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进家没有养猫,沈涟把骨头汤喝得干干净净。 备注:是古龙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第25章 标题:卫彦剪影 概要:也可能是因为卫彦在我身边。 晚间我下驴车到书坊中时,书坊刚要关门。我挤进去从摞起来的书中挑了沈涟在看那一套《始计》《作战》《谋攻》《兵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用间》。 回到禾木医馆时,天色昏暗,无星也无月,只有各户门前孤独的红灯笼看着我走路。我到院中时,卫彦正斜倚在我俩的卧房门上朝葡萄架上一个又一个地飞钉子。卧房内透出昏黄的烛光,旁边的厨房有烧水的冒泡声。因为背光,只看得见他的剪影,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温暖又安静。 这个孤独的世界泛着磷磷幽光,而卫彦是某种永恒的存在。 他顿住飞钉子。我说:“卫彦,不许用轻功。”于是他像常人那样小跑过来。我举起手中的布袋说:“喏,给你的兵书。” 他一手接过,然后埋首我颈间,双臂在我身后交叉,桎梏住我。我从他桎梏中抽出左手:“今天要你一个人吃晚饭了。”摸摸他的脑袋,”可你不必等到五月五日的生辰,才能收礼物我什么时候都会送你,只要我负担得起。” 因常年累月握有暗器,二十二岁的卫彦手上生有薄茧,而他带薄茧的手指从我背后上移。“主人身边,有没有礼物,一样。”他手指停在我的脖颈后提醒,“主人洗澡。” 洗完澡出来,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在我身边?你武功这么好,理当在江湖上博下名头。” “除主人身边,”卫彦固执地说,“没地方去。”然后躺在我身边。他现下不再睡梁上,而与我一同睡了。他的身体也认可了我的气息,不再排斥警觉。而我都不知道这具体发生在同床共枕后的哪一天。 睡前我迷迷糊糊地同他摆谈:“在卫八那里,我喝过南方四种贡茶了。只馋儒州的紫阳毛尖。要是他再送我,我两一块儿吃。” 卫彦低声说:“好。”然后侧身吻在我额头上。 这一天时光舒适,可能是因为晚间洗澡水暖和,因为院子中萦绕着葡萄的清香,因为窗户中拂进来的风很温柔。 也可能是因为卫彦在我身边。 然而我差点吃不成茶,因为卫瑾在盛临十八年的八月十日,连茶杯都摔了。 我早上刚到卫瑾那个大院子外,打算混诊金。卫八的院门外站了两排婢女跟下仆,眼观鼻鼻观心,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我悄悄穿过卫八的院子,近门口时脚边脆响,迸溅了一地碎片。低头一看卫瑾摔出来的是望州钧窑天蓝釉茶杯。这圆口茶杯的盏与托连烧,通体施天蓝色釉,釉水肥厚,我暗暗喜欢一年了。 我走到门口,坐桌旁的卫八公子正端着另一个天蓝釉茶杯在骂:”儒州主事的不是个东西!我去年十月接手,他即欺我年少,处处阳奉阴违,今次交过来的半年账竟然给我报亏!”他着淡紫云雁细锦长衫,形貌秀雅。 屋中,平日早上同他一起理账的沈涟坐他身旁附和他:“我也看了,儒州那么好的地方,他不仅报亏不说,还叫你从其他州抽调银两给他买盐引。”十六岁的沈涟今天着他送的龙花缂丝月白缎衫,配以同样淡淡蓝的发带,品貌甚至隐约压过秀雅的卫八。 卫八骂:“他假惺惺地叫我买盐引,说要扭转亏损。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想派影卫去儒州要了他的命!”我少时在家中听过,盐引是贩盐的凭据,从官府手中买到盐再贩乃是一本万利。 沈涟摇头:”小公子贸然动他难以服众。得先抓他的错处,免去他的位子,再怎么折磨都可以。小公子沉住气。” 卫瑾消声,隔一会儿才说:“账目上动手脚也就罢了。这底下最后一个不听我的话的人,咱们总要想法子去了他的。” 沈涟说:“他账目上动的手脚太大,只此一项便是他的错处。” 我杵在门口不敢进,卫八啜了一口手中茶:”李大夫进来坐。吃茶吧,儒州送过来的紫阳毛尖。 ” 沈涟洒了一点茶叶进杯中,递给我说:“紫阳毛尖要现泡,你看有何不同?” 茶叶如梭似毫。茶壶烫极,揭开是白水。我往茶杯里冲些烫水,芽头徐徐展开而叶片整齐向上,立于杯中。我“诶”了一声,闻着清香四溢。 沈涟也给自己冲一杯,等着茶凉。我问沈涟:“你怎么不就小公子的茶杯吃?他的不烫。” 卫八皱眉接口:“我倒不介意,但沈涟与人吃茶向来分杯的。” 他分明就我手吃茶。因不是要紧事,我也没纠缠,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卫瑾又说:”我的九妹静安公主要见你。” “公主?”我说,”静安不是郡主么?而且女眷向来在内院,能见外姓男子了?” 卫瑾竟有点伤感:“九妹现下是公主了。她走之前要见的人,无论如何也会允的。”然后他一路走到院门喊:“都进来吧。” 他回房中,院里又站着婢女仆役了。他的通房大丫头香薷招呼仆役收拾地上的碎片,卫瑾说:“香薷,去通传公主。” 香薷出去时一张俏脸上犹有泪痕。我小声问:“她是不是被你发脾气吓到了?” 卫八摇头:”那倒不是。喘症好后我碰过香薷两回,今天她晓得我与盐铁司使家的女儿定了亲。她才不大高兴的。不管她。” 过得半个时辰,香气萦绕,卫瑾院中的仆役散尽。前前后后一大批随从簇拥着一个面戴轻纱的宫装女子走进来,庞大的队伍行进时静悄悄的。我、卫瑾、沈涟三人齐齐在房中跪下恭迎。 卫琼瑛挥去随从:“你们别进来。” 她扶起卫瑾、沈涟,我抬头。她眉毛弯弯如远山,眼尾上挑,端庄中有几分明艳。她径直经过我,坐到椅子上,任我在下头跪着。 她拉着卫八的手寒暄:“哥哥,你喘症怎么样了?” 卫瑾说:“还要些时日调理,但比从前好多了。” 卫琼瑛说话时身不乱动首不乱摇,头上珠钗雕塑一般,晃也不晃。 她终于音调平平地对我说:“我不久便去西北须和亲,嫁与胡人的可汗,李大夫不恭喜我吗?” 我勉强说了一句:“恭贺公主。” 她说:“我回去了。” 经过我面前时忽然弯腰扶我,揭下面纱,低声质问:“那会儿你为什么不辱我名声?” 我错愕,她戴回面纱直起身轻笑:“逗你的。罚你跪了这样久,什么仇也报了。这是我的命数,与你无关。” 十七岁的卫琼瑛走出去,莲步轻移身形不动,唯有方才轻笑时依稀带十二岁任性娇蛮的影子。 迷惘间,耳边犹听到沈涟跟卫八说:“小公子,儒州主事你不妨从副手里找个肯替换的,先换他下来再从长计议。下午我跟李平回禾木医馆了。” 卫瑾说:“这法子使得。另外他上供的儒州紫阳毛尖不错,你带二两回去吧。” 沈涟说:“多谢小公子。” 于是回程。 第26章 标题:前尘共生 概要:分离的情人会在银桂树下重逢 夏季午后,我在回程的驴车上犯起午困来,头一点一点的,靠着大儿子边打瞌睡边问:“我刚听到你跟小公子道谢,你跟谁都道谢,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 大儿子说:“对你不能道谢。” 不算答案,但我更想问卫八:“你说我找上卫八对不对?他真的比卫侯好吗?今天听他轻描淡写地说杀儒州主事和碰过香薷两回,我心头瘆得慌。” “必要时得狠下心。”沈涟理了理我的头发说:“李平,现下不要怀疑自己当初的做法了,只能相信自己没有挑错人。”他忽然问我:”你是不是想为香薷出头” 我苦笑:”想是想,但能出什么头真叫小公子明媒正娶香薷,回头又逼死盐铁司家的女儿吗” 沈涟说:”想得过就好。” 我“嗯”了一声不再想那些事,只问他琐事:”你大了,现下每个月那一两银子够不够花会不会被太学的同窗笑寒碜” 沈涟笑着说:”足够的,没人能笑我。”午后的阳光下,十六岁的沈涟眼睛拉长了,不再是圆圆的猫儿眼,而有凤目的趋势。肤色雪白而下颔线清晰起来。 下驴车时,我比他后下,跳下来后对着他的背影比了比说:“你竟与我一般高了。” 他笑话我:“那还不够,我一定要比你高的。” 我摇头,两人回了禾木医馆。穿过院子,沈涟去自己房间了,卫彦正在我房间抄医书练字。我去厨房烧上水,刚踏回我卧房,卫彦就举起一朵风干的银桂花问:“是什么?”沈涟走到我卧房门口停住。 我说:“啊,你都抄到我最早那本医书了。我十五岁跟师傅从南方沿海的利州回长安时,途经玉潭城捡到的银桂花,我夹进医书里了。” 卫彦说:“没去过,南方。” 我走到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空白药笺,从左到右绘出“几”字形的湟水,跟他说:“茂朝二十三州,南方七个州。”我点着几字左边说“西南第一重镇煌中。煌中再往西南就是苗人所在的苗域,苗域西北的高原是乌斯藏。”我点着几字内部说,“望州”,点着几字右边挨着戳,“袁州,顺州,檀州,儒州,沿海就是我的家乡利州了。各州首府通常是州名后缀城字,不过望州的首府叫玉潭城,南方还有个州首府叫陵夷。”我又指着几字上方说,“鄂渚和望州南北隔江相望。” 沈涟抱臂在门口插话:”你我在卫八那里可喝过五个州的名茶。我记得的就有湟中的顾渚紫笋、袁州的金片、顺州的方山露芽、檀州的白露。” “今天你还得二两儒州的紫阳毛尖,”我冲他伸手,“拿来泡上吧。” 大儿子从怀中掏出小纸袋扔给我,我放桌上,拎起茶壶去厨房接沸水,给我们三人一人泡了一杯。 卫彦啜饮一口忽然说:”齐进,苹果,玉潭城。” 我夸他:”你记性好,齐进迁居那回请我们吃的苹果,正是从玉潭城走水路过来的。”我又说,”说起桂花,玉潭城和袁州城东西隔水相隔,袁州城内的是金桂树,玉潭城内却是银桂树。” 沈涟插口:”我在《风土人情录》上看到过,此桂树原本是一种,却在一水之隔的两座城内一物双生。” 我说:“嗯,每年十月开花。玉潭城的银桂树有个很美的传说分离的情人会在银桂树下重逢。”情人不要分离才好。我忍不住看卫彦,他幽深双眸也正看着我。 沈涟说:”我拿到兵书,先回师傅家了。”于是走了。 夏日炎炎,我去前铺招呼卫彦:“去市肆上买西瓜回来,放井里冰一会儿,晚间消暑。”
58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