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没有。”我递了一吊钱给他说:“这些供你这月读书使。你给我捏个脸,我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不捏。”沈涟接过钱却不应我,踏进小门,“好消息?我能习武了?” 他一猜一个准,我只得阖上小门告知:“是的,吃过饭你去齐进家吧。他要收你为徒了。”我两一起穿过院子,我去厨房中烧火。他眼睛亮亮的,我少见他如此开心。 他蹲下来边往灶里塞柴边问:“齐大哥上回还不肯,怎么这下又愿意收我为徒了?” 因为我去求齐老夫人,并塞了十两金拜师。 我不想他承我太多情,便说:“你天赋这样高,大抵是齐进惜才吧。”又纠正他,“记得叫齐进师傅,莫叫大哥。” 他点点头。我一转身,卫彦悄无声息地背手杵在厨房门口,吓我一跳。 我问他:“你又去山上采药了?” 他回答:“是。放前铺。” 我近看他黑发上沾着一点点血迹,便问:“你头发上从哪里沾的血?”沈涟插口:“我回房了,把那本《蛊术》给你放回去。”我说:“行。”他侧身从卫彦身边擦过回房。 我舀了一瓢水冲干净手,叫卫彦:“低头。” 他低下头,我沾了一点水去掉他头发上的血迹。他才回答我的问题:“兔子血。”说完从背后掏出一只死兔子。我撩起左衣袖接,右手从怀中摸出一百文吩咐他:“你去市肆上买点木头回来。院中空落落的,我想搭个葡萄架子,三月暖和一点扦插。”他应:“是。”拿了钱去集市。我在厨房中腌制兔子,打算明日招待燕捕头,另开始做简单晚饭。 卫彦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在院中搭葡萄架。他武功卓绝,我在厨房中看他徒手搭建颇快。沈涟到厨房中来,拿着一张字帖问我:“你给他手写字帖,教他临字?” 我说:“是的。字帖放回我书架上,你来摆桌。”他拿字帖回去了,我又朝院中喊,“卫彦,来吃饭了。” 三人默默吃完一餐后,沈涟去齐进家里。我拿起白纸,去前铺中清点缺了的药材数量,卫彦接着搭葡萄架。 这天沈涟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听到他在自己房中悉悉索索。隔一会儿他敲开我的房门说:“李平,我跟师傅说好了,此后在他家中住,便于习武。”他手上拿着打包的衣物。 我奇怪起来:“齐进家离禾木医馆才一里半,住哪边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不住家里了?” “李平,因为你不公平。”十三岁半的沈涟没有沉住气,“我再住着实气不过。那日在卫府中,我怀中幼女被卫侯杀,你觉得我冷血;卫彦当着你的面动手杀孙一腾,你一句也没有说他。现下亲手给他写字帖。” “孙一腾动手折磨卫彦在先,”我为卫彦辩解,试图缓和,“况且他是在我背后杀的孙一腾,不是当面。” 而缓和没用。 沈涟面上薄怒,白皙的脸上泛红:“孙一腾才弄死三个影卫,晚上卫彦就被他抓住折磨。卫彦武功如此之高,只有你才会一厢情愿相信他躲不开!” 说完,沈涟怒气冲冲跑出禾木医馆。还在搭葡萄架的卫彦在院中问:“拦他?” 我也来气,只说:“不管他。”夜色浓得化不开,想着齐进转述孙一腾说的卫彦故意冒犯他。我只得叫卫彦:“停了手上活计吧。卫彦你进屋,我有话问你。” 他乖乖进屋。我下意识摸着脖颈间的骰子问他:“孙一腾……为什么要拽住你折磨?” “惹他在先。”他竟直接说。 我一时语塞,沈涟居然又说中了。但卫彦坦荡,我捏着骰子好受多了,又问他:“你怎么要去招惹孙一腾?” 他也伸手摸摸我颈项间的骰子,说:“跟主人,出府。” 我消了气,最后问他:“这个出府的法子,你自己想的?” “不,”卫彦难得否认,“朋友教的。” “说你是影卫之冠,教你天一心法那个朋友?”我好奇起来。 他确认:“是。” 我笑问:“这样好的朋友,我可以见吗?” 他说:“忙完,他要来。” “要等他忙完啊,”我想了一下说,“那他的位子一定很重要了。”我按着卫彦坐在桌前。 卫彦坐下答应我:“是。”我站着抽支笔塞到他手里,“那他怎么称呼?” “谭青。”卫彦说。 我揉揉他的黑发:“字帖临摹完了,抄医书也可以。总不许抄我药笺。”然后亲在他硬实的黑发上。 他这次没有答应“是”了,他换成小声的:“好。” 直到一年之后,也就是盛临十七年,我才见着忙完的谭青。 第21章 标题:卧虎藏龙 概要:那是你和卫彦的家。不是我的家。 次日晴好,晚上我收了医馆,燕捕头依约到禾木医馆吃饭。 我叫卫彦:“厨房中的桌椅摆到院子中去。” 他问:“葡萄架下?” 我说:“葡萄架还没搭好,摆院子正中吧,不落灰。”我取出腌制好的免子,切片一萝卜跟一个羊尾子,在锅中烩到一起。另加炒葱、醋调和细料物各三钱。起锅之后,将就残汤又下三把面丝,就不必煮饭了。 卫彦过来端走兔肉盆,我拿三个空碗接沸水。三人坐下开吃,燕捕头下著前说:“羊脂味好香。” 我说:“加了羊尾子,一个北边过来的哈萨克人在东华门那边市肆中卖的。有一点膻味,我还想你会吃不惯。”卫彦流水似地吞兔肉,我看诊的习惯上来了,招呼他:“你慢些吃,吃快了积食。”他说:“是。”捧起水碗在掌中放了一会儿,热气消失,他埋头开喝。 “怎么会吃不惯?你做吃食就没有难吃过。”燕捕头回答我。我与他闲说:“这阵子你们当差忙吗?” 他捧起水碗边吹凉边皱眉:“不忙。说来奇怪,草市镇近来前所未有地太平,不仅盗匪绝迹,连江湖人士都不进来了。” 我说:“那岂不是很好?我的医馆也很太平,没有……”差点说出没有江湖人士因为天一心法滋扰,想起燕捕头不知道天一心法的事,蓦地改口,“没有人闹事。” 我去厨房中端出三碗面丝,卫彦起身接过。燕捕头接过时说,“你医术好又仁心,病患就不该来闹事的。之前我替你赶来闹的。如今你有卫彦,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更不用挂怀了。” 卫彦停下吸溜面丝的动作,说:“对。”倒是毫不客气地认自己武功高了。我忍不住摸了一下他黑发,他垂头接着专心致志地吃他那碗面丝了。 燕捕头问:“诶,怎么没看到沈涟?” 吾儿反叛伤透吾心。我含糊其词:“他去齐进家住了,齐进在教他些粗浅功夫。” 燕捕头说:“我瞧齐进武功高得很。草市镇不知撞了什么大运,过年前开始卧虎藏龙的。” 我说:“你当差没从前累了,多好。” 燕捕头笑起来,说:“只你事事总往好处想。” 之后我们聊了些闲话,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饭后送走燕捕头,天色已晚。睡前我想大儿子既然说的实话,明日该去喊他回家。卫彦又翻到梁上去了,我忍无可忍,到底喊:“卫彦,到铺上来。” 他翻到我身边躺下,又单肘支自己起身,轻轻吻我脖颈间骰子。我反过来压住他,吻过他额头后,向下啄一口他的嘴唇,居高临下低声问他:”你做什么总睡梁上” 他眼神游移:”铺上,不安全。” 我说:”你武功很高了,其实梁上铺上对你而言应当一样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承认:”是。之后,睡床。”尔后抬头吻我。 年少受训的残酷烙印在他身上无处不在。而他所受的训没有礼义廉耻一说,于武上是制敌为先,于床笫上…初时青涩过后,尽是出自本能的反应,热烈不加掩饰。比起百般挑逗万种花样,他似乎更爱肌肤相亲细细碎吻。 到我在他身体里,埋首他颈间时,他低声自语:“主人,很好。”情到浓处,我看着他那双平静漆黑的眸子,在他体内一泄如注。屡次之后,隐约想着溺毙他眼中也不要紧。 因情/事上把持不住,次日我又晚起了,附带腰酸背痛。卫彦老老实实地等我松开抱着他的手臂,才出门去了。他武功卓绝,出门自是神清气爽。 开医馆坐诊完之后,我本要去齐进家找沈涟。刚背过身锁药屉,沈涟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来:“李平,你是不是给了齐老夫人十两金作我拜师钱?” 我转过身,沈涟身后有人流匆匆和满街喧嚣,他面上是故作成熟地没表情。我只得承认:“对,你怎么晓得的?” “齐老夫人说漏了。”他忽然低头,我又瞥见他浅浅的梨涡,“我身契才十三两银子,你何必给那么多?十两金够你在东华门置处宅子了。” 我皱眉:“不是这样算的。不可以少了,齐老夫人多半看在我倾尽所有的诚心上才帮了忙。旁人拿百两金去,齐进也未必肯教的。你好好练即是不辜负我了。”最好叫我一声爹。我又问:“卫彦的事我找他求证过了,你说中了。” 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问:“你还是回家住?” “那是你和卫彦的家。不是我的家。”他微哂,“我没有家,回哪里?” 我正感到火气上来,他忽然说:“太学十日一放,卫八公子那里我还同你去。” 我说:“这倒好,卫八最惦记你了。” 他转身离开,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说:“你一次都不来师傅这里看我,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到底被他逗笑,让步了:“我会探你的。你该回来拿衣服拿吃食,还是要回来啊。” 他走远了,声音传回来:“我晓得。” 而沈涟说到做到,太学放假时次次都同我去看卫瑾。他长得也很快,到盛临十七年,虚岁十五的他就到十八岁的卫瑾耳朵高了。 这一年的十月一日,我又带他去卫府中。卫八的虚喘症好得差不多了。他叫通房大丫头香薷都下去了,又独自拉着沈涟说话。我吃着他房中的方山露芽说:“小公子的虚喘症大好了,以后还需要我来么?” “顺州产的方山露芽芳甘,”我迫切等着他时常说那句,“回头我叫影卫送五两去禾木医馆。你还来陪我解闷,得些诊金。而沈涟要更常来。” 沈涟躬身问:“小公子叫我接着来,是有别的事情吩咐?” 秀气的卫八说:“我没忘记我爹爹做下的事。卫候府牵扯的产业甚广。这些日子有总账一一教我,你充我书童。”他微笑着说,“至于你非卫家人……我已经求过爹爹了,他允了。” 沈涟也笑说:“好,谢小公子栽培。”
58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