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城主心怀感激,却并不代表蜀中其他城主、郡守愿担这谋逆的风险。 凌冽不愿蛮国士兵同锦朝百姓发生冲突,也想减少不必要的损耗,如此,他一面同蜀中各郡的长官周旋,一面想法让影卫往中原走走,提前寻些世家、将领的支持。 “那这是好事儿啊,”乌宇恬风指指益州所在,“我们今日拔营,星夜兼程,明日就能穿过益州到达利州附近,太白山和舒家正好在那儿开战,我们只需想办法联络上山中的人,不正好前后夹击?” “……理是这么个理,”凌冽牵着他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可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困在山中的舒明义,同山下围困他的舒楚仪、舒楚修之间的关系,”凌冽亲手给乌宇恬风倒了一盏茶,“那不仅是敌人,还是他的父亲和伯父,甚至有叔伯和堂兄堂弟。” 见乌宇恬风疑惑,凌冽才又补一句,“就好像你们部落内开战一样。” 一听这个,乌宇恬风就苦了脸,“那还真是好麻烦哦……” 凌冽看着他快皱成包子的俏脸,凑过去咬了一口,“行了,总会有办法的,恬恬现在需要担忧的是——我们中午吃什么?” 乌宇恬风愣了愣,“大军的膳房今日不开火么?” “当然开火,”凌冽笑着站起来,伸出双手将小蛮子皱起来的脸拉拉平,“不过我想吃恬恬做的,还有——我已下令让大军吃过午后就开拔,留给恬恬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三刻钟。” 乌宇恬风被他拉得脸颊微痛,因角度的缘故,张了张口,说出来的话也模糊,“辣窝给锅锅啄个砂锅放……” 凌冽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想起小蛮子刚学中原官话的时候,想起着小家伙对外一叉腰是“攫戾执猛、残暴异常”的蛮族大王,在内却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中原官话,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案几前,跟着他学最简单的中原汉字。 乌宇恬风揉揉被凌冽扯痛的脸,不知他的漂亮哥哥在笑什么。 而眼角都憋出泪花的凌冽,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走吧,不欺负你,我们一起去。” 用过午饭,蛮国大军如期开拔,如乌宇恬风所料那般,用足一天时间赶路,在第三日下午,来到了益州北郊的一处小山上。 小山北坡陡峭,南坡较缓,是个极好的埋伏之地。 再往北数里的一处平原上,便能看见连片驻扎的军队,大小不一的军帐中,还高高悬挂着“安平”二字的旌旗。 为免打草惊蛇,蛮国大军出益州后,便分成了小股,一批批往山中匍匐,留人在城北守着辎重,中军帐和战象也驻扎在了城北郊外的树林中。 影五和影六奉命,分开潜入了舒家叛军和太白山探查—— 舒家已前后数次烧山,阵中的大小将军都到山下邀过数战,只可惜,山中的舒明义死战之心坚决,无论如何都不愿投降,反而不留情面地令弓手射|箭,一次次逼退舒家攻势。 双方已在此僵持了十余日,叛军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 影五说,舒楚修其实已命人往太白山下埋了炸|药,若舒明义执迷不悟,他们会选择强行攻山。而舒楚仪对自己这个倔强的独子,也还揣着最后一分亲情,在凌冽他们到时,这位宣威将军、还策马在太白山下向舒明义喊话。 日暮红霞,夕阳西下。 舒明义坐在山中临时搭建的帐篷内,他面色蜡黄、唇瓣干裂,抬手、缓缓拿掉了嘴中被咬得变形的一截木棍。蹲在他身前的军医摇摇头,缓缓起身,替他放下了裤管。 沾染泥沙的墨色裤管下,是染血的重重绷带,而绷带下舒明义的左腿,异样地肿胀着。 缓过了那阵撕心裂肺的痛,舒明义舔舔干裂的唇瓣,这才拍拍军医肩膀道:“有劳您,这些我自己来吧。” “您……唉,”军医摇摇头,忍不住又劝一句,“您这腿,真不能再耽搁了,其实——您父亲今日说的那些话并无什么大错,朝廷是他们凌家的,您实犯不上为那样弃城而逃的人拼命。” 舒明义只摆摆手,让他无需多言。 军医知道劝不动,便不再费口舌,端着充满了血水的铜盆离开。 几日拉锯,舒楚仪也急了,当着众多士兵的面,直在山下问他,为何要为那样的昏君狗皇帝拼命、为何要向自己的亲人操戈,更直言舒明义即便撑着,无水无粮,山中的物资也只够他们再撑三五日。 “崇德,”舒楚仪说得口干舌燥,在烈日下,满脸都挂着汗,他仰头,遥遥看着被士兵扶着站在山头的儿子,嘶声道:“崇德,抛开一切不谈,你的腿伤再耽误不得,再任由他感染下去,你这条腿就废了。” 舒明义抿抿嘴,肃穆无言。
第83章 可惜, 第二日叫醒乌宇恬风的, 并不是如他所愿的凌冽一脚,而是他们饥肠辘辘、咕噜噜叫个不停的五脏庙。 晌午的阳光很暖,金灿灿地洒满了一整个军帐,趴他胸口上的凌冽明显醒了, 披散的墨色长发微微颤抖着, 似乎出卖了主人正闷笑的事实。 乌宇恬风皱皱鼻子,轻轻将凌冽的长发顺到一边, “坏哥哥,怎么不叫醒我?” 凌冽睁开眼睛, 果然,一双墨色眼瞳甚为分明, 他摸摸小蛮子脸蛋,“叫什么, 让你睡饱。” 乌宇恬风“唔”了一声, 拥着凌冽将人一道儿撑来, 他皱眉看了看他家哥哥戏谑的眉眼, 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哥哥,你一直是这样欺负人的么?” 凌冽“噗”地一声笑了, 他挠挠乌宇恬风下巴, 利落地翻身下床, “谁说,我只对恬恬这样。” 乌宇恬风看着凌冽自然地站他前宽衣,将一套寝衣脱下来随便丢床上, 然后就那么露着两条大长腿,毫无顾忌地走到旁边的衣橱,弯下腰从里挑衣衫。 他身后墨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 露出那截劲瘦的腰,腰眼上浅浅的凹陷,让乌宇恬风脑中嗡地一声,然后他有无措地转开了视线—— 他错了,被哥哥发现不洗脚就上床,根本不算什么事。 乌宇恬风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周围,勉强扯过来一条毯子盖住,然后才磨磨蹭蹭地找到一个角度下床。 凌冽没多想,自己给自己套上了一套崭新的劲装,回身就过来冲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大锦北宁王笑来其实极好看,像是冰雪消融、春花盛放,他从前不爱笑,大抵是因为没遇见让他展颜之人。 “恬恬换好衣服快出来,”凌冽道,“今日军中吃,泡久了可要坨了。” 乌宇恬风抿抿嘴,最终还是选择凌冽走后,谨慎地躲到角落,对着虎子欲盖弥彰地解决了什么,然后他擦擦手,铜盆中剩下的水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手脚,才换上新衣、从帐中走出。 打了胜仗的军中喜气洋洋,见他这时辰才出来,几个胆大的勇士都笑嘻嘻地冲他吹口哨——他们不敢同看上去冷冰冰的美人华邑姆开玩笑,却敢跟这个与他们战斗了数年的小大王打趣。 乌宇恬风白了他们一眼,这才凑到凌冽身边,端大碗吃。 他们俩都饿极了,鲜香的热汤正好暖胃,蜀中的牛羊肉不如南境新鲜,却有去腥的青花椒和鲜辣椒,乌宇恬风不挑嘴,自也不会跟凌冽似的将碗中佐料挑出来。 没一会儿,他的两瓣嘴唇就肿了一圈,舌尖上也麻麻的。 即便饿了,凌冽也吃得很少,一碗划拉了半天,还剩下小半碗,他歇了一会儿抬头,却见小蛮子辣得眼眶通红、嘴里不断“斯哈斯哈”地吐气。 “元……”他下意识想喊,却想小管事昨夜就被他派去照顾伤员了,顿了顿,凌冽自己站来,给乌宇恬风端来一碗清汤,“吃慢点儿——” 乌宇恬风“呜”了一声,端那碗汤来喝了一小口,有委屈地冲凌冽小声道:“好辣,哥哥,好辣好辣——” 汤是放过的,温度刚刚好。 凌冽看他委屈,想说:谁叫你笨,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蜀中朝天椒本就辣得叮人,何况是切碎的。 但又想到小蛮子这般做,也是不愿浪费,便趁着周围无人注意,飞快地凑上去亲了小蛮子红肿的嘴唇一口,然后舌尖舔舔乌宇恬风,人反应过来前,又飞快地退开。 乌宇恬风没想到凌冽会外亲他,手中筷子都吓掉了。 虽然漂亮哥哥待他好,双腿治好后人也灵动活络,可主动也只他两人独处时候,眼下他们坐中军帐外的空地上,到处都是来往巡逻的勇士,远处还有不少中原俘虏—— 乌宇恬风眼睛亮来,忍不住就要扑上去,结果凌冽先一步将一团凉凉的东西摁上他唇瓣—— “云羊果,”凌冽色未变,露外的耳廓却烧红,“……这是索纳西他们去采的,味道可没前几日那样好,但也去辣味。” 乌宇恬风想了想,最终选择沉着眼眸,吞下凌冽喂他的果子。 这会儿哥哥欠他的,就晚上再讨回来吧。 反正,他也不想让更多人看见漂亮哥哥更好看的一。 磨磨蹭蹭吃过了不知算早饭还是午饭的一碗,凌冽原想提舒家两兄弟来审一审,可乌宇恬风却摸着下巴,让凌冽不要出,他一边拦凌冽,一边将哥哥哄到了沙盘前,他放低了声音,软糯糯道:“中原的山川河流好多好多,恬恬看着就觉得头痛,往后还有那么多仗要打,哥哥你可要认真筹划筹划。” 凌冽隐约觉得小蛮子瞒着他想做点什么,但美色当前,最终,他还是被这金灿灿的小太阳忽悠得晕头转向,色令智昏地坐了沙盘前,认真思索往后几场大战—— 将凌冽稳住,乌宇恬风第一时间就扑到了伤兵所的军帐——说是伤兵,其实受伤的多是叛军俘虏,蛮国的勇士受得最重的伤,也就手臂上被中原人拉出一道口子。 乌宇恬风气势汹汹闯进去,东张西望一会儿,就看见了站角落的孙太医。 他径直走过去,对着老先生讲明白自己来意,孙太医挑挑眉,招呼来两个他蛮国新收的小徒弟看着药,便跟着乌宇恬风离开了军帐。 两人一前一后,又穿过好几顶帐篷,才来到了羁押俘虏有重兵把守的几顶帐篷外。 孙太医远远看着,那个他们初次见时,被他当成是“蛮国大王”的魁梧勇士守门口,三百来斤重的身躯边,趴着小蛮王那头吊睛白额的老虎。
第84章 时至正午, 暑热蒸腾。 凌冽将最后一封密信交给影卫后, 才终于得空起身,以巾帕拭去面上汗珠。 案上,是索纳西带小勇士们新制的酸梅汤——将洗好的鲜梅放入滚水中煮软捣烂,以纱巾滤除残渣后, 剩下的梅汁封入坛里, 再垂入江中。 经冰凉江水冲刷,饮时酸甜可口, 正好解暑。 看看帐外:午时将近、炊烟四起,乌宇恬风却还未归。凌冽左右无事, 便放下帕子、自绕出去寻人。可接连问了数个巡逻勇士,他们皆目光闪躲、红着脸只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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