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漓又假装可怜地补充。“就算日后,灵均做了皇帝,娶了三宫六院,晚辈……晚辈会自觉离开。” 花婆婆愣住,确实,容易做负心汉的可能是夏灵均。他们皇室,麻烦死了。 夏灵均忙走到墨清漓身边,“我说了,我不会的,你信我。我发誓……” 夏灵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墨清漓捂住了嘴。 墨清漓其实,有一丝害怕,他和灵均,真的可以,白头偕老吗? 听了花婆婆的话后,那份害怕更具体了。 夏衍难道不爱他的发妻吗? 那应该是爱的吧。 会在清州的一个酒馆前站三晚只为了见到皇后一面。 会对皇后的子嗣百般宠溺。 会拿着皇后的画像追悔莫及。 可是,再深的爱,恐怕也比不上他的江山社稷。 皇后,是夏衍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家承认的夏王妃。 而自己呢,还是个男子。 他太贪心了,一时冲动,拉着夏灵均走了一条离经叛道的路,夏灵均当日就已经想到的未来,他没敢去想。 但是他被花婆婆提醒了。 小皇子现在年纪小,见什么都新鲜。 可是,小皇子的这份新鲜劲,能维持多久。 他的宝贝,日后真的登上那个位置后,自然也是要纳妃的,要生下皇位继承人。 一想到,夏灵均会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花婆婆想掐死夏明樾的那份心。 他当然可以把夏灵均掳走,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找到。 可是, 那样夏灵均会开心吗? 他想要的是一个开心的夏灵均。 夏灵均会愿意放下一切跟他走吗? 那可是皇位,是大家争得头破血流的皇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权力。 慕容嘉麟这些年利用血殇门,干得不也是密谋造反的事情。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看着夏灵均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把她们都掐死吧,这样就没人和他抢他的宝贝了。 疯狂的念头在墨清漓脑中回响,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多几个,也没什么关系…… 夏灵均看着墨清漓的脸色,有些害怕。 墨清漓在他面前向来温和,他还是第一次见,墨清漓这般严肃的表情,不只是表情,墨清漓浑身都不对劲,令人想逃跑。 夏灵均拉开墨清漓捂着自己嘴的手。“清漓……” 墨清漓低头看他,手握紧了夏灵均的手。“你在害怕?” 墨清漓自然没有错过,夏灵均眼中的害怕,那抹害怕,刺痛到了墨清漓的心。 看吧,还等不到他动手,他的宝贝就会离开。 他没有恢复往日的温和,继续保持着狠厉的模样。 就连语气,都变得冰冷起来。 “殿下确实该害怕我, 我杀人如麻,踩着尸山血海过来的,大家都觉得我是吃人的恶鬼……” 夏灵均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一步。“清漓,不是的,你没有,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很好,你会对弱者心生怜悯,会对百姓心怀不忍,会为了寻找亲人四处奔波……你跟我说,百姓都是被帝王将相牺牲掉的枯骨堆,你在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都是不满。” 他们还不熟的时候,墨清漓就很喜欢出言讽刺夏灵均,准确的说,讽刺的是朝廷。 墨清漓总是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夏灵均知道,他的心里藏着家国百姓,还有血液至亲。 “你如果不杀他们,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墨清漓是被流寇掳走的,又被人贩子卖到各地,还进了杀手组织,如果不反抗,墨清漓可能早就死了吧。 如果墨清漓死了,他没有杀死那些坏人,一双手干干净净地死在了小时候。 就不会有人,在战场上把重伤的自己捡回家。 他们都会死,但是他们不认识彼此。 他们都有着不幸又短暂的一生,在黑暗里挣扎,然后死掉,没有机会,爱上彼此。 墨清漓心里的冰冷被夏灵均的话捂热了。 他抬手摸了摸夏灵均的耳垂,他很喜欢摸夏灵均的耳垂,小巧精致又细腻柔软。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宝贝都快被自己吓哭了呢。 夏灵均抬起头,“我知道,这也是你,你等我习惯一下,我以后一定不会被吓到了。” 夏灵均确实是第一次看到墨清漓这样子,然后双脚下意识的想逃跑。 大概,这就是顶级杀手的威压吧,是我的腿不争气,跟我没关系! 花婆婆在一旁看着两人,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屑。 海誓山盟又如何?情深意切又能怎么样? 松花酿的酒可以存放几年、十几年……可爱情这东西,不过瞬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腻味的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了花婆婆的存在。 夏灵均立马把握着墨清漓的手放开了,为了缓解尴尬。“婆婆,我们还要摘多少松花?” “把篮子装满就可以回去了。”花婆婆好像有一些摆烂,她也懒得装慈祥的老婆婆了,说话声音都年轻了。 柳庭之口中那个高傲的小姑娘,一见面就要掐死夏明樾的暴躁女人,与此刻的老人家重合了。 林蕊一个人在清州修身养性这么多年,终究没有修到位。 走出半生,归来还是那个脾气暴躁又桀骜不驯的少女。 篮子不大,但是刚刚只顾着说话,还没摘多少。 “婆婆,听说松柏之气能使人长寿,婆婆是常喝松花酒,才这么年轻的吗?”夏灵均在树上见过,松花酿酒、清泉烹茶,是取天地日月精华。 “假的,别信。”花婆婆头也没抬。 夏灵均鼓着腮帮子,好像找不到话头了。 墨清漓在他旁边,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夏灵均鼓起来的脸蛋。 他手上本来在采摘花穗的时候也沾了一些松花粉。 这会子蹭到了夏灵均脸上,浓郁的松木香扑鼻而来。 不一会儿,篮子装满了,花婆婆率先往回走,一路上也不说话,她走得很快,腰背挺得很直,实在是不像个“百岁老人。” 如果五十年前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与夏衍年纪相仿的话,那也确实没到百岁,不过花婆婆为什么要撒谎呢? 墨清漓和夏灵均两个人跟在后面,就像跟着奶奶的孙子,还是犯了错的那种,也不敢说话,亦步亦趋的跟着。 老人家虽然生气了,但还是给小孩煮汤喝。 走到集市处,花婆婆买了一些野菜,夏灵均自然不认识那些都是什么,只当是野草。 回到百花酿以后,花婆婆把买来的野菜煮了汤,夏灵均一喝,发现这野草还挺好吃的。 午饭后,花婆婆在厨房,准备用剩下的野菜包馄饨。 夏灵均守在门口看她。 花婆婆也没跟夏灵均客气,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进来,给我烧水。” 养尊处优的小殿下哪里会烧水,自然是墨清漓去烧。 “婆婆,这是什么?”夏灵均好奇地问。 “荠菜馄饨。”花婆婆手上不停。 “婆婆,我父亲小时候,也经常吃你做的饭吗?” “你父亲可不像你这样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花婆婆叹了一口气,夏衍觉得自己有个好太子,那是他自己养出来的吗? 瞧瞧,把人都养废成什么样了。 “我父亲很厉害吗?”夏灵均却没有在意她的话,眼睛亮晶晶的,追着问。 他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不仅没有父母,宫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父母。 他从来都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的? 花婆婆仔细打量这孩子,确实是与夏明昭有几分相像。 “你父亲确实很厉害,学什么都很快,那时候我们住在颍州的乡下……”夏明昭很难不出色,老师是移动书馆,厨娘是武林高手,至于母亲。 夏灵均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传言中贵气的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你们不是住在王府里,而是住在乡下?” “夏衍纳妾后,我家小姐就跟他和离了,乡下房租便宜。” “和离?”这个传闻中的祖母,好有脾气啊! “是,夏衍没敢说出去,说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但我家小姐与他自那天起便没有任何关系。”花婆婆提到夏帝,手上剁肉的菜刀耍得使劲,若是夏衍在这里,恐怕要把人给剁了。 “婆婆,那我祖母是什么人?”夏灵均没忍住问了,到底是哪个世家的小姐。 花婆婆剁完了菜和肉,在拌陷。 “这不是你该问的,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婆婆,你能再给我说一些关于我父亲的事情吗?” 夏帝自然不允许自己的长子流落民间,他也固执地不承认那份和离书。 花婆婆跟夏明昭相处的日子,其实也就只有夏帝登基前的那短短十年。岁月过得太久了,久到那短短十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再后来,夏明昭就像大家所期待的那样,长成了一个很合格的接班人。 他仁德又谦逊,深受百官爱戴,十五岁初入朝堂便收服了一众大臣,锋芒毕露。 或许是年少时住在乡野,他深知百姓疾苦,亲自到狱中了解罪犯冤情,去军营与士兵同吃同住,逢天灾时向夏衍力争减免赋税,农忙季还会亲自到城郊的乡下…… 墨清漓蹲在地上,抬头看追着花婆婆问的夏灵均,夏灵均问得小心翼翼。 小皇子娇生惯养,但也身世凄惨,无父无母,对他好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迫离开。 剩下的,全是想利用他的人。 小皇子却说自己习惯了被利用。
第五十章 捡来的宝贝是要还回去的 永康坊如意巷的平静,被一早突然出现的廷卫军打破了。 一如夏灵均沉溺其中的美梦,终归,还是醒了。 于朗秋带着禁军出现了,将这个小宅子团团围住。 于少将军自然没敢硬闯小皇子住的地方,客客气气地敲门。 严进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于朗秋,一脸警惕。 他是不认识于朗秋的,但他认得廷卫军的铠甲。 “这位大人?有何事?”严进上下打量了于朗秋一番,行了个礼,客气地询问。 “在下是左廷卫少将军于朗秋,奉陛下之命,接皇太孙回宫,这是陛下的亲笔墨诏。”于朗秋从怀中掏出夏衍的亲笔文书,递给了严进。 严进自然不敢再拦,将于朗秋请了进去。 一夜之间被禁军包围,墨清漓自然有所察觉,他起身去看过,在外面看到了于朗秋,知道,他是来带走夏灵均的。 天色刚破晓,夏灵均还没有醒,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像是在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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