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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马车里，楼毓章就迫不及待凑到慕仙宜身边，压低了声音训他道： “慕仙宜你这么冒险，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被人发现的，只要你们不说，谁知道我就是金城公主？大家肯定只以为我是哪家的公子。”慕仙宜如此自信，也是因为他扮成公主时，说话都是伪了女声，如今恢复成男儿身，说话便也是少年音，在凌雪棠听来或许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在别人听来就实实在在是个少年公子了。 更何况他生得雌雄莫辩，今日特地画了剑眉，除了脂粉，看上去自然是男子气了。 “唉，这事如若叫姑母娘娘知道了，定要揍你呢！”楼毓章拿他没办法，只好朝他皱了皱鼻子耍狠。 “好哥哥，你别说出去她怎么会知道呢？”慕仙宜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回头我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玲珑八珍糕来！” 楼毓章一听对方要拿自己最喜欢的宫中点心来“贿赂”自己，不免心动，只是还要装一装身为兄长的威严，因此抱着胸睁开一只眼睛睨他：“一言为定，不过你可不能太过放浪形骸，知不知道？” “省的了省的了！” 马车大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窗外热闹的风景也逐渐变成了京郊野地，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这山名唤琼台山，是京都城有名的高山，上有三景，曰“琼台夜月”，曰“龙潭飞雨”，曰“道陵夕照”，故而十分受文人墨客的欢迎，尤其是“道陵夕照”一景，尤是富家子弟爱赏玩之景。从中午出发，一边登山一边览景，到了傍晚，夕阳斜照，正好看“道陵夕照”。 不过慕仙宜等人却不是去看“道陵夕照”的，毕竟太晚了，不安全，因此几人择了早晨出发，去登高看云。 李雁关和韩钰已经在山脚下的茶摊上等着他们了，见他们下马、下马车，十分欣喜地迎了过来，见到慕仙宜却是愣了愣，李雁关问道： “雪棠，这是哪家的公子？” 这小公子生得也太俊俏太漂亮了吧！ 卫玠子都周小史再世也不过如此！ 慕仙宜冲二人微微一笑，稍稍横走一步，站到了凌雪棠身侧。 凌雪棠见二人看得眼睛都发直，很是不悦，语气带着冷淡：“这是四皇子殿下，你们勿要孟浪。” “原来是四殿下，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李雁关恍然大悟，倏尔又豪爽笑起来，“与金城公主是极像的！” 韩钰亦点头称是：“是了是了，有七分相像，不过四殿下毕竟男子，英气更甚一些。” 慕仙宜忍住了笑意，对二人抱拳道：“想必二位便是雪棠兄的好友韩钰和李雁关了，景琛久仰大名！” “四皇子殿下过奖，过奖！我等也是久仰四殿下大名，第一次见到四殿下本人，四殿下当真谦逊有礼，与传言不二！”李雁关说着，上前一步，想站到慕仙宜身侧去，被眼疾手快的凌雪棠一把拦住了： “你做什么？” 李雁关看着凌雪棠莫名其妙的敌意，很是不解：“雪棠你做什么啊？我看四殿下为人亲和，想与他亲近一下说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凌雪棠看他的眼神更冷了：“……你为人莽直，容易冒犯了四殿下，老实点走前面去。” “噗——”身后楼家两兄弟看得忍俊不禁，又怕漏了陷，直拿袖子遮下半张脸。 一旁的韩钰看看二人，又看看沉下脸的凌雪棠，满脸的疑惑。 “诶我说雪棠你今天有点莫名其妙啊，我为人坦诚，有些时候是莽直了些，可我也不是无礼之人啊？”李雁关很不高兴，道，“怎么你以为我是要攀龙附凤，谄媚四殿下呢？我不过是看四殿下为人亲和，玉树临风，心生好感，有心结交而已……” 哪知道凌雪棠听到“心生好感”这一句，更不高兴了，拉长了脸：“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慕仙宜在心里笑得打跌——驸马碰上这憨直的李雁关，还真是有理都说不清啊！ 只好自己当个和事佬了。 他对李雁关道：“算了算了，李将军，今天我姊夫吃错了药，莫名其妙的，你别理睬他就是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否则耽搁了，下山就晚了。” 说着，忙拽着凌雪棠走人。 六人总算是一齐上山了。 琼台山因着是名山，因此修葺得十分完善，一路上去都是有石阶的，偶尔路边还有凉亭，半山腰还有座寺庙，寺庙边有许多摆摊的，卖什么都有。 慕仙宜因着身份关系，很少出宫，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到了半山腰，自然是要求众人停下来四处看看。 “公子，冰糖葫芦来一串吧？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这位公子，来看看小人的酥蜜裹食，南方来的，喷喷香咯！” “公子公子，买个糖人吧？” 慕仙宜每到一个地方，只要说想买想尝，这几人都争着付钱给他买，他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和糖人，旁边凌雪棠怀里还抱着一堆，他是高兴得不得了，凌雪棠的脸却拉得老长，跟旁边庙里的菩萨似的。 慕仙宜暗自偷笑，趁着无人注意，拉了拉自家驸马的袖子，朝他眨了眨眼睛。 凌雪棠见了，脸色这才好了许多，亦微微弯了唇角。 两人正甜蜜对视，忽听一个含笑的男声在不远处说道： “哟，难得见楼家二位公子一齐出来，这些可都是二位公子的朋友？” 这声音温柔多情，如春水深情绵邈，端的是引人注意，慕仙宜和凌雪棠齐齐转过脸去看人——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得很是出挑——一身儿的忍冬纹银白箭袖，外罩红色祥云褂子，头上戴着个宝石抹额，原本是满身的富贵俗气，偏他生得风流倜傥，一双凤目眼波流转，又阴柔又俊俏，未语先笑，真真儿温柔多情，潇洒艳丽。 “江公子今日也出来登高望远？”楼毓行笑着，对他施了一礼，又对众人说，“这人便是皇商江家长子江含微。” 慕仙宜听过这江含微的名头，不因其他，皆因这人是个断袖，全京都都有名儿的。只是不曾见过他，如今见这江含微，真是觉得好生有趣，这人看着便不是什么俗人，又都是同道中人，不免对他心生几分好感。 众人还未做自我介绍，便见这江含微双眼直直地盯着凌雪棠身旁的“四殿下”看，说： “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我怎么瞧着如此面生？咱们京都城，除了那些皇子王孙们，竟也有这样俊俏的小公子？” 慕仙宜一下子红了脸，又撞上江含微的目光，直觉自己被他那犀利的眼神看得透彻精光，忙不着痕迹地往凌雪棠身后躲。 这厮该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第四十五章 重阳登高下 “江公子你莫要孟浪，这是四皇子殿下。”楼毓行赶紧介绍，免得这厮乱瞧人，引得凌雪棠不快。 “哦？四皇子殿下？”江含微说着，挑了眉，仍是笑意盈盈地望着慕仙宜。 慕仙宜只觉他那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在说：“真的吗？你不是四皇子吧！” 他被他瞧得慌张又窘迫，赶紧说道：“本殿下久闻江公子大名，亦似乎觉得面熟，我们大约在哪里见过吧！” 他觉得很有可能他四皇弟跟这个江含微见过，所以先提前说一声，打消他的疑虑。 “是见过呢。”江含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四殿下许久不见真是越发惊才绝艳了。” 这话听得心惊，慕仙宜出了一背脊的薄汗，只勉强做出一副淡定的笑容。 “好了，四殿下不是想去看看高处风景吗？快些上去吧，等日头高了就热了。”凌雪棠在一旁很冷淡地提醒道。 “是了是了，咱们赶紧走吧。”李雁关也嚷嚷道，“等日头高了，云雾散了，就不好看了。” 楼毓行闻言，便和江含微告辞说：“江公子，咱们来日有机会再叙。” 江含微勾了唇角，浅浅笑道：“好，来日再叙。” 说着，又看了一眼凌雪棠身旁的慕仙宜，转身去了。 慕仙宜赶紧走到凌雪棠前头去——这江含微不知怎么的，叫他心下不安呢！ 凌雪棠见他走得匆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道：“殿下走得慢一点，有我在，别怕。” 慕仙宜向他望去，就见他黑眸灼灼地望着自己，眼神很是叫人心安，他忐忑的心便也落下来，朝他一笑：“那等下我若是走不动了，姊夫也背我吗？” 凌雪棠“嗯”了一声：“随时恭候。” 他认真地回答着慕仙宜的玩笑话，却益发令人心里甜滋滋的。 慕仙宜略略红了脸，又怕身后他人看见，便忙看向上方蜿蜒曲折的石阶，说道：“好，一言为定！” 其实他也不会真的叫凌雪棠背自己，毕竟光天化日的，叫人看了，太难为情了，不过凌雪棠这样的态度，着实叫人安心又满心甜蜜。 哎，他家驸马怎么这么好呢！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山顶。 慕仙宜出了一身的香汗，好在今日没有涂脂抹粉，也不怕花了妆，就坐在山顶上的留云亭里，很是豪放地擦汗、观景。 此时日头还未高起，云雾聚集在山顶上，人仿佛坐在云海里，西风吹来，还能看见一团一团的云雾化作丝丝缕缕，散而去，露出蓝色天顶、方正京都城，蔚为奇观。 此时山顶上人还挺多，望着这奇丽的景色，不由都啧啧称奇。 慕仙宜望着北边尽收眼底的皇宫，不由心生感慨，道：“一览天地小，从此心海宽。朝中热衷勾心斗角权力倾轧者，实在应该来山顶看看。” 凌雪棠闻言，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旁的楼毓行却笑道：“你有所不知，如王安石之流，登上山峰，仍要感慨‘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由登山想着攀爬权力的顶峰，可见景是一样的景，看景的人不同罢了。”说着，看向慕仙宜，意味深长道，“你啊，是没有旁的心思，所以才觉得‘从此心海宽’。” 这话韩钰和李雁关听了，很是理解，韩钰附和说： “四殿下没有争权夺利的心，也是一件好事。” 凌雪棠蹙着眉，有些疑惑，但也只以为楼毓行是在说慕仙宜心思单纯，因此也没有追问。 慕仙宜却是知道楼毓行在说什么的——他是在说自己没有恢复男儿身去争夺皇位的心思。 “我觉得吧，‘万里请缨歌出塞，十年磨剑笑封侯’，自然是男儿本应有的。”慕仙宜说着，浅笑着看向凌雪棠，“不过，暖风春做酒，细雨夜窗棋，也未必不是件雅事，全看人如何选择罢了。只是若是醉心于勾心斗角功名利禄，却是最下等的俗事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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