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绕到他前面,凶神恶煞道:“谁要死了?你兰哥儿好得很!不许哭!再哭我就把你屋里所有好吃的都给拿走!把你饿成一根筷子!” 这个威胁非常奏效,胖娃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抽噎两下,不吱声了。 料理过胖娃,贺兰山有了底气,径自又去找石志义的麻烦。 石志义好端端在自己屋里待着,一见他来,顿时心脏一紧,直觉接下来准没有好事。果然,贺兰山张口道:“石大哥,你家王爷是不是还没有回信?” 说起这个石志义就害怕,他下意识跟着道:“我家王爷……呃,摄政王可能公务繁忙,所以……” 这几天贺兰山凭借顽强的抗压能力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又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了,虽然妊娠反应把他折磨得明显瘦了,但贺兰山还是每天乐呵呵的,心情比胖娃都轻松。 贺兰山笑眯眯道:“既然他忙到连写回信的时间都没有,那你就陪我去一趟京城吧,我要当面找他讨要回信。” 石志义往后一缩,道:“小公子,我……” 贺兰山举袖抹泪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公子,就是还念着我父亲的恩情。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你放心,等我在地下见了父亲,一定会劝他不要怪你。” 石志义:“……” 贺兰山“抹泪”的间隙偷眼打量石志义,见他满脸无奈,已然妥协,贺兰山当即换了副嘴脸,利落道:“收拾收拾,我们待会儿吃过饭就出发!” * 皇位交替,新帝登基,注定是一段不平静的日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国内已有两路叛军举起大旗,朝野上下疲于应对,大小官吏焦头烂额。 政事堂属于中书省,是最顶级的一撮文官进宫共同处理政务的地方,靠近金銮殿和御书房,到了午时,有一顿饭管饱。吃饭的时候,列位相公边吃边谈论政务,或者干脆闲聊,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 当然,这得是天子和摄政王不来的时候。而现在,他们准时来到政事堂蹭饭,这饭对其他人而言就没有那么香了。 说起近日的战事,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满是感激地望着闻于野,道:“摄政王举荐的齐将军作战勇猛,捷报频传,朕心甚慰。” 闻于野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等的本分。” 皇帝道:“如今朕放心等着齐将军凯旋,但南诏的叛军却越发势大,那里的守将孙将军不堪大用,朕想另择良将,不知摄政王意下如何?” 闻于野道:“听起来,陛下已有人选?” 皇帝对身后的太监抬抬下巴,太监立刻出去领了个人进来,闻于野抬眼一瞧,是个老熟人了。 那人鬓发微白,却步伐矫健,入内拜下,朗声道:“微臣张世镜,恭祝吾皇万岁!” 皇帝命他起来,笑吟吟对闻于野道:“这位张将军,摄政王也是认得的。” 张世镜对闻于野拱手,道:“卑职见过王爷。两年不见,王爷别来无恙。” 闻于野淡笑道:“老将军风采依旧。” 皇帝看他们寒暄过,迫不及待道:“张世镜!朕封你为骠骑大将军,三日后领十万大军出征南诏!” 他毕竟年少,藏不住心思,脸上的兴奋外露得清清楚楚。另外五名大臣面面相觑,政事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 骠骑大将军——朝中武将的最高等级,那可是闻于野之前的官职。即便是要张世镜领兵平叛,又何须把他封到这个位置上?况且,皇帝根本没有问过闻于野的意思,就直接把张世镜召到政事堂来,他这又是什么用意呢? 张世镜跪下道:“臣素乏将才,仰累明恩,既感且愧。敢不据鞍忘老,执辔请行,以扬天子之功!” 皇帝欣慰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爱卿当不负朕之所托,也不负摄政王信任提拔之恩呐!” 闻于野面无表情。 章高旻正在宫门口等闻于野出来,冷不丁却看见了张世镜,他一愣,惊讶地看着他从面前过去。没一会儿闻于野也出来了,章高旻慌忙道:“王爷!我刚才看见……” “张世镜。”闻于野道,“他现在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你没对他行礼,还好他没有怪罪。” 章高旻一头雾水道:“什么骠骑大将军,他不是早就解甲归田了?” 闻于野道:“这甲能解就能再穿上。你来等我做什么?” 章高旻回过神道:“哦,贺兰山来了,他说他有话要问王爷。”
第19章 试婚后第60天 章高旻让贺兰山和石志义在府中等候。 贺兰山闲来无聊,边喝茶边跟石志义讲故事。 “我是我父亲捡来的。” “我从小被我的生父虐待,十岁的时候终于逃出来,之后就在外头流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那年我流浪到贺兰山脚下,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父亲。他见我可怜,让手下给我买来衣食,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我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贺。” “父亲当时很高兴,他说他也姓贺,我们合该是父子。就这样,他把我带回了家,给我取名,给我一条新的生命。所以,我一直对人说我是在贺兰山脚下出生的。” 这些往事,石志义大概了解一些,他道:“郡公一生没有亲生骨肉,他是真的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疼爱。” 贺兰山擦去脸上的泪水,咬牙道:“父亲含冤而死之后,闻家退婚,这个我不怪他,毕竟要是不退婚,他们全家也是死路一条。可现在,他竟又掘了我父亲的坟,我一定要问明白,他究竟凭什么!” 石志义小声道:“摄政王不是恶人,虽然我也不清楚个中因由,但我想,他绝不会那样对待郡公。” 贺兰山道:“我也不愿意把他想成恶人,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听门外一人道:“什么好人恶人,摄政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二人向外看去,贺兰山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闻于野的舅父,昌阳伯。 石志义起身拱手道:“老大人。” 昌阳伯无视了他,行至贺兰山面前,看着他道:“贺兰山,陇西郡公含冤与否,不是你我可以评判的。可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死了,摄政王即便是想要和他撇清关系,又有什么错?难道一定要让生者被死者连累,才能证明生者不是恶人吗?” 贺兰山被他这样冷漠的话激起了脾气,他不躲不避,迎着昌阳伯的目光恨然道:“老大人这话说得好啊!想必将来老大人作古,一定也不会介意旁人掘了你的坟!” 昌阳伯脸色铁青道:“你……放肆!” 石志义有些担心事情闹大,他在身后拉了拉贺兰山的袖子,但贺兰山没有理会,也丝毫不肯示弱,继续盯着昌阳伯凶狠道:“有人曾对我说,我父亲死于某个奸邪小人的陷害,当时我还不信,可现在细细想来,先帝仅仅因为二皇子来到我父亲的军营,就疑心他与反贼有瓜葛,那他又为何不怀疑你这个我父亲未来的亲家?不但不怀疑你,他还把我父亲的封地、兵马都给了你!你敢拿你的后世子孙起誓,说你丝毫没有向先帝进谗言害我父亲吗?!” 被一介庶民小儿当面痛骂,昌阳伯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碍于身份,倒是没有发作,可另有他人受不得这个气,只见外面闯进一个黑衣男子,口中骂道:“竖子岂敢侮辱我父!” 他抬手就朝贺兰山的脸扇来,石志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一把将贺兰山拉到自己身后,出手攥住男子手腕,道:“这是摄政王府上,公子不要失了分寸!” 那男子哪肯听他的,他甩开石志义的手还想再打,此时章高旻急步进来,喝道:“住手!” 章高旻回来了,意味着闻于野也回来了,正堂中安静下来。 闻于野第一眼先看见那个瘦了许多的贺兰山缩在石志义身后,手还抓着石志义的衣服,第二眼他那个不成器的表弟就冲了过来,恶人先告状道:“表哥!这厮平白辱骂父亲,你快把他打出去!” 石志义还护着贺兰山,对闻于野道:“回禀王爷,小公子没有辱骂老大人。” 闻于野正要说话,贺兰山从石志义身后钻出来了,气势汹汹地两步冲到闻于野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掘我父亲的坟?!” 贺兰山正在气头上,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凶恶得仿佛马上就要咬闻于野一口。闻于野蹙眉道:“何必用‘掘坟’这么难听的词,我不过是想把他送回他的家乡重新安葬。” 贺兰山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濒临发疯来形容。 他来这儿的路上,因为腹中的孩子而吐了一路,到了府上又被昌阳伯欺负,更不必提昌阳伯甚至有那么些陷害他父亲的嫌疑,昌阳伯的儿子要打他,闻于野还掘他父亲的坟……这整座王府里除了石志义之外的这些人都在欺负他!! 贺兰山一口气堵在喉间,堵得他双眼发花,双手发抖,眼圈通红,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望着闻于野,强撑着最后的体面没有掉泪,挺直了背脊道:“重新安葬?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你要把我父亲的棺椁挖出来重新安葬,你问过我吗?!何况你哪里是为了把我父亲送回家乡,你分明是为了撇清干系,免得旁人议论你曾经是他的部下!闻于野,我父亲待你不薄,你明明知道他是冤枉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闻于野静了片刻,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石志义在旁边看着,揪心极了。贺兰山的胎才两个月,还没有稳固,要说活生生被气没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实在按捺不住,石志义开口提醒道:“王爷,小公子最近身体很不舒服。” 闻于野像没听见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贺兰山一颗心像是让人泼了盆开水,紧接着又泼了盆寒冬腊月结冰的湖水,痛到麻木。其实来此的路上,贺兰山的心情还不算太沉重,因为他还残存了那么一点点幻想,觉得闻于野不至于是这样的人,也许这中间有误会,或者闻于野另有深意,可此时此刻这些可笑的幻想都被闻于野亲手碾碎。 贺兰山仔仔细细地观察闻于野,想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不忍。 没有,什么也没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贺兰山死死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要吐出来,拼命忍耐着颤声道:“好,算我从前瞎了眼。早知如此,我就该在试婚的那个晚上杀了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走入绝境了,再也无可转圜。石志义上前一步,手臂护着贺兰山的后背,担忧道:“不要太激动了,当心身子。” 贺兰山愤然擦掉脸上的泪水,逼着自己站得直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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