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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只有百年之后，才能与凌雪棠久别重逢了。 没有凌雪棠的日子，过得会格外快一些，夜晚是难熬的，但日子总归是如同白驹过隙一般过去了。 他与凌雨棠到底也没盼到玉晚言的鸿雁传书。 不过却迎来了新年。 京都的新年一如既往的热闹喜庆，宫中亦是。他父皇长期不上朝，不理政事，但却在除夕这一日难得地大宴群臣。 慕仙宜没有去，他意兴阑珊，更愿意陪着宸妃在宫中守岁、游戏。 他们这一朝流行除夕时吃糖果儿，修内司会制成各式果子、糖酥、豆子等，染成各种颜色，做成各种花样，还要配上各种金器银具、玉杯宝石、珠翠花朵，以供赏玩。今年修内司供了玉辂作为盛糖果的器具，玉辂就是帝王乘坐的用玉石装饰的车驾。 这玉辂虽是微缩，但也有三四尺高，外面装饰了金玉玛瑙，车里装满了蜜煎珍果、皂儿糕、小螺酥，还有珠翠百事、吉利市袋儿、小样金银器皿以及随年金钱一百二十文等等，不一而足。 若是放在以前，慕仙宜定然欢喜，可是如今人大了，成熟了，倒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宸妃见他强颜欢笑，便拉他去玩金卜。 什么是金卜呢？ 便是拿一只矮小的缸，盛满了凉水，然后将熔了的黄金泻入水中，以它的图案来卜来年的否泰。 往年宸妃都觉得这事太过奢靡，又未免有点荒唐，因此从来不玩，可如今为了他，想弄点新鲜玩意儿逗他开心，却是连这都想出来了。 慕仙宜也只好答应。 宸妃的管事姑姑琳琅让太监们抬了水缸进院子里，将之注满水，又一点一点烧熔了黄金。 众人就围着这水缸看。 慕仙宜坐在炉边，感受着夜风，又感受着炉边的暖意，只觉自己又冷又热，感觉很是奇异。他看着铁勺里涌动的金灿灿的金水，不禁也有点期待。 “那本宫先来，仙儿，你可看好了啊。”宸妃穿着银红色的宫装，整个人明艳而端庄，她面上带着笑，隔着厚厚的布，亲手拿着黑乎乎的铁勺儿，在太监的指导下，将金水泻入水中。 “哧哧哧”几声响声，金水已经泻完了。 众人一看，却活脱脱是一串紫薇花。 巧嘴的内侍早已跪下，贺喜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紫薇花，紫微高照，娘娘来年大喜啊！” 慕仙宜也笑了，心头轻松了许多，便开口在自己母妃跟前讨个好：“恭喜母妃，‘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母妃来年必得喜运啊！” 宸妃闻言，笑得合不拢嘴，道：“赏，都赏！” 阖宫上下便都欢喜起来。 于是又拱慕仙宜也来。 慕仙宜不愿坏了自己母妃和众人的兴致，便也学着宸妃的样子泻金。 缸里“哧哧哧”响了几声，他还未急，宸妃比他更急，已经探过身去看，却见一只栩栩如生的飞凤，有头有尾，足立翅振，形神毕现，她一愣，随即已然回过神来，激动得扬唇： “仙宜，是凤，真真儿是一只凤！” 慕仙宜往水缸里一望，见那果真是一只金色飞凤，不由愣住了。 底下人已齐齐跪下，颂祝：“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有凤来仪，来年大喜！” 他回过神来，却并不是笑得很开心，只道：“多谢你们的吉利话，鸾镜，你替我赏了大家吧。” 驸马已去，还能有什么“凤来仪”？又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喜事？ 宸妃却在一旁兴高采烈地劝道：“仙宜，这可不是吉利话，分明是你卜得了好彩头，来年必然走鸿运呢！” 慕仙宜怕拂了她的兴致，便笑说：“那就借母妃的吉言了。” 但愿世事能如意，自己早日替驸马报仇雪恨吧！
第一百五十章 风云骤变江山乱 正月初一，慕仙宜与自己公公一起吃饭，却听凌寄元说，他父皇形销骨立，很是憔悴—— “许久不见陛下，陛下瘦了许多许多，整个人都不成样子了，脸颊凹了进去，帝服亦略有些不合身，然而陛下确认为如此是仙风道骨的表现，以为自己与神仙不远了，很是高兴。”凌寄元说起此事便忧心忡忡，皇帝不理朝政已久，四皇子慕景琛与权相裴玄道把持朝政，他们这些大臣和皇帝根本说不上话，许多政事都得不到妥善解决，虽不至于民怨沸腾，但整个国家已然显现出一种颓坏之势。 “好些地方州府官员都换成了四皇子慕景琛信任的人，这些人仗着慕景琛的威势，在地方上胡作非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在入冬至今三个月内，我至少听说了七八起州官侵占百姓土地的案子。”凌寄元对慕仙宜介绍道，“土地乃百姓立身之本，若是百姓没有了土地，流离失所，日后流民难以管理，整个国家离倾覆也就不远了。” 在慕仙宜跟前，他才敢说这样的话，在别人面前，说国家要“倾覆”，自然是大逆不道的。 慕仙宜听在耳中，心上亦沉重起来，慕景琛为了夺权，将大祈搞到民不聊生的境地，实在是太过可恨——大祈是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却让子孙后代因个人的私利而败坏至此，慕景琛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公主，我大祈本有地利人和，军队兵力充足，百姓富足、民风剽悍，即使是南边的大越亦不敢小觑我国，可如今，大祈到如此境地，而大越却越来越强盛繁荣，我担心，如此下去，迟早有一日，会显现出颓势而被大越觊觎！”凌寄元以前是跟随章武帝打江山的武将，对两国之间的关系十分敏锐。 慕仙宜听了，不由越发沉重，想了想，对他道：“公公，我与外祖商量了对付慕景琛的办法，日后若是发难，你一定要抛开一切顾虑支持我。” 凌寄元闻言，疑惑地看向他：“公主……有什么办法，可以告诉老臣吗？” 慕仙宜却是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言明，等日后公公自然会知晓。” 凌寄元见他一脸严肃冷锐的模样，便也不再追问了，他知道，慕仙宜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毕竟是皇家人，想来不会乱来。 只道：“到时候但凭公主吩咐。” 慕仙宜之前与楼向礼和楼齐山商量过对付慕景琛的办法，但是当时是想等的，可是今日听了凌寄元的一番话，慕仙宜却是觉得等不了了，因此，当晚就准备去楼府找自己外祖商量提前动手，先发制人，然而，却就在他穿着斗篷刚要上马车的时候，有底下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告： “公主，公主！启禀公主，陛下病重，宫中传召，让所有皇子公主王爷悉数到宫中听候传召！” 慕仙宜大吃了一惊，看着跪在地上神色恭敬、一点都不像是作伪的内侍，心头漫上一股凉意。 此时四周夜幕四垂，夜空无月，云雾遮去繁星的光芒，府中十步一盏的红纱灯发出微红色的光芒，让四周笼罩上了一层红色的雾气。风起，一旁鸾镜手中的羊角风灯晃了几下，将黄色的光晕一点一点揉散在夜色中。 羊角风灯一晃一晃的，随着主人的走动而缓缓往前移动着。宗正寺的内侍提着灯，引着慕仙宜往章武帝的寝殿而去： “公主，您仔细脚下。” 慕仙宜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父皇昨日还好好的，大宴了群臣，怎么今日忽然就病重了？” 他还算是知道的及时的，估计文武百官都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呢。 “昨日陛下高兴，多饮了几杯酒。”内侍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与感慨，“您也知道，陛下他……”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慕仙宜明白他的意思。 他父皇本来就因为服用五石散和别的丹药被掏空了身子，也不知能支撑多久，昨日一定是饮了不少酒，说不定还宠幸了后妃，酒色在平时并不要紧，可在人虚弱的时候，却是会要人命的。他们皇室中人，从小就被教育要保养身体，不能过多沾酒色，他父皇自然也知道，只是如今因为修仙的事鬼迷了心窍，以为自己真吃了仙丹延年益寿无所不能了。 这次病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点醒他父皇，好好将养身子。 慕仙宜一壁思忖，一壁往前走着，渐渐地，走到了寝殿门口，便见外面跪了好几圈的妃嫔，他八皇弟和两个皇叔在最前边候着，他上前见了礼，又问自己两个皇叔道： “二位皇叔，父皇情况如何了？” 裕王的脸色在五色琉璃灯的映照下，带着凝重，只见他摇了摇头，沉声道：“谭远山已经看了，说……油尽灯枯了。” 慕仙宜一愣，不由气血上涌，震惊不已，又往窗口一望，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与心酸，问道：“怎么会？” 岐王的表情显然没有裕王那样悲痛沉重，面上没什么表情，道：“你也知道，陛下吃丹药修行，纵欲享乐，已经很久了，我们劝他，他也不听，只听景琛和那个什么景阳道人的话。” 慕仙宜却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父皇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只以为他会病重病倒，但慢慢调理还是会好起来的，绝没有想过会直接一病不起！ 想到以前父皇对自己的宠爱，又想到造成父皇如此境况，自己袖手旁观也有一部分的责任，他不由愧疚后悔，可这样的心思不能对外说，只好默默地将这些心思如咽石头一般都咽下了，一手在袖子里捏成拳头，往门口走去： “我想进去见见父皇。” 守在门口的是孙内侍，见到他，与他使了个眼色：“四皇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在里面侍疾，公主您稍微等一下吧。” 慕仙宜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往门内望去，虽然并不能看到什么，可他像是看到了慕景琛一般，咬着牙，目光越发锐利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千秋万岁名 等到慕仙宜与自己母妃说上了话，不久，慕景琛和皇后终于出来了。 慕仙宜上前一步，见了礼，道：“皇后娘娘，我想进去见见父皇。” 慕景琛闻言，那俊美儒雅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屑，道：“父皇已经睡下了，皇姊进去了恐怕会打扰父皇的安眠。” “我只是进去望一望他，便出来。”慕仙宜道。 朱皇后缓缓抹了眼泪，道：“算了，你进去吧，到如今，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慕仙宜见她那美丽端庄的脸上露出寻常不易看见的疲惫和悲伤，像是受了感染，心底更是难受，道：“是，多谢皇后娘娘。” 说着，绕过皇后和慕景琛，往寝殿里进去了。 孙内侍带着他在前面走，寝殿里很明亮，亦温暖如春，却有很浓重的药味，慕仙宜一进去，便仿佛兜头扑进了药箱里似的。他未出嫁之前常来这里，或是陪伴自己父皇吃饭，或是找自己父皇撒娇，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除了前朝，其余地方都是直来直往，不受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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