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贤说起此事时,我对项映晚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时,又听闻她染过天花,其貌不扬,十六七了提亲的尽是些贩夫走卒。我想这小姑娘也是可怜,便差人去问了她的想法,她当下便答应了,我也未多做他想,便迎了人进门。却没想到,她明明端方秀丽容貌过人,不知为何藏拙避事……曾家本以为她貌寝,才极力举荐她进府,却没想到弄巧成拙,曾有容一时心态失衡,容她不下,百般刁难,实在是委屈了她,况且她脾气性格又柔和,我怕她受气,对她多有照顾,不到一年她怀上身孕,我将她记入族谱祠堂,让她有平妻之名……那之后曾氏一反常态消停了些日子,我还以为她改过自新,却没想到,她是彻底患了失心疯,暗中盘算给我下蛊……” “曾氏下蛊之事令我厌恶至极,我对她连兄妹之情都不复存焉,平日也更加偏护项映晚,那段时间朝夕相处,我本以为我和项映晚也算是两心相悦彼此信任,但却发现她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数次想与她恳谈,她却只字不提,我有些失望,与她疏离了些。我本想着让她冷静些时日,却没想到,她没多久竟开始向曾有容示好,最后投靠到了曾有容门下,依曾有容的吩咐对我避而不见,甚至还为虎作伥……” “后来湛儿出生,我想着她属实辛苦,投靠曾有容也可能是无奈为之,有意与她讲和,却没想到,孩子还没满月,她就主动送进了曾有容房里!” 江怀雪现在想起这些事,都觉得难以接受,摁了摁眉间,摇头道:“虽然曾有容早就存了那样的心思,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得逞,哪怕给项映晚她们母子送出扬州另立府邸都行……” “可是亲生母亲主动将孩子送人示好,这让我怎么办?……”江怀雪冷笑出声:“我真的想不明白,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裴书锦听得心有戚戚,皱眉思忖道:“……项映晚知道你中蛊之事吗?” 江怀雪摇头道:“这件事我本不欲告诉任何人,便是逐星也不知道……况且彼时长生蛊还未发作,连我都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东西,她没道理就为此投靠曾有容……” “那……”裴书锦流露出一丝尴尬神色,但还是问道:“她怀孕后不久,你就流连烟花,甚至声势浩大地娶了柳霏烟,会不会是因为此事……” “我和霏烟,不是那种关系……”江怀雪叹道:“算了,不提这些了。恩恩怨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能如何。” 江怀雪语焉不详,裴书锦知道他仍有不愿言说的秘密,也不再继续追问,只轻拍着江湛道:“没关系,他吃的苦到头了,你也要赶紧好起来,才能照顾好他。” 江怀雪拨弄着江湛的小手,又抬眼看向裴书锦,目光隐隐闪动,终是敛眸掩盖了那些不为人知的不舍和不安。
第123章 一路奔波十余日,七月二十七时他们终于到达了大理境内,江怀雪出发时便让人给云南境内的亲信掌柜送了信,抵达时人已经在驿站等着迎接了,甚至还带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许渐清。 裴书锦乍一见到许渐清百感交集,颇有些激动道:“许大夫?!这些时日还好吗?怎会在此?” 许渐清比他还激动,握着裴书锦的胳膊上下打量,看到裴书锦行动不便的左腿气得脸色微红,连声骂了几句,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解释道:“当时你走后别院发生了些事,永明侍卫护着我们逃了出来,我安全回到大理后便给他去信,却从未收到回信,我有些担心,每次下山都会到江记茶行探问有没有扬州来的消息……” 一旁的薛掌柜解释道:“爷这次来不是想亲自拜会苏医圣吗?我想着许大夫多少能帮些忙,便叫了他同来。” 江怀雪点头道:“都是旧相识,不碍事。薛叔去忙吧,我们叙叙旧。” 薛掌柜一走,客房里就剩他们三人,许渐清一直从窗户往外看,在那些搬卸行李的随从那里寻找永明的身影,裴书锦拉了他一把,有些艰难开口道:“永明侍卫……已经不在了。” “什么?”许渐清顿时脸色煞白,有些神志恍惚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么久没消息,都是因为我们……” 许渐清突然意识到什么,将矛头对准江怀雪,有些气急败坏道:“曾有容!一定是她下的毒手!你怎么娶了这么恶毒的女人,还放任她出来害人!” 江怀雪连日奔波,目露疲惫,饶是他的身体已至强弩之末,但在外人面前仍端着架子摆着姿态,凛冽神色不减当年,举手投足不怒自威。 听到许渐清的话,他慵懒地翻起眼皮,面无表情道:“死的是我的人,你装什么义薄云天在这里干嚎,当初有本事去和人拼个死活,不要灰溜溜逃走。” “你!”许渐清让戳中痛处,拂袖就要负气离去,裴书锦一把拉住他,劝慰道:“许大夫,你冷静点,发生这种事谁都心里都不好受,这不是你的错,至于江怀雪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想不明白了!能有什么苦衷!”许渐清转过身来,还是咽不下气,有些躁怒地朝着江怀雪道:“你有钱有势,为夫的又是天,怎么就管不住一个曾有容了,她是给你下蛊了吗!” “……” “……” 许渐清不过是信口发泄,却没想到江怀雪和裴书锦都神色反常地沉默了,裴书锦甚至还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许渐清顿感茫然,一腔怒气渐渐平息,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有些愣怔道:“不……不会真是……你们找我师父是……” 裴书锦没有正面回答,他拿出自己身上那本记载长生蛊的手札,撕了已经烂熟于心的几页下来,递给许渐清道:“许大夫,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你师父,让他务必给我们一个登门拜会的机会。” 许渐清没看手札内容,有些为难地摇头道:“这……我是可以帮你跑一趟,但是你也知道,我在我师父跟前说不上太多的话,而且我师父不理世事已有十载,尤其是这样个人恩怨的事,他是不会管的……” 裴书锦解释道:“这事并非那么简单,你只需把东西交给他,同他说,裴景然之孙裴书锦求见。” “这……”许渐清叹了口气,把书页收进袖子,点头道:“哎,既然裴大夫已经这么说了,我一定原话带到。” 裴书锦交待完正事,掌柜差人端了各色餐食上来,此地虽是西南边陲,招待江怀雪的规格却仍然不减多少,裴书锦看也是饭点儿了,便自作主张留了许渐清与他们一起吃饭。 江怀雪也没出言反对,只沉默地吃着东西,他身体不睦,这些日子吃的不多,尝了几筷子便停下了,坐在一边默默喝茶。 裴书锦给许渐清布了菜,问他:“你和蔡瑞杜仲他们还有联系吗?” “哎。”许渐清也食不知味,抬头小心看了江怀雪一眼,这才低声道:“和蔡大夫通过两次信,他也很关心永明侍卫安危,他本就出生官宦,不顾家人反对从医,遭了一场搓磨,如今想着入仕了……至于杜仲,他年纪尚轻,那些日子被曾有容吓破了胆,神志有些不清了,我给他写信,只一次他父亲回了,后来便没了音讯。” 裴书锦听得心中有些难受,蓬莱别院像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十人来时踌躇满志,终究却没一个称心如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裴书锦皱眉道:“她究竟害怕什么?非要对大家赶尽杀绝?” “还不是她无法生育之事!”许渐清怒气冲冲地喊过,却突然意识到江怀雪在场,即刻噤声,面露尴尬,又抬眼去探看江怀雪的脸色。 江怀雪垂眸喝茶,脸色阴晴难辨,并没有多加置喙。 裴书锦愣了片刻,一时间情绪复杂,怔怔道:“那她的病……治不好的吗?” 许渐清揉了揉额头,思及往事面色有些难看,不耐道:“她是刻意刁难人,我们几个包括范榆田在内都不擅妇科,只有蔡瑞专习过几年,蔡大夫说她那是堕胎不慎,伤及了根本,能保住性命已是造化了,再想生育就是天方夜谭……我不信她自己心中没个掂量,她那痼疾已有些年头了,怕是早就访遍了名医,我们术业有专攻,束手无策也是有的,她却对我们横加指责肆意辱骂,甚至还要 灭口,活该她……” 裴书锦怕许渐清气恼之下口不择言,按住他胳膊打断道:“你说她是堕胎不慎?……不是大意小产吗?” “我看不像。她这些年遍访名医,江家上下想来对她不育之事心中有数,但不知是不敢还是真不知道,竟无一人提及她曾有身孕之事,病案也未有任何记载,我们几个商量后也不敢明说,只诊为阴虚宫寒,装傻充愣也就过去了……但杜仲有次情急失言说了堕胎二字,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我们开始还不能完全笃定,毕竟大户人家中坐胎不稳大意小产的也不少,身子孱弱伤及根本的也有,但若真是如此,江家上下为何要讳莫如深?又为什么要对我们痛下杀手?这其中必有蹊跷。” 裴书锦本意只是关心许渐清他们那段时日的遭遇,却没想到一来二去扯出这样的秘辛,当着江怀雪的面,他不好再和许渐清深谈,更不好开口向江怀雪询问,有些为难地皱眉思忖。 许渐清却指着江怀雪,直截了当地同裴书锦说道:“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做什么呢?你问江老板啊,事到如今,你俩之间没必要还藏着掖着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江怀雪和裴书锦都还闷葫芦似的不说话,许渐清急道:“江老板,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我们这条命都差点交待在曾有容手里,想要个明白也不过分吧?” 江怀雪本在闭目养神,闻言按了按额头,凌厉的目光扫过许渐清,许渐清心中一紧,以为他要翻脸,江怀雪却望向半空,幽幽开口道:“不过分。” “顺熙二十八年,我刚回扬州不到一载,曾有容遭人侵犯,那时曾贤在金陵公干,我在浙南收茶,这件事她谁都没告诉,直到两个多月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托人弄来了药,又以外力强行堕胎,引致血崩,差一点命都没保住,也再无法生育了。” 江怀雪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事,半点喜怒也听不出来。 “怪不得……”许渐清恍然道:“我后来打听过,听说你刚回扬州时订过亲的姜家大小姐尸骨还未寒呢,曾有容就寻死觅活要嫁进江家,你再三严拒,后来却莫名其妙就把人娶过来了……原来你是同情她……” “许渐清。”江怀雪突然把视线转向他,神情肃然,正色道:“拜会苏医圣的事感谢你,你能在危难关头替书锦说话我更是铭感于心。蓬莱别院之事无端连累你们,我江怀雪可以给你一个明白,也必不会亏待你。但你记住了,今天听到的话要烂在肚子里,我不希望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曾有容多行不义,世人可以指摘她歹毒乖戾,但不可以用这样的事情攻击一个女人,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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