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萧乙不由得侧头望去。这人身骑高马,周身有种宁静之感。容貌虽不多出众,却眉眼如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成熟利落。 “你还记得无湮阁第六层的终极考验吗,我那时见过你,萧乙。”温洄淡淡说起,“若你不是阁主的人,我会将你收入玄武殿。” 萧乙自是记得。在无湮阁的那五年时光,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记忆。 “你对我说这些,是为什么?”他问。 “我只是提醒你,你是从无湮阁出来的,应该很清楚无湮阁的实力。你觉得你当真能逃得掉吗?” 说完这话,温洄驾着马快步前行,将萧乙落在身后,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逃走。 * 重新踏入宫墙之内时,日头逐渐西落,天际处橙红色的晚霞如火一般绚烂,浓烈。 萧乙的目光从天边收回,望向一座座巍峨的宫殿。这里的每一处地形他都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温洄送他踏入碧溪宫便离开了。偌大的宫殿内,仅见随风一人垂首站立于门侧。 宫落周围,种植着各类知名不知名的花草树木,都在这个初夏时节蓬勃生长。可落入萧乙眼中,却看不到任何活力与生机。 温洄说的没错,无湮阁的耳目遍及泽州大陆,江湖势力庞大,情报体系完善。只要沈铎寒一日还活着,一日不肯放过他,他就一日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公子,该用晚膳了。”待他走近,随风开口道。 萧乙收起思绪,轻轻“嗯”了一声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回公子,没有。”随风比萧乙略微矮了半个头,在面对萧乙时总是拘谨地低垂着头,整个人显得格外乖巧。 萧乙望着他,隐约像是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只不过那时的他在面对沈铎寒时,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卑微,生怕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如今想来,当真是个笑话。 轻轻拍了下随风的肩,萧乙温声道:“不必紧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也是无湮阁出来的,很明白这种感受,你放心,即便任务没有完成好我也不会责罚你。往后我还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愿意帮我吗?” 随风听了这话,微微怔神。他抬起头,触碰到萧乙温和的视线时,又迅速垂了下去:“随风愿意。” 接下去的半月里,几乎无事发生。 萧乙没有再见到沈铎寒。他知道沈铎寒伤得不轻,需要时间休养,他也知道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碧溪宫外都守了不少人。 明眼能看见的侍卫,以及明眼看不见的那群人。他便是插了翅,也飞不出这座钢铁牢笼。 好在碧溪宫的后院有一片竹林,面积还算大,足够他在里面舞刀弄剑。不过真说起来,刀和剑都是随风想办法从外面带进来的,原本碧溪宫内莫说刀剑,连把剪刀都没有。 萧乙还维持着原先的作息,晨起练功,下午练剑,晚间阅书作画,时而不时让随风陪练切磋一番。 半月的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萧乙知道,他在等待一个时机,而沈铎寒,似乎也在等待一个时机。 六月尾声伴随着淅沥又缠绵的雨水而来。 雨下了一天又一天,空气潮湿黏腻又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也让萧乙心中越发烦躁。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 于是在某个持续下雨的早晨,他倚靠在窗边,唤来随风,并将一个玉坠递给他:“今天下午你拿着这个去趟恒裕钱庄吧,问问看他们有没有从西辽带回什么。” “是,公子。” 到了下午,萧乙没有等回随风,却等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时,萧乙正在殿内看书。溪溪雨声中,女子还在殿外时他便听到了动静。那几个平日里拦他拦得利索的侍卫这回倒是未加阻拦,让女子闯了进来。 说是闯,因为女子颇有来势汹汹之意。 “你就是那个姓萧的?”明亮的嗓音响起,萧乙合上书,缓缓抬眸望去。 只见女子一袭异域红衣,五官轮廓立体,长相格外明艳动人,应当不是北浔人或西辽人,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东宛那边的了。 “模样倒确实不错,不过你可听好了,等我入了宫,这后宫里可就由不得你放肆了!”女子眉梢吊着,语气也颇为娇蛮。 这番话让萧乙很是不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女子,然后开口问道:“请问你是?” “你!”女子一时气恼,恨恨地扭头对身旁的侍从说,“告诉他,本宫是谁!” “是,公主。”那女子的侍从用生硬的北浔语对萧乙说道,“这位是东宛来的格瓦公主,是过来和亲的。” 伴随着这话语,格瓦公主尖尖的下巴高高扬起,似乎在等待着萧乙的反应。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萧乙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垂下了眼眸,重新翻开书页。 她气得牙痒痒。到北浔时,她便听说过那些传言。可眼前这人分明只是皇帝曾经的一个暗卫,不过是用了点手段爬上皇帝的床,得了一时的宠,竟然胆敢在这里给她摆脸色。 “乌落,给我打他!”小公主气不过,嚷嚷起来。 “朕看谁敢。”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穿过层层雨帘,落入萧乙耳中。 他握书的手不由紧了紧。 “陛下驾到——”公公拉长的嗓音随之而来,格瓦公主立即消了气焰,脸颊飞上红晕,眼眸却一眨不眨看着踏入殿中的俊美男子,盈盈笑着俏声道:“见过陛下。” 她是东宛最美的女子,亦是皇室最受宠的公主,无数王公贵族为她争破了头。可她知道,她要嫁的是最为英朗神武的男子。 早在之前她就听闻北浔新帝的故事,心中仰慕不已,这次来到北浔,见到本人,竟是比她预想中更加惊为天人。 只有这样的男子,才有资格做她的夫君。 然而这样的男子,却从踏进殿门开始,便丝毫没有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他的眼里,似乎只有一个人。 第64章 “陛下。”格瓦心头有小小的不快, 唤了一声。 沈铎寒这才将视线淡淡投来:“格瓦公主来碧溪宫,可是有何事?” 毕竟她是别国公主,这般闯入沈铎寒的后宫,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格瓦自知理亏,娇嗔道:“格瓦这几日住在宫内, 就想着不妨提前来认识一下萧公子,日后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你所说的照应, 便是唤侍从动手吗?”沈铎寒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时候不早了, 萧策, 送格瓦公主回去吧。” “是, 陛下。”萧策在一旁摆出恭送手势, “公主, 请。” 待几人离开后, 宫殿之内再度恢复安静。自始至终, 萧乙都没有抬过一次头。 沈铎寒望着他垂眸的侧颜, 朝他走了几步。还未靠近,萧乙立即放下手里的书, 如风一般袭来,招招直取要害。 两人赤手空拳, 在碧溪宫内近身搏斗, 空气中,只闻犀利掌风带起的破空之声。 渐渐的,周围桌椅被尽数掀翻在地,萧乙杀红了眼, 一掌劈去,沈铎寒以柔克刚, 握住他的手腕化解攻势,并反手将人扭送至怀内,狠狠钳住:“萧乙,你当朕休养半月才来见你是为何?” 萧乙挣脱不开,恨恨看了过去:“沈铎寒,你只要一日将我困在这宫里,我就会一刻不停想办法杀了你。” 沈铎寒深深凝视着萧乙的双眸,那里面满是愤怒、恨意、不甘,早已没了曾经的爱慕与崇敬。 他咽了咽嗓子,沉声开口:“你我之间,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萧乙眼眶顿时就红了,怒而将头转向另一侧,不再与沈铎寒对视,“你害我族亲,处心积虑利用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这一步?还是你以为我会一直像傻子一样,任由你肆意摆弄?” 趁着沈铎寒一时怔神,萧乙挣脱开他的束缚,背过身去,“我早就说过,再见之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曾经我感念你救命之恩,误将这份报恩之情当成别的感情,想来属实荒唐。沈铎寒,如今你什么都得到了,应有尽有,还将这世上所剩无几关心我的人都给杀光。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心,也不要再来堂而皇之对我施舍你那可笑的怜悯了,我不需要。” 殿外,雨势渐大,落在屋檐上,窗棂上,劈啪作响。 半晌,心间有如雨水漫过,开口也似带着沉闷的水汽,沈铎寒哑声道:“当年太子府一事,无湮阁确实有插手,不过动手灭门的并非无湮阁……” “够了!”萧乙攥紧拳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你怎敢再提灭门二字!咳咳咳!咳咳咳咳……” 眼见萧乙痛苦地捂住心口,沈铎寒立即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宣太医,快宣太医!” 看着怀里的人脸色煞白,眉头紧紧拧着,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沈铎寒心里也像被揪起来一样:“萧乙,你不会有事的。” “呵呵呵……”萧乙气息微弱地笑出声,一手死死抓住沈铎寒的衣襟,“在你死之前,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咳咳咳!咳咳!……” “别说话了。” 沈铎寒将人抱到床上,手掌贴上他胸口,替他运功疗伤,不料却被萧乙一掌拍开:“别碰我!” 收回手,沈铎寒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章江接到消息后,匆忙拿上药箱和伞出了门,赶往碧溪宫。 待到了门外,远远便瞧见皇帝站在殿前。雨势汹涌,雨水不停沾湿了皇帝的衣裳。他立马加快步伐上前:“参见陛下。” “免礼,章太医快进来吧。” 这是章江第一次进碧溪宫,传闻中住着那位公子的地方。 关于那位公子,自从新帝登基后就一直流传着各种说法。 有的说,那位公子原先是新帝身边的暗卫,因为拿命救过新帝,新帝便待他不一样了。还有说,那位公子只是新帝身边的小厮,耍了心思爬上新帝的床,这才得了宠。更有言称,那位公子是新帝从西辽带回来的,长得那叫一个狐媚动人,比世间最美的女子还撩人…… 总之,新帝至今尚未纳妃,宫里民间能够八卦的,也就那位自新帝登基起便住在后宫的男子。 章江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便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也权当左耳进,右耳出。 一路踏入殿内,来到床榻前,层层床幔之间,躺着的那男子身形修长,听闻人声便偏头看来,一双眸子恰巧同章江对上。 这位阅人无数的老太医心中顿时一惊,多年来宫中各种姿容冠绝的嫔妃他都见过,然而这位公子却犹胜许多。苍白的面色徒添几抹破碎感,让人见之心怜。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一丝熟悉感。 章太医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那公子倏然闭上眼,似是疼得晕死过去,便连忙上前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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