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择善从?随心而安?高瑥宁想起了事发前一晚,爹和他说的话。莫非那日爹已经起了疑心?才会与他说这些? 想着,有只手覆上了他的背,李晚玑轻拍他,二人对视,尽在不言中。 高瑥宁断了思绪,在身边人的帮助下把胡桃木盒关上,埋进了土里。 “宁儿,回去了。”李晚玑起身,向地上跪着的人伸出手。 “嗯。” 转眼,高瑥宁在清粤山上已经待足了一月。 三月是春季的开端,风中已透着暖意,冰雪也逐渐消融,很难在地上看到成堆成块的白砖,唯有山上的松树郁郁葱葱,不受影响。 每日的生活千篇一律,起身后让李晚玑帮忙束发,洗漱后向师傅请安,之后便在藏书阁中待上一整日。 最初藏书阁中只有高瑥宁一人,但李晚玑耐不住寂寞,总以送餐为借口接近,一进去便不出来了。 以前的十几年里,李晚玑的世界像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雪地,任他随心所欲地闹,可忽然有个人路过搭了个雪娃娃,乐趣就不止于在雪原上撒泼了。 有人气了,便知晓了寂寞。 山上的藏书肯定是比不上府里,里头大多都是些与卜卦相关的书籍,高瑥宁翻过,但看得一头雾水,他看过的书也不少,可唯独那画着八卦图的书,他是一个字也没看懂。 李晚玑逮着机会就“正兄纲”,他说这不是随便看看都能明白吗,然后照著书里的内容解释一通,高宁头都大了,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为此,小孩还郁闷了几天,最后还是李晚玑拿纸扎小人追着说“宁儿又不学这个,哥哥我会就够了”才把人哄好。 后来,李清粤下了趟山,往书阁里摆了些圣贤兵法,便又轮到高瑥宁楚楚可怜地拿书去问李晚玑:“书里的内容我有些不明白,师兄能不能给我讲讲?” 李晚玑沾沾自喜,直到他把那页文字看了一遍。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怎么拼凑成一句话,他偏偏就理解不了了?于是,藏书阁中的圣贤书被李晚玑包揽,另一人只能被迫钻研兵法。 虽然有人还是看得不明不白,但用那人的话来说,这也算是“饱览群书”了。 最终,这场不知意义何在的争斗,被更多的圣贤书籍淹没了。 家里两个小的勤奋好学,师傅很欣慰。 对高瑥宁来说,这样的生活闹了些,但也挺好。 一晚,高瑥宁收起鹅毛披风,近来愈来愈热,也不必再穿如此厚实的御寒衣物。 收拾着,高瑥宁摸到身上那块红玛瑙,自从师傅赠予他后,他便一直带在身上,再次端详,也不得不感叹其鲜丽娇嫩。 “在看什么?” 高瑥宁被突然出现的李晚玑吓到,手中的玛瑙不偏不倚地掉在了披风上。 “这是什么?”李晚玑拿起来看,“红玛瑙?” “嗯,师傅给的。”高瑥宁回答道。 “师傅给你的?”李晚玑震惊,“师傅都没送过我?” 高瑥宁道:“许是怕师兄一个糊涂给弄丢了。” 另一人将玛瑙放在烛火前,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真是个宝贝?” 李晚玑正看得入神,手上的东西却被小孩一把夺走,“欸,给哥哥看看又何妨!” 高瑥宁关上柜子,将红玛瑙再次放进衣服里掩好:“该歇了师兄。” 李晚玑只好委屈地应一声,灭了烛火。 天热了,李晚玑也不再抱着高瑥宁睡,两人原本亲密无间的睡姿中隔开了一条小道。 夜深人静,高瑥宁却迟迟无法入眠。 虽说现在生活平静,李晚玑和师傅对他也很好,毫无芥蒂,若是这样的生活一直下去,又何时才能寻到真相,为爹娘报仇? 一月下来,也只有听闻高府无故起火,府内上下无一幸存的消息,可那是高府,那是高廉清的府邸,怎会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要么是山上的人怕他知道故意瞒着,要么就是?幕后主使早有预谋,甚至将退路安排得妥当,未惹人注目。 无论是哪个原因,高瑥宁都是被封闭的那个。 他转身面向李晚玑,对方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均匀,与他完全相反。 无忧无虑的人就是幸福,他盯着面前的睡颜想。 可他忘了,他本也该是无忧无虑的。 只是现在他也不能记得,他本应是无忧无虑的。 若是要查清真相,他便不能再待在这清粤山上。 清粤山似桃源,将他与外界隔绝,只让他看到山清水秀的美好,并以这份美好麻痹他的感知,令他忘却往事。李晚玑与李清粤也是真心待他,他很感激这两人在他最困难低落的时候给予他温暖,可这?始终不是他想要的。 “宁儿?” 高瑥宁想得出神,竟没发觉眼前的人睁开了眼。 “睡不着?” “嗯。” “要不要哥哥抱着睡?”李晚玑伸手,见小孩没有反抗的意思,才把自己靠了上去。 高瑥宁没有说话,只是像往常一样往李晚玑怀里窝了窝。 有些东西,终于在在雪底下被唤醒,正要破土而出。 翌日,李晚玑像平日一样为高瑥宁束发,梳篦拿起的那一刻,高瑥宁发了话:“师兄教我束发吧。” “怎么?嫌弃哥哥了?” 高瑥宁道:“我学会了,师兄就可以多睡一会,不用跟着我一齐起身了。” 李晚玑笑着回道:“你睡里头起身了,不还是一样把我闹醒?不过你要是想学,哥哥教你便是。”说着,他把高瑥宁的身子转了个方向,“好好看,好好学。” 也不知该说是李晚玑教得好,还是他学得快,李晚玑演示了几次,高瑥宁便能自己挽上一个了。 “不错,多练习几次,就能比得上哥哥了。” 高瑥宁笑着答了一声,然后佯装不经意地问:“近来可有高府的消息?” 身旁的人愣了一下,很快又挂上平日那张笑嘻嘻的脸:“若是有,师傅定会告诉我们的。” 高宁盯着铜镜中的另一人,将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嗯,劳烦师傅了。” 接下去的几日,高瑥宁都是自己挽的髻,李晚玑每天就像个丢了工作的小厮,站在少爷身边无所事事地看着。 渐渐,桃花抽了芽,枝上的花苞透着春意的粉红,自然的生命力迅猛顽强,仿佛随时都可以宣告温暖的季节的来临。 藏书阁中也渐渐寻不到人迹,起初李晚玑以为小孩贪玩,在书阁中等了一天却不见人影,晚膳时才听高瑥宁说他去林中看爹娘了。 后面的几天亦是如此,李晚玑独自等了两天、三天,书翻了一本、两本,小孩都没来过。之后,书阁的门便再也没有被人推开过。 李晚玑打发时间的地点从书阁变成了李清粤的藏宝阁,当李清粤看到徒儿来的时候,一副了然模样。他静静沏茶、画图、观石,放任李晚玑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天暗,烛火飘摇,李晚玑和李清粤聊得久了,恍恍惚惚地回了房。 推开房门,高瑥宁正坐在椅上,似是在等他。 “宁儿还不睡?”李晚玑先开了口。 “还不困。” 李晚玑应了一声,欲要更衣就寝,却被高瑥宁唤住。 “帮我算一卦吧,晚玑哥哥。”
第8章 雏鸟振翅 李晚玑微怔:“算卦?你要算什么?” 高瑥宁甜丝丝地笑着:“想让哥哥帮我算算未来如何。” “我不?” 李晚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能不能为宁儿开个先例?” “?也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高瑥宁已经把八卦图和铜币摆好,静坐一旁等待。 小孩早就备好了一切,恐怕也由不得他拒绝。 李晚玑轻声叹气,让高瑥宁写下生辰八字后,便将铜币掷入茶碗摇晃,如初遇那夜一般。 三番,卦成,李晚玑再一次看着卦象发楞,与上回不同,那次是差得哽咽,这次则是?好得不知从何说起。 “如何?”见李晚玑一直没说话,高瑥宁发问道。 他在书阁中也看了不少卜算之书,虽不能解卦,却也对八卦图有了几分了解,他看着每一次铜币落下的位置,对应的都是佳象,按理来说应是极好的,可卜算之人未开口,难不成是物极必反,正正得负? 良久,李晚玑慢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能成大业。” 能成大业?什么大业?高瑥宁悬着的心刚落地又浮起,他向李晚玑投去求知的目光,对方笑一声道:“宁儿日后风生水起,文武双全,可成大业、报朝廷。” 是绝无仅有的人才。 “哦?”高瑥宁若有所思,似乎未曾想过会是如此,但仔细想想,却也合乎情理。 李晚玑全程只是笑笑,并未有多余的情绪表露在脸上,摸了摸那颗小脑袋,对小孩说:“夜了,该睡了。” 小孩乖巧地点点头,脱了鞋袜跳上床,留下桌边的人静静地将铜币摞成柱,包于图中。 他在床上对着墙,听到柜子被打开又关上,随后屋内便暗下来,身边的被褥却没有被掀开,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冷风。 门开了,有人出去了。 睡前离房有很多可能,许是如厕,许是兴起观月,总之李晚玑也是个智力正常的人,自小在山中长大,还能走丢了不成? 高瑥宁无暇去思考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当下他只在意他该如何去风生水起,如何去成就李晚玑口中的大业。 月悬正空,皎洁如明,那人离了屋便直奔山林,借着寒光寻到一处,双膝叩地虔诚一拜:“对不住了。” 待李晚玑归来时,床上的人已入了眠。他坐在床上,不自觉地伸手抚过高瑥宁摊在床上的发丝,在山上留了一月多,乌丝已不如初次束发那时柔顺有光。 叹息间,手中牵住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落,掷地无声,却响彻了少年的胸腔。 日升日落,李晚玑所期待和害怕的事情都没照想象中的发生,他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那小孩还要铺垫什么。 高瑥宁每日都笑盈盈的,可在他眼里,刺得很。 终于有一日,高瑥宁主动提出想让李晚玑帮着束发,李晚玑了然,嬉皮笑脸地迎上去,给小孩挽了一个最漂亮大方的髻。 既是最后一次,便求一个善始善终。 “好了,”李晚玑轻手放下梳篦道,“等宁儿长大了,也给哥哥梳一次?” 高瑥宁没有犹豫地答应一声:“好。” “去玩吧,我去山林里走走,快春了,有些鸟要飞回来的,别被雪掩着找不到巢了。”说着,李晚玑一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晚玑哥哥!”身后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嗯?”李晚玑回首,看到小孩站起身,欲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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