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似懂非懂,但下意识想到什么,试探道:“你对江怀雪下了蛊,他但凡对别人有情爱,便会受蛊毒之苦?……” 曾有容全然不理他,但也并未否认,继续发泄道:“他疯了!他不要命了!他竟然想对付曾家,想对付我……我若是死了,他也活不成!” “疯的是你!”裴书锦几乎肯定了心中猜想,匪夷所思道:“你企图用如此邪门的巫蛊之术来掌控人心,还敢大言不惭地指责旁人不甘受你掌控?!” “你放屁!你才邪门!”曾有容已是强弩之末,挣扎地床柱都跟着响,她有些神志不清道:“项映晚、柳霏烟、还有你……你们这些贱人,你们都算什么?你们就是玩物……他是我的,他生来就是我的,我才是最爱他的人,结发授长生,我们注定生死相依……” 曾有容的疯言疯语连永兴都看不下去了,横眉指责道:“你这样蛇蝎心肠心狠手辣的女人,你连爷的脚趾头都配不上!爷重情重义,为了姑姑的临终嘱托才娶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伤害小少爷,连一心效忠爷的永明都敢杀,现在更罔顾爷的性命,你还敢说爱爷!你好恶心!” “你是什么东西!……”曾有容反唇相讥道:“你以前在我脚下大气都不敢喘,我怎么没早点看出你这狗德性,就该让你和你那兄弟一起下黄泉!” “你!……”永兴被激怒,正要上前收拾她,被裴书锦拦住,裴书锦摇头道:“困兽之争,不必理会。问出解蛊之法才是关键……” 永兴按耐怒气,又一把抽出匕首,威逼道:“曾氏,你若是再不交待,我便在你脸上划一刀,你一直嘴硬,我便一刀一刀划下去……” “哈哈哈这点雕虫小技也想拿捏我?!你有本事便杀了我!”曾有容不待永兴说完,突然仰天笑道:“我告诉你,长生蛊没有解药,我若是不舒服,便要十倍偿还在江怀雪身上,我若是死了,江怀雪也活不成!” 长生蛊?! 裴书锦脸色一白,脑中突然“嗡”地一声! 竟然是长生蛊……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慕云深译给他的那本书,不就是大篇幅记载长生蛊的吗?! 江怀雪中的竟是长生蛊……这又和他爷爷有什么关系? “长生蛊……我明白了。” 裴书锦吩咐永兴带着那碗鲜血,又让守卫将她屋里和身上的东西全部彻查一遍,不留任何机会让她再施法害人,而后两人转身便要出门。 看着裴书锦冷静自若的态度,曾有容却着急了,对着他们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你们怎么不敢问了?!这血救他一时,下次发作便会让他更加生不如死!他若是想活命就来见我!让他来见我!”
第121章 江怀雪再次清醒时,躺在床上并未起身,他失神地盯着天花藻井,疲累道:“何苦来哉……反倒给你徒添块垒,倒不如死了干脆。” “江怀雪……”裴书锦一直守在他榻前,闻声劝慰道:“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书锦。”江怀雪半晌坐起身来,重逢以来第一次直视着裴书锦,正色道:“我一招棋错,已经害你匪浅……如今我求仁得仁,什么都不怕了,只求你不要再卷入这些是非,否则我死不瞑目……” “恐怕不能了。”裴书锦摇头苦笑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回江城后住在祖父故居,整理他遗留的医书札记,有几本晦涩难懂,我便带去了京师,又偏偏在慕府被天师看到,他说那是密文所载,能帮我破解的只有慕大人……他译出来又偏偏就是长生蛊……你说我还能够事不关己吗?” “什么?”江怀雪听得如坠云雾:“……你是说,长生蛊与你祖父有关?” “你昏迷之时,我已将此书彻读,照祖父所载,长生蛊是南疆百年前失传的秘蛊之术,在中原南征之时记载养蛊之法的典籍被付之一炬,只留下一些手札残迹和传闻密谈,我祖父不知出于何种缘由,遍寻古籍,尝试依照古法炮制长生蛊……他的书里详细记载了蛊毒特性和他屡次试蛊的结果……” 江怀雪闻言皱眉道:“你祖父为人正派,如何会研制这种东西?” “这我也不知……”裴书锦解释道:“但是据祖父手书,长生蛊百年前被炼制出时,是因为一对恩爱夫妻,妻子身患重疾疼痛不堪,丈夫炮制雌雄蛊虫只为分担病痛,与其同生共死……但这让两人休戚与共的法子最后却被妄用,经过历代培育,施蛊人已经能够借此掌控受蛊人的意志行为……” 江怀雪谈及此,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像是想到了什么糟心之事,敛眉不语。 裴书锦叹气问道:“你素来强健,三年前却突然开始寒疾缠身,便是那时被下了蛊吧?” “……是。”江怀雪摇头道:“我开始并不知道这蛊毒具体是何东西,除了被诊出寒症,身体并无太多不适,我失明前不久,蛊毒才初次发作,犹如万箭穿心,那之后我才知道,只要我太久不碰曾有容,便会引得蛊虫噬咬……” “刚开始这蛊毒三五月才会发作一次,可后来不知为何,竟越来越频繁……我赴京前曾家制了所谓解药,原来曾有容的血也可以暂时缓解蛊毒,我在京城待了大半年,那血的功效也越来越弱,蛊毒几次发作,令人生不如死,更伤及五脏六腑,如今几乎是油尽灯枯……我江怀雪大事已了,宁求一死,不愿再受制于人苟延残喘。” 裴书锦其实知道江怀雪蛊毒发作为何愈加频繁,长生蛊以一对雌雄双生蛊虫炼制而成,两虫生死相依,若能常常感应彼此存在则能安然无虞,但凡疏离太久,蛊毒便会发作,而若是受蛊人另外心有所属,那么蛊毒便会愈加频繁,兼有蚀心之痛,直到将人折磨至死。 裴书锦愣了愣神,心中一时百味陈杂,不知该做何感想。 可眼下这番情景,再谈那些情情爱爱属实有些不知死活,江怀雪性命攸关,解蛊才是最要紧的事。 “哪里就非要玉石俱焚了,长生蛊是有解的,我一定能帮你想到办法……” 裴书锦握住江怀雪的手臂,神色坚决,他并无十足把握,但定要勉力一试。 “我从长生蛊第一次发作起便对其痛恶难当,一直在暗中查访这鬼东西的来历,派的人深入南疆,带回来过一些古书残页,让我对长生蛊的习性知晓一二,但至今都未有什么解蛊的法子。我在蓬莱别院那段时日,也旁敲侧击问过许渐清,他虽是苏景行的徒弟,于此道却知之甚少……我甚至让人拜会苏景行,他却几次三番避而不出,门人说他不愿再涉足尘事。” 江怀雪形容苍白,摇头道:“书锦,我认了,我江怀雪一生无愧于心,却偏偏欠你太多,不要再为我劳心……” 裴书锦却主意已定,用力握紧江怀雪的胳膊道:“你都没有亲自拜会过苏景行,如何知道不行呢?天师说,我祖父裴景然与苏景行师出同门,皆是玄远真人门下景字辈嫡传弟子,我师傅入仕朝廷被师门除名后不久苏景行也因研习蛊术背出师门,我有预感,长生蛊的事,苏景行一定知道……” 江怀雪都觉得有些愣怔,难以置信道:“你祖父留下了一本记载长生蛊的手札,又和苏景行师出同门?……” “如何会有这么巧的事……”江怀雪摇头,眉眼柔和地看着裴书锦,扯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或许我真的命不该绝,冥冥中上天让你来到我身边……” 裴书锦虽然状似决绝,但心中也有些惶然,江怀雪几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却非要给予江怀雪希望,若是结果不如人意…… 裴书锦摇了摇头,蓦地握紧了拳头,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需竭尽全力。 “江怀雪,我不曾对你提过什么要求,如今只愿你振作起来。” “你既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就需得全力以赴,不可让亲者痛仇者快。”
第122章 江怀雪深受蛊毒所害,除了与曾有容结合,再没了别的法子,如今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事不宜迟,裴书锦略一收拾就打算带着他赴南疆找苏景行。 走前裴书锦仿照那解药的制作方法将曾有容的血存储起来,用以暂缓蛊毒,可这血只能延缓蛊毒发作,且会加重蛊虫依赖,一旦再次发作,便会更为痛苦。 七月十五,裴书锦江怀雪一行启程往云南大理,永兴留在府里善后,永宁和几个护卫随行,江怀雪担心他们照看不好江湛,便把这两岁多的孩子也带在身边。 江湛出生于泼天富贵的百年世家,是天下第一富商的独子,这样的人本应该极尽优容,活得纵情恣意,就像小时候的江怀雪一般。可惜……这孩子不知这两年受了何种搓磨,内向寡言,且很少啼哭,在他白皙稚嫩的脸上几乎见不到笑容,那漆黑澄澈的眼睛时时望向远处,像是在审判这个人间。 裴书锦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或者说他并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他这些年也经常会给幼儿问诊,见惯了扯着喉咙的哭闹叫喊,虽然面上还保留着耐心,但心底却实在是无法消受。 但江湛不同,裴书锦都无法相信,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他眼底和面上流露出的那种气质,竟会让他觉得冷静平和。 江怀雪虽然身体不好,但一路都留心照顾着江湛和裴书锦,赶路一半时,江怀雪突然感叹道:“风雨二十五载,人间的善恶美丑我都看遍了,其实我没有什么遗憾……我唯一愧对和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和湛儿。” 裴书锦将江湛接过来抱在怀里,江湛手里拨弄着一个孔明锁,抱他时他也不声不响,裴书锦对这乖巧到过分的孩子也有一丝心疼,他碰了碰江湛光滑又充满弹性的脸,喟然道:“这孩子可真乖,我不明白,他的母亲好端端在世,为什么要他认曾有容做母亲……你便不担心吗?” “江家的事都是一团乱账。”江怀雪摇了摇头,目光疲惫:“你也知道,我是十九岁回扬州的,我父母其实并不是很善于掌家,他们善良又好说话,还在世时江家的生意就有些名存实亡,势力几乎被各大掌柜架空,遑论他们突然亡故,一时间各方争权夺利,江家几乎一蹶不振。” “后来我能重振江家,我知道先皇有在暗中替我绸缪,可是那点情分终究有限,先皇远在京城,即使是九五至尊,很多事也是鞭长莫及,名下十几个大掌柜的清算,各行省的官署打点,重铺南北商路,上百个茶园清账,都要靠自己日夜周旋……我一度分身乏术,根本没有时间顾虑那些儿女情长。我二十岁那年曾有容过门,那正是最忙的时候,一年到头回不了几天家,府里的事从那时起便全是曾有容在管。” “辛苦经营三年,江家终于大有起色,我也有了喘息之机。那时曾贤联合宗族众人千方百计劝我纳妾,项映晚我少时见过,那几年有个名满江南的夫子办学,世家子女一起去他那念过几天书,那时项映晚八九岁的样子,刚随父亲项元杰迁居江南,还说着一口北方话,人又有些胖,经常遭同龄人欺负嘲笑……我路见不平,能帮也会帮上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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