算账了吧? 那样也好,至少相公是安全的。 可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找我?相公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天爷,请保佑相公平安,一切都是落羽的错,所有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 她从家里搜罗了几把伞,出去想要给守着小院的衙役们送去,抬头一看,却见整日蹲在房顶上的人没了踪影,院门外也是空无一人。 秦落羽一时有些茫然,撑着伞迈出院门,天地苍茫得看不清万物,巷子里不见人影,好像世间只剩她一个人。 她发着愣,连雨水浸湿了裙角都没在意。 巷口传来嘚嘚马蹄声,她像是燃起了什么希望,冲着那处看去,一个骑马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秦落羽看见来人,神情顿时变得紧张。 一身蓑衣斗笠的孟闯走到她面前,表情冷厉地跟她说了几句话,雨声实在太大了,秦落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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