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棺椁还给我,我用不着你来安葬他。”贺兰山看仇人似的看着闻于野,一字一字道,“别脏了我父亲的亡魂。” 闻于野静静听完,云淡风轻道:“此事不归我管。” 章高旻机灵道:“卑职愿意替王爷走一趟。” 闻于野没有拒绝,就算是默许了。贺兰山与他再无话可说,他不复一言,转身离去。 贺兰山已经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哪怕一秒了,他们没再耽搁时间,出门上了马车就直奔盟关而去。 石志义在前头赶车,一路上车厢里静得像空的一样,他侧耳听了半晌,还是放不下心,在路边停了车,掀开帘子道:“你还好吗?” 贺兰山本来就白,此刻更是面色惨白,整个人的状态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换件白色的衣裳足能以假乱真。 石志义钻进马车,把水袋递给贺兰山,道:“喝点水润润吧,你的嘴唇都干了。” 贺兰山面无表情道:“不喝,喝了会吐。” 石志义叹气,搁下水袋,徐徐道:“小公子,其实郡公出事时,摄政王当真是尽力相救了,只可惜最终还是……虽然我也不明白这次他为何这样做,但我还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贺兰山疲惫得连眨眼都觉得累了,他闭了眼睛,靠在车厢壁上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许当初的闻于野的确对我父亲还有感恩之心,可时移世易,谁能保证眼前的摄政王并未改变?” 这个问题,石志义答不上来。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他们归还了棺椁,我们是不是要把郡公送回家乡安葬?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我怕你的身体受不了。要不,还是让我去吧。” 贺兰山平静道:“父亲在时,一直是他照顾我,我没有尽过分毫孝道,后来父亲含冤而死,我救他不得。现在父亲的棺椁被闻于野挖了出来,我也无力阻拦。眼下,我仅剩这么一件事可以为父亲做了,别说区区一个孽种,就算让我死在路上,我也非去不可。” 石志义看着他,目光深沉。 两天后,石志义外出回家,正要进门,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一身平民装扮、头戴斗笠的章高旻把他拉到拐角处,低声道:“贺兰山如何了?” “病了,现在还躺着。”石志义说着抬手,他手里正提着两包药,“我就是出去给他买药的。” 章高旻道:“王爷让我来一趟,我有话和贺兰山说。” 石志义皱眉道:“他现在不想见王府来的人。” 章高旻笑道:“是吗,连关于他父亲的事他也不想听?” 石志义想了想,道:“那你等一会儿,我先去问问他。”
第20章 试婚后第63天 贺兰山的确病得厉害,他在王府被闻于野气成那样,又在马车上颠簸,回到家就流了血。要不是洛小头发现了他带血的裤子,他甚至不打算叫大夫来。 按照贺兰山当时的说法,孽种没了就没了,反正也没有人期待它出生。 贺兰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洛小头却激动了,当场尖叫道:“谁说的?!我就很期待它!等它出生了,我还会帮你照顾它!” 他说着一屁股坐地上,打着滚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许不要它!” 贺兰山懵住,伸手道:“好好好,生生生,你别哭啊……” 石志义把大夫叫来给贺兰山保胎,贺兰山躺在床上流着血,还一脸担心地把石志义往外推,道:“快去看看洛小头!他的状况好像很糟糕!” 石志义听话地去了,洛小头在院里哭着道:“我娘当初怀了妹妹,我爹一听是个女孩,就逼着我娘喝堕胎药,结果,结果她们就一尸两命了!呜呜呜……我爹那个没良心的,我娘一死他就找新的,他太可恨了!我再也不回家了!呜呜呜……娘啊!” 石志义应付不来这种状况,想了半天,只能给洛小头递了块手帕。 说起来,那块手帕他到现在也没要回来。 石志义收回思绪,敲门,贺兰山在里面让他进来,石志义入内道:“章高旻来了。” 贺兰山躺在床上,虚弱道:“谁?” “章高旻,就是摄政王之前的副将。” 贺兰山现在对“摄政王”这三个字严重过敏,他皱起眉,换了个方向朝里躺,道:“我不见王府的人。” 石志义道:“但他说他有话和你说,是关于郡公的。” 贺兰山睁开眼,目光落在枕边的一个布娃娃上,这是胖娃买给他的,说在街上一眼相中,长得和兰哥儿一模一样。 对了,胖娃一共买了两个,他说另一个娃娃是买给他将来的媳妇的。洛小头在旁边笑他道:“胖娃想媳妇啦!你准备了多少聘礼给人家呀?” 胖娃小心翼翼地把布娃娃塞怀里,道:“反正,反正我不让人家受委屈!” 想到这些,贺兰山的嘴角微微上扬,紧接着又落下。 连胖娃这样傻乎乎的人,都知道不让媳妇受委屈,可那个人……啊,对,他们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贺兰山轻轻吐了口气,撑着床坐起来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石志义出去叫人的工夫,贺兰山把床帏放下来,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非要说话的话,看不见人也能减少一点他的厌烦。 章高旻对他的态度已经有了预料,他没有多言,直接道:“王爷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床帏里面传出一声冷笑。 不是故意的?哦,原来闻于野是“偶然”“无意间”“一不小心”那样对他的。 章高旻继续道:“你来的时机不对,王爷只能如此。王爷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郡公对他的知遇之恩,之所以掘坟,其实是为了给郡公平反。” 贺兰山还没说话,石志义迫不及待道:“这是什么意思?” 章高旻道:“具体的,王爷没有对我说,我只知道,以王爷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他又曾是郡公的部下,如果他直接开口说要重查郡公谋反的案子,可想而知其结果必定是适得其反。即便最终查出郡公被陷害的证据,也很难服众,反而平白给郡公又泼上一盆污水。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他所言十分有理,贺兰山原本冷漠厌烦的表情也有些松动,开始仔细倾听章高旻接下来的话。 石志义道:“所以王爷表现得好像急于和郡公撇清干系,就是为了避嫌,好让人相信郡公没有谋反的证据是真的?” 章高旻点头道:“那些提起旧事,说王爷曾是郡公部下的人,其实就是王爷安排的。否则,谁会提,谁敢提?并且,裕德太子的太子妃死后,他们的世子提出把他们夫妻合葬,也是王爷授意的,这样王爷才好下令把郡公的坟迁走。” 贺兰山终于愿意说话了,他道:“那他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章高旻道:“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但王爷没有全部告诉我,他只说,当时老大人和他的儿子在场,他不方便再把你带走私下说话,这样会让他们怀疑。” 贺兰山一下攥紧了被子。 昌阳伯父子在场,所以闻于野不方便对他说实话,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代表,这两个人真的和陷害父亲有关系?! 所以,闻于野对贺兰山的态度越糟糕,这两个人就越放心,随之就会放松警惕,让闻于野有破绽可查?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还算是情有可原。但…… 石志义道:“既然这样,半个月前我送回去的那封信,王爷为何不回?若是当时就把话说清楚,我们也不会大老远跑到王府去问了。” 石志义替他问了出来。 章高旻道:“信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王爷担心写信不安全吧。总之你们只要知道王爷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就是了。我之所以晚了两天才来,也是因为王爷说如果我当天就不见了,怕老大人他们会联想到我是来找你们的。” 贺兰山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掀开床帏道:“昌阳伯,还有他儿子,是不是他们害了我父亲?” 章高旻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贺兰山的憔悴,他很快垂眸道:“这个我当真不知道,连王爷也不确定,他应该只是有些怀疑。” 贺兰山心里的巨石才松动了一些,又重新压了回来。 如果真的是闻于野的舅父和表弟害了他父亲,那他将来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贺兰山缓缓放下床帏。 章高旻道:“还有一件事,你父亲的棺椁现在正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还不能给你,王爷请你谅解,并希望你能耐心等一等,他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贺兰山重新躺下,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上。他看着帷帐顶,轻声道:“我能有什么不谅解的,既然王爷有他的安排,我听他的就是了。” 章高旻看得出,贺兰山对闻于野还有些怨气,他想了想,又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年为了救郡公,王爷他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也许他对你的确没什么感情,毕竟婚约是老大人作主给他定下的,王爷本就不情愿,但他对郡公绝对是仁至义尽。” 石志义闻言迅速转头,皱眉睇他一眼,道:“多谢你跑这一趟。该说的都说完了吧,我送送你?” 贺兰山没吱声,章高旻便随着石志义一同出来,走到门口时石志义才道:“好端端的,你何必说那些话?” 章高旻平静道:“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石志义笑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王爷对他至少是有好感的,否则试婚的时候就不会选他。你今天说的话,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转告王爷,看他是不是也认为自己对小公子没什么感情。” 章高旻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死心塌地守在他身边,不光是为了郡公当年的恩情吧。你对他的感情不比王爷少,贺兰山对王爷来说会是个大麻烦,可他若归了你,岂非两全其美?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该尽力争取,那么我方才的话难道说得不对吗?” 石志义被他激得脑中一热,想也没想脱口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不是所有喜欢都必须占有,哪怕我什么也得不到,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在心里给他留一席之地,这样我就足够满足了。” 章高旻摇头唏嘘道:“世间情爱总是这样,都是自找的,与人无尤。” 石志义把他送出了门,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洛小头正端着药碗呆呆地站着,和石志义的视线对上时他才一下回过神来,尴尬道:“我,我正要给贺兰山送安胎药,我……” 他说不下去了,转身逃也似的跑了,药都晃出来一滩,洒在地上。 石志义本想叫住洛小头说些什么,可想来想去又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跑没了影。
51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