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仙宜望着他的睡颜,紧张得呼吸都不敢放开。 凌雪棠生得实在是俊美无俦。眉眼清秀英气,鼻梁挺直,薄唇弧度完美,所有的五官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精致,也不显得粗犷,好似一朵雪中的海棠,俊秀不凡,又透露出英气和坚韧,即便是睡着了,也足够让人看得移不开眼去。 慕仙宜多想过去坐他身边抱抱他,跟他撒娇。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见凌雪棠睡得熟,身上衣物却单薄,便往四周看了看,见一旁放着一件斗篷,便走过去轻轻取了斗篷,抖开了,走到凌雪棠身旁,缓缓将斗篷盖上他的肩背。 “咔嚓。” “你做什么?!” 慕仙宜一惊,手不觉一松,本能地往后一退,心头狂跳——原来是他的绣鞋不知踩到了什么,这一声轻响惊动了凌雪棠,此刻他正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
第一百零七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 “我,我只想给你盖件斗篷……”慕仙宜心跳得厉害,被他那冷厉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颤,恨不得立刻就逃出去,可是这个念头只是在他心上一闪,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留在了原地。他看了看掉落在地的斗篷,又忙不迭去捡,“对,对不起……” 凌雪棠望着他,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眉头皱得紧紧的:“我不是叫你离我远一点?还贴过来?” 慕仙宜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双手紧紧抱着那件斗篷,好似把它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我……我想你明日要去西北了,过来、过来看看你。” 先前在外头打好的腹稿在这时候忽然全部乱了,一句话也组织不起来了,慕仙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说话的。 凌雪棠看他低着头,依旧遮不住那双通红又睁不开的眼睛,语气不由更不耐烦了:“我去西北就是为了躲开你,你还不知羞耻地跑到我眼前来?” 慕仙宜一愣,惊讶地望着他。 见他目光冷漠,一错也不错地盯着自己,不由满心的羞耻和难受,缓缓又低下头去,硬着头皮说:“对不起……” “出去!”凌雪棠别开头去,看也不看他。 慕仙宜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进来的,哪里肯就这样出去?挪了几步,走到他面前,管自己说道:“西北天寒,你要照顾好自己;刀剑无眼,更要小心保重,听说西祗大汗阴险狡猾,你可千万要谨慎……” “你说够了没有?”凌雪棠打断他,目光越发锐利。 慕仙宜更加着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啊,我在家等你回来的,你要记得写家书给我,不写给我,写给大哥,或者公公都好,只要给我留一两句就好了,我会很想你,会很担心你的……” 说到这里,他红了眼睛,可见凌雪棠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冷漠,又硬是忍住了眼泪,努力露出笑容来: “不写给我也算了,在战场上,就不要恨我了……” 凌雪棠望着他没说话。 慕仙宜终于忍不住,低了头转身快步出去了,一口气跑进了卧房,坐在床上,抱着怀里的斗篷,凄凄凉凉地哭了起来。 四周静谧,只听他呜咽的哭声。 也不知哭了多久,他才发现自己把人家的斗篷顺手也给带出来了,想去还,却又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想了想,自道: 算了,就当驸马走之前给我留的信物好了。 这样想着,果然觉得好受多了,抱着那件斗篷,像是抱着凌雪棠,渐渐的倒也止住了泪。 过了一会儿,又把鸾镜叫了进来,吩咐说: “明日一早,我要去城头送驸马,你勿要忘记早点叫我。” 鸾镜听了,蹙起柳眉劝道:“主子这又是何苦?”去了,驸马又不领情;更何况看着驸马走,越发心中难受舍不得,何苦来呢? 慕仙宜却说:“不行,我看着他走我才放心的。” 鸾镜叹了口气,只好依他,见他脸上憔悴得不像样子,刚刚还又哭过了,不由也愤愤不平道:“驸马也真够狠心的,主子都这样了,他便一点都不心疼的么?半载的夫妻情义,就因为公主的……就荡然无存了么?” 慕仙宜只是呆呆地望着别处不说话。 鸾镜便又道:“也就是仗着公主喜欢他,公主若不喜欢他,喜欢了别的男子,看他还怎么糟践公主的心意!” “鸾镜!”慕仙宜喝止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又低下头去,说,“本也是我有愧于他,更何况情爱之事,怎么说得好呢?” 他说着,望向外头,今日是二月十七,月还是圆的,可象征夫妻团圆的月,却怎么就照了他们这一对怨偶? 当真是,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翌日一早,慕仙宜便起来了,匆匆穿戴完毕,便上了马车,去城头——这里,他父皇将会送出虎符,命令大军开拔。 他穿着斗篷,戴着风帽,还蒙了面纱,城墙上风大,吹得他浑身打颤,脸颊都有些生疼,时间久了,脑袋也疼。 好容易等到大军到齐,又要等他父皇,等他父皇浩浩荡荡的到了,几位将军才上前来。 慕仙宜便看见军容严正的大部队前,凌雪棠一身铠甲,骑着黑色的高头大马,佩着剑,别提多英姿飒爽了。他爱极了凌雪棠这模样,一直灼灼地看他,看得移不开眼去。 他父皇在说话,勉励和鼓舞将士们。 慕仙宜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雀跃新鲜的感觉稍稍冲散了一些离愁别绪。 然而很快,军鼓响起,号角声亦催发。 慕仙宜方才还雀跃雄壮的心一下又沉下来。 凌雪棠调转马头,面对着将士们发号施令,将士们齐齐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渐行渐远。凌雪棠便也跟着他们,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慕仙宜一直害怕凌雪棠走,可是此刻亲眼看着他走,却也不觉得难受,就好像只是送凌雪棠去京郊校场训练,等到傍晚他又会回来一样。 不是他太无情,是他十七年以来,不曾与人长久的离别,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离别总是很容易,难的是,在对方渐行渐远渐无书的漫长时间里,如何在看见对方穿过的斗篷、用过的狼毫、甚至坐过的地方时,遏制住自己那从骨血缝隙中萌发出来的思念。 当夜,急行军的军队停下来安营扎寨歇息。 帐篷里,凌雪棠穿着铠甲,坐在燃起的火盆前看兵书。 “阿棠!” 抬起头,却是笑意盈盈的李雁关,他抱着一个包裹,径直走到他身边,坐在蒲团上,撞撞他的胳膊: “喂,知道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什么?”凌雪棠问着,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期待。 李雁关打开包袱,将一件战袍取出来递给他:“喏,你家小公主为你亲手做的战袍。” 凌雪棠已经接到了手里,下意识地看了几眼,不屑地嗤笑一声,道:“缝成这个样子,也就只有他做得出来。” 说着,又扔回到李雁关怀里。 李雁关一愣,道:“你不要?这可是公主亲手缝的!” “不要。”凌雪棠头也不抬地说。 “嘿嘿,你不要给我好了,料子这么好,到了西北,晚上拿来盖身子也好啊……”李雁关说着,将战袍往胳膊下一夹,手一撑正要起身,忽然感觉胳膊下的战袍被抽走了,转头一望,就见凌雪棠把战袍往自己另一侧一放,目光仍落在书本上,表情似乎很淡定: “谁说给你了。” “你自己说不要的啊!你不要就给我啊!”李雁关很较真。“公主的一番心意,就这么丢掉了多可惜,给我吧啊!” 说着就要扑过去拿,被凌雪棠一下用书顶住了胸口,那双墨色的眼睛凛然望着他: “找打。” 李雁关一愣,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拿手指指他:“凌雪棠啊凌雪棠……”说着,又是一阵笑,转身出去了。 待他出去,凌雪棠又侧头望了一眼那件战袍,神色更复杂了。
第一百零八章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凌雪棠走的第一日,慕仙宜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仍是照样的三餐,照样的临帖看花;走的第二日,慕仙宜亦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好像与那几日凌雪棠不理睬自己时也差不多。 可渐渐的,到了第三日、第四日,甚至快七八天的时候,慕仙宜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有时候晚上晚膳用罢,下意识地往西厢房望一望,似乎以为凌雪棠应该也要回来了,可是看见西厢房是黑乎乎的一片,这才想起来凌雪棠已经去西北了。有时候读书,读到一件韩信的轶事,心想这个一定要分享给驸马看,可再回神一想,却想起来,凌雪棠已经去西北了。 他偶然看见凌雨棠的时候,总联想到凌雪棠,心中念着,不知驸马到了西北没有?现在应该在做什么呢?好想见他跟他说话呀! 这时候,心上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凌雪棠的面容来,绝不是凌雨棠生气冷漠的脸,而是温柔的、含笑的脸。 湛蓝的天空下,飘荡着几丝白云。仲春的庭院草木葳蕤,桃花芬芳,梨花吐蕊,连海棠也绿叶满枝。屋檐下的青瓷风水缸里,两尾红色的锦鲤正游得欢畅。春风已是轻柔,不再如冬日的刀剑一般刺骨寒冷,微风吹入房中,满室的花香。 慕仙宜坐在窗前,手托香腮,望着庭院,春风细细地拂过他的脸庞,风中带来些花香和新叶的气息。凝神许久,他终于转过头来,伸手提起笔,在薛涛笺上写下“雪棠吾夫”四个字。 写完了,他又停住了笔,手悬在半空中,却是久久不曾落下。 想了想,这才又开始动笔,写道:“见字如晤。我一切安好,不知你情况如何?西北冷否?交战情况如何?” 写到这里,他不由又停了笔,想了想,却是将笔一放,伸手把刚写的纸揉作一团丢在一旁。 “这些问题驸马一定不愿回答我的,还是不要问了。”他自言自语道,又重新提笔,写下: “见字如晤。我一切安好,盼你也一切都好。离别有旬,甚是想念,若得空,望能手书一封与我……” 写到这里,他又蹙起了眉——驸马如此厌恶自己,见自己这些话,恐怕更讨厌自己了。于是又将纸揉作一团,重新蘸墨提笔: “雪棠吾夫,见字如晤。汝离京弥旬,我甚念汝,不知汝安好否?汝离京之时,既怨且怒,以我绐汝之故,不愿见我,我实为之,其又何尤?我去岁来归,满心欢悦,愿为汝妻,以为从此尊汝懂汝,与汝共黄昏,与汝赌书泼茶……我缠绵病榻,汝躬汤药、照拂殷勤,百般宠爱;又曾记汝怀栗子甜糕,喜色盈面,送至我手,糕竟尚温;更曾记汝为我择衣,为我摘花,上元观灯……” “啪嗒。” 一眨眼,泪珠猝不及防滚落,掉在信笺上,晕染了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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