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渐清本没有想到这层,他对曾有容深恶痛绝,即使听到那样的事也没多少同情,听到江怀雪的话才意识到什么,愣神片刻,皱眉道:“……我明白了。”
第124章 那日送走许渐清,裴书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又折返回江怀雪房里,犹豫道:“今天是我和许大夫唐突了,没想到牵扯出这样的事,你放心,许大夫虽然性子急,但在这些事上心里有数,我更是会守口如瓶……” “说什么呢。”江怀雪听裴书锦这么说有些不悦道:“我便是不信天下人,也不可能不信你。许渐清说的对,事到如今,我和你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裴书锦听他这么说,摇头笑道:“我看不见得,都到了这时候,你不还是一肚子我不知道的事,实在瞒不住才说上两句吗?” 江怀雪与裴书锦相视苦笑,叹气道:“我不是想瞒你,只是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说,多是不堪回首,让你也徒添块垒罢了。” “你和曾有容……”裴书锦思忖片刻,斟酌问道:所以你真的是因为同情才娶她……” 江怀雪没想到裴书锦还会在意这些,他嘴角微翘,但很快又陷入回忆,长舒一口气道:“有时我也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我父亲与我姑姑一母同胞,格外亲厚,我幼时与曾有容玩在一处,感情很好,那时曾贤也儒雅和善,两家人关系十分融洽。” “但我对曾有容从来只有兄妹之谊,无半点男女之情,后来我赴京数年,更是对她感情淡薄,刚回扬州她便闹着要嫁进江家,我只觉荒谬,况且刚逢家门变故,我根本无心此事,便以为父母丁忧为由再三严拒。” “她开始闹腾得厉害,几次说动曾贤和宗族众人来劝我,一度闹得人尽皆知,我也不堪其扰,与她郑重谈了两次,她的态度这才有所松动。那年四月底,她托人给我送信,说是约我五月初赴宴樊楼一叙,此后便再不强求。我自然应允了,可是那时诸事繁忙,我便把这事忘在了脑后,五月初还赶赴浙南收茶了,之后便出了那事,事后曾有容不敢声张,我也没有在意,直到她自行堕胎出了事,我才知道,曾贤也涕泪俱下,直言她这辈子毁了,更有意无意提及都是因为我那晚失约致使她被恶人盯上……” “那样的事哪怕是陌生人都心有戚戚,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看她已有厌世之心,我兼有同情和内疚,承诺待她养好身子便娶她过门。” 裴书锦纵然有了几分料想,可听见江怀雪细述,还是觉得如鲠在喉,不由得叹气道:“无怪乎她性情越发乖戾,这事怕是她过不去的坎儿。” 江怀雪冷笑了一声,摇头道:“她过门后就开始举止反常,行事越发刻薄,我只以为她是受了刺激,不好多加苛责,我本想着要帮她讨还公道,曾家却劝我为曾有容考虑揭过此事无须再提。” “直到曾有容对我下蛊,曾贤又露出狼子野心,我开始着手调查曾家,几年间传回的线报里才牵扯出当年这件事,原来犯事那人早就被他们暗中灭口了,而且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鸡鸣狗盗之徒,只是樊楼的一个普通伙计。” “曾有容约我赴宴那次根本不是来话别的,她在酒里下了烈性的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那晚我没有去,她就让伙计把酒倒掉,伙计不明就里,只怕可惜了一壶好酒,就全给喝了……这才酿成此事。” 裴书锦听闻这其中隐情,呆楞的表情许久没从脸上褪去,嘴角僵硬,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曾家和曾有容的事,桩桩件件,单独看来都没有那么地穷凶极恶,甚至会披上温情的伪装,若是落在他身上,他也会能忍则忍,可结果却是泥潭深渊万劫不复…… 怪不得江怀雪总是不想和他提这些污糟腌臢之事,连日来他了解到的这些事就像厚重的阴云一层层罩在他的胸口,他终于也觉得堵得厉害。 江怀雪生在云端里,自小活得潇洒恣意,没有过过一天忍气吞声的日子,以他这样的出身经历,加上决断如流性格,很难想象他这几年是怎么忍受这一家的蝇营狗苟。 裴书锦长舒了一口气,胸中浑浊憋闷之感稍缓,眼看气氛有些沉重,他换了个轻松些的口吻道:“你的前十九年过于太平顺遂了,老天都嫉妒,这才犯小人走背运……” “也没有太背吧。”江怀雪挑起嘴角,也作出轻松之态,歪头道:“我不是遇到你了吗?” 裴书锦一愣,看着江怀雪扯出的笑意,心中却有些酸涩,江怀雪到了这个地步,仍有些自己的坚持,举止沉着神情淡然,连发冠都挽得一丝不苟。 但裴书锦陪他这些日子,知道江怀雪是不会轻易将苦痛示人的,他略微皱眉或者突然攥拳时,便已经是疼痛难当了。也全赖他身体底子好,不然平日的零碎折磨加上蛊毒发作时的锥心之痛,人早就不行了。 长生蛊的药性隔一段时间会再次发作,裴书锦虽然准备了膏血和日常养护的药物,但是究竟治标不治本,无非多拖延些时日罢了,如果找不到解蛊之法根治,恐怕不会有太长时间了…… 裴书锦看着江怀雪,奔波几日,人虽然显出苍白之态,但那漆黑清亮的双眸倒是一如既往,只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雾似的,让人有些若即若离。 裴书锦心里骤然一紧,在他意识过来之前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倾身上榻,一把抱住了江怀雪。 他不知道他现在对江怀雪是什么感情,但他不能想象,来日怀抱空空。 江怀雪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他愣了许久才伸手回抱住裴书锦,让人安心的清香渐渐将他笼罩,江怀雪胸中松快了些,轻抚着裴书锦的脊背笑道:“怎么了呀?” 裴书锦没有说话,凌乱的发丝拂过江怀雪苍白的脸庞,两人之间的空气被挤压地越发稀薄,他越过裴书锦的肩头看到了自己不由自主战栗的双手。 江怀雪带着笑意的面具层层剥落,他终于垂下眼眸,一颗来不及拭去的泪珠掉在了裴书锦的肩头,顷刻消失无踪。
第125章 比之繁花似锦的扬州,云南可以算是荒僻边陲,一路走来人烟稀少,道路崎岖,商路闭塞,但是风景却是得天独厚,山水相依,碧空如洗,尤其大理更是风花雪月,兼有四时美景,令人顿感开阔。 苏景行隐居在无量山上,距大理城有三百余里,许渐清动身不久后他们便也不缓不慢地向无量山方向而去,一路上水光山色美不胜收,几乎沉默了半个月的江湛也终于有了吃喝拉撒之外的反应,趴在马车的后窗一直看着,偶尔还会发出小声地赞叹。 他们在了无量山脚下寻了一处民居,清幽宁静,不远处还有暖泉,八月初的天气仍旧蝴蝶翩飞,他们带着江湛捉了一瓶子蓝色翅膀的蝴蝶,美丽不可方物,江湛也爱不释手,吃饭时候都捧着瓶子看。 瓶子虽大,到了晚上蝴蝶却都有些不精神了,翅膀也没那么灵活了,江湛有些着急地把瓶递给江怀雪,红着鼻子道:“怎、怎么了……” 江怀雪和裴书锦正坐在廊下赏月,闻言把江湛抱到腿上,耐心道:“蝴蝶关在瓶子里,就没有飞过山川时那么快乐了。” 江怀雪拉起江湛的手指向远处苍穹月色掩映下的烟岫云岭,问道:“你喜不喜欢这里?” 江湛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江怀雪这才指着瓶子,和声道:“那它们也喜欢。” 裴书锦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有意思,但江怀雪和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这么说似乎显得有点深奥了,却没想到江湛闻言就眨了眨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很快便打开了瓶口将蝴蝶都放飞了出去。 江湛愣愣地看着四散飞走的彩蝶,柔和的月光映着他白皙稚嫩的侧脸,裴书锦看见江湛眉眼弯了弯,神似江怀雪低头轻笑的时候。 “它们快乐就好……”江湛小声叹了一句。 裴书锦没见过如此通透懂事的孩子,正在吃惊愣神,江怀雪就转头问他:“你说,人的善恶是天生的吗?” 裴书锦思忖了片刻,微微点头道:“或许是吧。我想这世上有的人,无论经历过什么,他们的心都是干净的。” “……但他们的手不一定是干净的。”江怀雪声音很低,下意识叹了一句。 “什么?”裴书锦不是很确定自己听对了没有。 “没什么。”江怀雪揭过不提,遥遥望向远处,颇为认真地感叹道:“我说你说的对,你就是那样的人。” 裴书锦若有所思,他顺着江怀雪的目光看见月色清辉流淌。 “手不干净也不要紧。”裴书锦心照不宣道:“如若是非不分,更谈何善恶。”
第126章 许渐清那里很快传来了消息,不出意料苏景行答应了让他们上山相见,但无量山是清净隐居之地,只许裴书锦和江怀雪两人前往。 裴书锦和江怀雪被许渐清带上了山,苏景行也不愧是声名显赫的南疆医圣,门派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气派,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横贯其中,门下弟子更是来往云集,怪不得许渐清作为亲传弟子却不甚得宠,门派里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裴书锦都觉得若他是苏景行,怕是连这么些弟子的名字都记不住。 不同于门派的热闹喧嚣,苏景行在山顶的居所山水环抱,清幽寂静,裴书锦和江怀雪在廊厅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人从药庐缓步而出。 裴书锦有些讶异,苏景行德高望重,与他祖父的年纪也相差无几,但看着却很显年轻,须发仍是乌黑,面容儒雅,身姿挺拔。 苏景行走近了便朝许渐清吩咐道:“你去忙吧,今冬的伤寒散要抓紧了,得赶在下月变天前分发到百姓手里。” “是,师父!”许渐清毕恭毕敬,朝着裴书锦微微点了下头就退下了。 “苏医圣……” 裴书锦正想行礼问候,苏景行就走到他近前,托住他胳膊道:“不用客气了。” “哎……”苏景行细细打量了裴书锦一遍,神色有些消沉,感慨道:“景然的孙子都这么大了……不过才四五年,总觉得已经太久了……” 裴书锦有些意外,或许是他祖父的原因,苏景行看似并非传言中那样孤傲清高,裴书锦心安了一点,这才意识到什么,犹疑道:“前辈,祖父过世四年多了,您说四五年……祖父过世前,您还见过他吗?” “……坐下说吧。”苏景行避而不谈裴景然的事,目光扫了江怀雪一眼,单刀直入道:“你们是为长生蛊来的。长生蛊绝迹已久,但两年前便有人托关系向我打问过,可就是你?” “是。”江怀雪直言不讳道:“大约三年以前,我被人下了长生蛊,初时并无异样,也不知其中利害,不到一年蛊毒开始发作,我才托人在南疆多方打探,也曾找到医圣门下,但医圣均以不问尘事推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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