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如果你了解我的话,就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低声道,微红的眉眼浸在阴暗的夜色中,“就算你抓了关平野也没关系,只要你没伤他性命,一切都还能挽回——请恕徒儿不敬!” 说罢,他手中剑刃寒光一闪,径直向云虚子刺去。 云虚子早已察觉,脚尖轻点,跳上附近树丫,低头笑道:“我剑术不如你,但轻功你未必比得上我,霄云,我意已决,别逼着我们师徒相残。” 卓应闲满心悲恸地看着他:“师父,对不住了!” 他正要往树上跳去,却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云虚子背后传来破空之声,卓应闲慌忙喊出一句“小心”,就见他师父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径直从树上摔了下来。 卓应闲匆忙冲过去接住云虚子,抱住他的肩膀,两人轻轻落地后才紧张道:“师父,哪儿受伤了么?” 云虚子连连摇头,捂着后腰:“好像只是石子。” “石子?” 卓应闲满心生疑,这时周遭有细微脚步声响起,他抬头一看,已有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围了上了来。 为首那人眉尾有颗痣,他眯着眼,细细上下打量卓应闲一番,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上!” 数十人一拥而上,卓应闲知道云虚子功夫不怎么样,尽力将他护在身后,妄图以一敌十。 可对方早就看出云虚子的虚弱,便分出三人先去解决他。 卓应闲一边疲于应战,一边大吼:“师父!” “别管我!”云虚子拔剑对敌,倒也勉强能应付。 卓应闲发了狠,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的好似要滴血,拼了命地与那些黑衣人对打,这次他再也没有手下留情,每一招都满含杀意,似乎要将方才所经历的那些淤堵在胸中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他将长剑舞得好似一片雪白月光,转瞬间就抹了两个人的脖子,黑衣人见他极难对付,剩余四五人组成剑阵,把他紧紧包围在里面。 看起来云虚子确实剑术不到家,再加上方才被人偷袭,虽然只是一颗石子,但是打在了他的后腰上,他本来年纪大又疏于练剑,现在勉强跟人拆过几十招之后,便渐渐乏力,脚下的步子变得迟钝而凌乱。 “你们,你们是谁?!”他气喘吁吁问道。 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冷笑:“取你命的人!” “我……我认识你们的主子……” “或许吧,可我并不认得你!” 黑衣人提剑便向云虚子颈间挥去,云虚子仓皇后撤一步,挑开他的剑,自己却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上,脚腕一扭,整个人失去重心,向旁边一倒,旁边黑衣人同伙等这一刻已经多时——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一柄长剑从云虚子背后刺透,剑尖由他心口处穿出! 卓应闲撕心裂肺地大吼:“师父!” 云虚子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他……他竟然……杀……我……” 黑衣人弯了弯眼角,然后倏地变了脸,挥剑在云虚子的脖子上“唰”地一抹,这方才还将卓应闲的心伤得透透的道士,登时死不瞑目! 卓应闲目眦尽裂,疯了一般地大吼:“我杀了你们!” 六七个黑衣人一并围了上去,先有两人与卓应闲对打,剩余的人在外围策应,卓应闲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不然体力早晚被他们耗光。 可惜方才他与云虚子的那番交谈损耗太过,与面前这两人拆过百招之后,已经渐渐不支,只靠满心悲愤撑着。 而战阵外策应的几人,就等着这一刻,看他剑招中露出空门,迅速补上,剑走游龙般径直刺向卓应闲的面门! 只听“咣”地一声,一缕银光闪过,大刀当空而落,砍在了那黑衣人的剑上,竟将那人的剑砍断了半截。 那刀本是崩了刃的刀,可见来人的力气有多大! 聂云汉挡在卓应闲的面前,对面前这些黑衣人怒目而视:“你们真是活腻歪了!” 左横秋和戴雁声鬼魅一般出现在黑衣人身后,二话不说,提刀便砍,他们刀速极快,几个黑衣人不是对手,砍瓜切菜般地被干掉好几个。 “汉哥……”卓应闲悲从中来,腿一软,身子直往下坠。 聂云汉一把抱住他:“阿闲,我错了,我应该守在你身边。” 卓应闲望向云虚子的尸体,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师父在那边……” “我带你过去。”聂云汉从未见他哭成这样,慌张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搂着他的腰单手将他抱起来,走到死去的云虚子身边。 卓应闲看到云虚子怒目圆睁、不肯闭眼的样子,整个人脱了力:“师父……” “不看了,乖,咱们不看了。”聂云汉伸手把云虚子的眼睛合上,将卓应闲搂在怀里,让他背对着云虚子的尸体,“别让师父看见你这样,他会难过的。” 卓应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缓缓摇头:“他不会……他让我来这儿、见面,是为了、为了让我劝你……停手……” 聂云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听到这话,怔了怔:“什么意思?他要帮哈沁?” “嗯……”卓应闲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满腔悲意像一张网,勒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一边哭一边发抖,“汉哥,为什么……我从来没得选……爹是这样,师父、师父也是这样……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抛掉我,就、就头也不回……” 他哭得像个泪人儿,聂云汉的心都碎了,恨不得替他疼,替他伤。 “谁说你从来没得选,你选了我,你记得吗?是你选了我!你不光选了我,还巴巴地大老远从文州找到棠舟府,被我甩了还不甘心,又从棠舟府追到文州,从此就赖在我身边,赶都赶不走。”聂云汉紧紧抱着卓应闲,喃喃道,“你选了我,我就是你的,汉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也赖定你了。” 卓应闲伏在他怀里,仰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圆圆的猫儿眼蕴满了水汽,红成了兔子眼,破碎的神情令人动容:“汉哥,我没有师父了……我本来想带他去、去见你,我没能保护好他,是我、我不孝……” 这分明是神智恍惚了,见卓应闲这样,聂云汉比自己挨了几刀都难受,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低头吻吻怀中人的额头,喃喃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汉哥疏忽了,汉哥帮你给师父料理后事,风光大葬,人没了,这辈子对也好,错也好,都一笔勾销,从此之后,他就只是你师父,不是别人。” 左横秋和戴雁声已经将黑衣人料理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个,两人手底下放了水,装作担心聂云汉和卓应闲,让那人趁机跑了。 聂云汉冲戴雁声使了个眼色,戴雁声会意,与左横秋一起,到云虚子尸身旁,将他翻了过来。 虽然当胸一个血洞,外加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剑痕,人应该是没救了,可戴雁声还是十分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回头冲聂云汉遗憾地摇了摇头。 聂云汉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 左横秋盯着云虚子的尸体,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伸手摸向他左侧下颌与耳根的交汇处。 戴雁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尸体感兴趣了?” “少废话!”左横秋另一只手摸向云虚子右侧脖颈,细细摩挲过一遍后,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老聂!” 怀中人不再啜泣,只是微微发着抖,聂云汉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听到左横秋的喊声,头也没抬:“怎么了?” “这人是易容的,他不是云虚子!” 聂云汉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张人面皮“咻”地飞了过来,正落在他手背上,带着体温的软皮触感把他瘆出了一身冷汗,饶是他胆子大,也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然而他更担心的是卓应闲,经历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体力透支,此刻得知这消息,真怕这人承受不住,精神上再出个什么好歹来。 卓应闲听了这话,原本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真的?” 聂云汉不放心地打量他:“……真的。” 卓应闲转过身,一把抓起地上那张人面皮,打量了几眼,顿时挣脱聂云汉的怀抱,疯了一般地爬到那具尸身跟前看,见确实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聂云汉跟过去,小心翼翼:“阿闲?” 卓应闲瘫坐在地,缓缓扭头看着他,起初表情愕然,突然间大口大口喘着气,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哈哈大笑,随后又嚎啕大哭起来:“不是师父,师父还活着……活着……” “没事了,没事了。”聂云汉再次将他拥入怀中,哄孩子一般地安抚着,“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汉哥答应你,一定帮你把师父救出来,我俩好好侍奉他,照顾他长命百岁!” 卓应闲破涕为笑,使劲点点头,孩子气地道:“嗯!那个老不修,别想甩开我!”
第115章 疑云 周围全是尸体, 左横秋用剑把蒙面人的面巾全都挑了下来,都是陌生面孔,一个个面目狰狞。 戴雁声看看聂云汉,冲他一扬头, 下巴点了点别处:“你俩要不回避一下?” 卓应闲似是醒过神来, 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吧……” “用!他要验尸, 我可不想看,太伤眼。”聂云汉不由分说, 把人打横抱起来向树林外走去。 他跑到靠近路边的树下,才抱着卓应闲坐下,将人困在怀中, 勒得紧紧的。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聂云汉惊魂未定,先前卓应闲消失,他心口仿佛空出个大洞, 接了左横秋的讯号之后,随便从沧海楼牵了匹马便往十里坡狂奔。 这一路上他甚至不敢想象卓应闲在面对什么,强行清空脑中所有思绪, 只顾埋头赶路,上次卓应闲被段展眉拷打后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可真的受不住自己的心肝宝贝再出什么差错。 不顾两人都是浑身大汗,他也要将人牢牢抱着,生怕一撒手人就没了:“以后可不能这么轻举妄动。” 卓应闲疯疯傻傻地哭过笑过, 所有淤积在心中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此刻已经缓缓平息, 他侧坐在聂云汉的腿上,靠在那宽阔的胸口, 思绪渐渐恢复澄明。 “想告诉你来着,可字条上说要我一人赴会,我怕附近有对方的手下监视,就不敢明着跟你说。”卓应闲仰头看着聂云汉,一双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我想左哥戴爷都在楼顶监视,他们能看见我出去了。还有,我在西瓜上给你留了记号,你看见了么?” 聂云汉不禁笑了,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在瓜瓤上刻个‘十’字,也亏你想得出!万一我看不到呢?” “只要你去厢房中找我,定然能看得到,你这么聪明,也一定能猜到我想说什么。”卓应闲握住他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其实也只是双重保险而已,我知道你们一定能跟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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