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裕妃开始以折磨赢城取乐,弥补自己内心的创伤。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是为何解?”皇帝沉声道。 “做了不应该去做的事这是讨好了别人;见了要做的事却不去做,这是缺乏勇气和正义感。”赢城道。 “不错,看来功课也未落下。”皇帝露出一抹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 皇帝起身,一手拍了赢城肩膀处,赢城闷哼一声。 “怎地?”皇帝聚眉,困惑道。 “无事,练武少不了磕碰。” 皇帝瞥向赢城额角已经淡去的疤痕,眉头越聚越深,挥手解了赢城外衣。 赢城惊呼一声:“父皇——”
第五十章 疯癫 视线所及,赢城精瘦的身体上遍布刀痕。 新添的殷红的,结了痂的淡粉的,将好的淡了颜色的。 层层叠叠。 “这般伤,你竟说是练武练的?”皇帝徒然提高了嗓音。陈如是有分寸,所有用剑的练婻鳳习用的全部都是未开锋的钝剑,砍了身上连个刀痕都不曾留下。 “今日起,你搬离永安宫,去皇后那里暂住。”皇帝冷声道。 “父皇,母妃身体不好,需要儿臣照顾。”赢城沉声道。 “永安宫自有宫女照拂,岂能用到你。” “父皇,母妃独身一人,唯有儿臣了。” 生母没了抚养能力的皇子,都会被送到皇后宫中抚养,这是赢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定。 皇帝看着赢城那双与裕妃极为相似的眉眼,心下不免悲凉。 他不舍得将裕妃下水牢,总有年少初见的惊艳的感情在。 可如今,宫中纷传裕妃疯癫,他自责也懊悔。 看着赢城倔强的双眸,皇帝轻声喟叹:“城儿,你母妃病了,留些时间让她好好将养吧。”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赢城敛神,一言不发地出了御书房。 “城儿今日怎地不高兴?”陈如是撩起长袍,挺直坐在赢城身侧,一手拍拍了拍赢城的头。 “师父,父皇要我搬去皇额娘宫里去住。”赢城垂下双睫。 “城儿可是不愿去?” “......” “放心不下娘娘?” 赢城轻轻点了点头,双手局促地攥紧了衣角。 看着赢城模样,陈如是心疼万分。 皇后不作为,当年静嫔先于皇后诞下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后生的太子便只得称了二皇子。 在皇室,长子与嫡子同样重要,都被寄予众望。 大皇子还未足月,静嫔便因生产气血虚空缠绵病榻,不到出月便撒手人寰。 大皇子顺理成章地过继到皇后名下,太医却说大皇子胎里带病,天生体弱,未过周生也随了静嫔而去。 陈如是见过大皇子的尸身,浑身青紫,不像体弱,倒像是中毒。 只是这话,又岂是他这般臣子可议论的。 “师父,城儿不想去皇额娘宫中。” 陈如是摸了摸赢城因为练武有些凌乱的头发,“师父会跟皇上谏言,城儿可放宽心。” 他心疼自己这个徒儿,于是第二日便向皇上婉言进谏,以自己便于时时教导为由,让本该送至皇后宫中的赢城自立了宫门。 自赢城搬离永安宫那日起,裕妃好像失了魂一般,内心开始不安,开始暴躁,开始愈加控制不住自己。她亲手掐死了那只陪她远嫁的小松狮,而后趁人不备,偷跑出永安宫,将这只松狮犬抛溺在护城河里....... 皇帝终于意识到她的异常,永安宫开始频繁有太医出入,苦涩的汤药每日被侍女太监扣押着往嘴里灌,却依旧没有什么效用。 宫中开始流传裕妃得了疯症的传言。 疯言肆虐之际,赢城在上书房也开始受到排挤。 太子会在午休时,将墨汁倒满他的午休床铺;会在太傅检查前一日书写时,将他的文稿绞撕成碎末;会在用膳时,将一捧泥土倾洒在他的食盘中...... 陈如是按住赢城挥起的拳头,告诉他:“若是不想被人欺辱,便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一击制敌。” 黄口小儿草地玩泥巴的年纪,他便学会了忍气吞声。 东流逝水,酝酿了许久的乌云,终究是要下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来荡涤这尘世间的污垢。 陈如是死了。 死在了永安宫。 许久没见母妃的赢城,偷偷潜进了宫门。 “你不信我,你负了我。”神志不清的裕妃看见赢城几分相像皇帝的脸,喃喃自语。 “你不能丢下我,皇上,皇上,臣妾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裕妃的双眸由浑浊渐渐变得狠戾,转身掀开床褥,自床板下抽出一柄弯刀就向赢城砍去。 “母妃!”赢城急声道。 刀光剑影间,鲜血四溅。 赢城双手护头,身上没有一丝痛感,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圈住。 缓缓抬了头,陈如是的面容整个映入赢城惶恐的眼眸中。 “城儿,勿怕。”陈如是勉强扯起嘴角,这笑容极具安抚力。 赢城怎么也未想到,这是陈如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不....”裕妃发了疯的挥着刀,一下又一下,满目猩红,直至陈如是再没了声响,才甩丢了手中的弯刀,像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鲜血溅了满地,顺着陈如是的四肢缓慢流下,滴落在赢城身上,浸透了赢城的衣衫。 回过神的赢城,看着浸泡在血里的陈如是,和拿着砍刀的裕妃,双目空洞,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开心与否的人也没了。 “师父,师父,师父。”赢城推开陈如是,跪在地上不停地推搡陈如是,却再未得到回应。 泪水混着血水涂满了赢城的双颊,心脏像被人撕裂开,将他生吞活剥,痛,却无声。 赢城颤抖着手放在陈如是鼻下,没有任何动静。 一代骠骑将军陈如是,就此丧命。 事情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将裕妃捆了永安宫,第二日便封了永安宫所有目睹此事件的宫女的口,派了一个宫中老嬷嬷近身伺候,再不许旁人踏入。 为了安抚朝堂,皇上给已亡的陈如是封了侯,对外声称陈如是因公殉职,满朝文武皆叹,可惜了陈如是膝下仅有一个嫡女。 自此事后,赢城就变了。 那个活泼善良惹人喜爱的赢城变得冷血无情、暴戾、阴晴不定。 宫女阉人但凡稍稍不顺他心意,动辄便是极刑处置。 在太子又一次将毛笔插进他头发里时,他折断了太子一条腿,从此,太子一行人再也不敢如此欺他辱他。 他记得陈如是的话,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不会任人践踏。 清风云絮淹于沼泽。
第五十一章 谩骂 羡临渊 满目愕然,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那个当年将他从深渊救出来的少年竟有此番遭遇,羡临渊顿觉心口抽疼,一口气憋在胸口,憋红眼眶。 看着面前柔若无骨的裕妃,羡临渊不知是同情她还是恨她。若非是裕妃,也许赢城断不是如此这般,可若非是裕妃,赢城便不会去那元日灯会,二人便不会相遇。 “娘娘——”宫女的声音打断了羡临渊的深思。 他敛神,只见一个宫女匆忙跑了进来。 “怎可如此没规矩!”裕妃当即寒下了脸。 宫女俯身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王爷在御书房与左丞相发生争执,情急之下打伤了左丞相!” “什么!”裕妃陡然起身,“王爷这会在哪?” “回娘娘,王爷现下正往您这儿来,夏公公早早便等在御书房外候着王爷了。” 听了宫女的话,裕妃才踉跄的坐了下来,尽力地平复着内心的躁动,手却不觉覆上了手臂,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却浑不自知。 “娘娘......”羡临渊面色骤变。 裕妃恍然回神,匆忙收回自己的手,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无妨,既然已经跟小夏子回来了,想必未成重伤。” 羡临渊点点头,眉眼处的担忧却一刻也不曾敛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缓慢异常,羡临渊坐立不安,却不敢在裕妃面前表露出来。只得逼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羡临渊猛然想起裕妃的疯癫之症,又想起刚才她下意识的动作。思索再三,抬眸对上裕妃的双眸,道:“娘娘若不介意,可否让临渊为娘娘把一脉?” 裕妃面色一僵,有些牵强地笑了笑,推辞道:“本宫身子有南疆大夫调养,若是哪日大夫不得闲,本宫再劳请临渊相看。” 话已至此,羡临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临渊。”裕妃抬眸看向羡临渊,眼神已不似初见时的严厉。眼眸流转,泛滥了桃花,一碧清泉。对于羡临渊这种不喜欢女人的人来说,都抵不住这楚楚之姿。 裕妃的美,是跨越性别的,是不容玷污的,这大抵也是在她犯了如此大罪,皇帝却保她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吧。 羡临渊点点头,礼貌回应:“娘娘请说。” 裕妃深吸一口气,道:“城儿性子骄纵,本性不坏,本宫希望你能与他好好相处。” 羡临渊内心涌起一阵不舒服,但又极快速地按压下去,轻轻道了一声“好。” 二人没再过多言语,院外突兀地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 羡临渊与裕妃对视一眼,起身快步行至房门外,见赢城正抬脚将院内花植扫了一地。 “城儿——”裕妃匆忙出言制止。 赢城懒散抬头,视线落在旁边的羡临渊身上,蹙了蹙眉,双手环胸,轻启薄唇冷声讥笑,“你这狼狈的样子简直像条丧家犬。” 羡临渊闻言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今日出来匆忙,头上并未束冠,只用玉簪随意挽了起来,额前耷拉了不少碎发。 在医馆陪着孟童熬药时溅了不少褐色药汁在白色前襟上,这会在阳光下看着格外刺眼。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自己现在这个模样,确实狼狈如丧家犬。 裕妃双目寒厉,陡然扬高了声音:“城儿!” 赢城冷哼一声,径直走进正堂。 裕妃看了一眼羡临渊,摇了摇头,便转身随着赢城的步子进了室内。 “城儿,你今日怎地和左相闹起别扭?” 赢城将手中的杯盏猛地掷在桌上,二者相撞,发出“砰——”地撞击声,刺耳异常。 “老东西说话没有分寸,我看着不爽。” “城儿,左相是肱骨之臣,怎可一言不合就出手!” 赢城面露不屑,伸出两根手指将面前的杯盏弹出老远,杯中剩余的茶水泼了羡临渊一身。 裕妃面上染了愠怒,随后又隐忍下来,“城儿,不得无礼。” 赢城“啐”了一声,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半阖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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