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种声音袭向耳膜,令人闻之悚然。这里宛如人间炼狱。 马匹最终停下后,他又再次被人扛起。 “呵呵呵呵呵,沈铎寒,你看看这是谁?!” 这嗓音由远及近,透露着疯狂。眼布一把被摘下,萧乙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随后看清眼前的男子。 这男子容貌虽是上等,却教人看了心中不适,上挑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他,眸中满是血腥与疯狂。萧乙心头一惊,此人并未见过,却令他莫名感觉到一丝熟悉感。 再往旁看,这里俨然是一座威严的大殿。而此刻,威严不复存在,到处充斥着杀戮之意。 而在这大殿之下,则是满身是血、眸色森冷的沈铎寒及他身后一众士兵。 萧乙四肢无力,缓缓朝地上滑落,却被沈泽卿一手捞起,狠狠钳在身边:“萧乙,我们又见面了。” 第60章 沈泽卿的视线如毒蛇一般缠绕上眼前的人。几月未见, 少年似乎有了不少变化。那双原本澄澈的眸子警惕又茫然地盯着他,而后环顾一周,眼神中充满陌生感。 “听说你失忆了, 看来果真不假。”沈泽卿将人架在身前,贴近他耳边说道, “需不需要朕提醒一下你,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萧乙顿时心生抵触, 挣扎了两下,在沈泽卿看来却不痛不痒。他话语里带着阴冷笑意, “看来你不仅失忆了, 连武功都废了。可怜啊, 真是可怜。” 大殿内骤然回响起沈泽卿近乎疯癫的笑声。 就在这时, 林慕远率领一小队弓箭手踏入殿内, 拉弓上弦, 几十道锋利的箭尖瞬间直指殿上两人。 “住手。”沈铎寒一声令下, 众人纷纷放下弓箭。 “殿下, 不可!”林慕远见状,拧眉相劝。 早在年初的冬日围猎上, 这位向来冷淡的肃亲王找到他,托他帮忙前往沈泽卿营帐中救下这少年时, 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少年在沈铎寒心中的份量, 林慕远这几日更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昨日攻城以来,云翎军团强悍的威力让他们兵力损耗严重,好在有白虎殿众将士相抗衡, 才能一路艰难攻入皇宫。 既已走到这一步,便断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一点,沈铎寒亦是深知。他反手从身旁弓箭手那处取来箭弓,抽出箭支,拉弓直对上那穷途末路的帝王,神情冷然。 然而,大殿之上,沈泽卿却立即一柄剑架上萧乙脖颈,尤为放肆地嚷道:“沈铎寒,你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剑快!” 他躲藏在萧乙身后,丝毫不给对方攻击的余地。在他身旁,有十多名云翎军拔剑相护,大有拼死一搏之势。 须臾,沈铎寒深吸口气,放下弓箭,“放了萧乙,本王便放你一条生路。” “殿下!!” “呵呵呵呵呵呵呵!七弟啊七弟,朕早就说过,你这软肋留不得,你偏不……” 沈泽卿话音未落,只见沈铎寒又以迅雷之速重新张弓拉箭,利箭瞬息之间脱弦而出,以雷霆之势朝着沈泽卿飞去,重重扎在他持剑的手臂上。 “啊!”沈泽卿一声痛呼,下意识松开挟持着萧乙的手。 萧乙脚下不稳,朝着大殿之下跌去,从台阶上一级级滚落。 “放箭!!”几乎同一时间,沈铎寒一声令下,漫天箭雨纷纷而至,将大殿之上的众人扎成了筛子。 “你……”沈泽卿发出最后一个字音,重重倒地。 “慕远,你速速去将谢琨带来。”沈铎寒留下一句话,疾步朝着萧乙走去。 只见少年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神色似有痛苦。沈铎寒蹲下身,将人扶起,手碰到萧乙后脑勺时,却是满手湿润。抬起一看,一片腥红。 * “北浔八十七年六月四日,肃亲王沈铎寒携镇北将军林慕远,率领十万大军及一万精锐攻入北郡城,是以拉开皇位争夺之战。六月五日,睿卿帝于广阳宫伏诛,先皇遗诏公诸于世,睿卿帝篡权夺位、谋害族亲坐实,肃亲王实为除祸安平,当以继承大统。六月八日,肃亲王于广阳宫举行登基大典,天下大赦三日。” 御书房内,史官冯克读完这番话,合上《北浔要闻录》,躬身道:“陛下,这些内容都已记载入册,也将于明日刊印入邸报发放。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事斗胆进言。” 案桌旁,沈铎寒的目光仍落在奏章上,并未抬头:“冯卿但说无妨。” “是。这天家血脉向来是宫内宫外最为关注的,如今陛下三十有一,后宫仍空虚无人,是否是时候,纳上几位嫔妃了?” 听闻这话,沈铎寒从奏章中抬起头来,眸色微冷:“朕还是肃亲王的时候,冯卿从不和朕谈论纳妃一事,为何今日刚举行完登基大典,便开始迫不及待催促起来?想来冯卿家的女公子亦是已到摽梅之龄。” 冯克顿时跪到地上,状做忐忑,实则话语铿锵:“臣不敢,臣惶恐,臣也是关心皇室血脉一事,方开口询问。如今宫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陛下后宫中住进了一位男子,臣担心陛下继位不久,恐惹闲言碎语。” “你且起身吧,朕没有要怪罪于你的意思。”沈铎寒目光重新落回奏章上,话音里听不出语气,“睿卿帝尚能纳男妃,朕为何不可?” “陛下!”冯克抬首望去,“陛下是圣主,睿卿帝怎可相比?天家不可无后,望陛下三思!” 一时间,御书房内一片沉寂。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吧。”半晌,沈铎寒抬手,按了按微微蹙起的眉心。 “是。” 待人走后,沈铎寒合上奏章,唤了一声“萧策”,一名深色衣裳腰间佩刀的侍卫立即踏进御书房。 “属下在。” 沈铎寒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他怎么样了?” “回陛下,谢琨拒绝医治萧公子,太医院的医师换了好几个,萧公子却依旧昏迷不醒。”萧策一五一十回道。 沈铎寒眸中凌厉一闪而过,终究是轻叹口气:“罢了,将谢琨送出宫去。” “是,陛下。” “前几日我让你去无湮阁办的事,如何了?” 萧策垂首道:“陛下让属下从玄武殿挑一个年纪小的,听话些的带回来,如今人正在外面,是否要宣进来?” 闻言,沈铎寒回头看了眼窗外逐渐西沉的太阳。 暮色将至,余晖在这偌大的皇宫内镀上一层淡金色霞光,那些巍峨的建筑一半仍在光明中,一半却隐在黑暗里,倒显得有几分寂寥。 “不了,你随朕去一趟碧溪宫。”看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将人一并带上。” “是,陛下。” * 碧玺宫并不是宫内最为华美的宫殿,却是距离沈铎寒的寝宫最近的。 踏入寝殿内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悠悠传来。萧策守在宫门前,沈铎寒进去时,将躬身请福的宫女太监都给遣退。 偌大的宫殿内,安静得闻针可落。他缓缓走近床榻,看着床上人苍白的睡颜,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少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随后拧起俊眉,眼皮上下翻滚,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梦。 沈铎寒弯身凑近些,修长的手指落到褶皱的眉心处,轻轻抚过眉梢,像是要替他抚去一切痛苦。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少年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沈铎寒的手指微微一僵,随即便收了回来。垂首之间,他没有注意到,萧乙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滔天恨意。 “醒了。”沈铎寒淡声开口。 萧乙没有回话,而是冷冷地盯着他,眼神无悲无喜无忧无怒,堪称冷漠,又似乎暗藏隐忍,竭力克制。沈铎寒只道他是责怪自己给他下了软骨散,声音放柔些道:“萧乙,你如今应该已经能正常活动了,只不过无法用内力而已。” 顿了顿,他又道:“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朕会将解药给你。” 只见萧乙缓缓闭上双眸,似是有些疲乏,良久,再睁眼时,却已恢复到曾经那般澄澈的模样。 “七爷,我饿了。”他道。 他的嗓音微微哑,又带着刚醒来时的虚弱,让人听在耳中,莫名察觉出一丝撒娇的意味来。 沈铎寒眸色微闪,从旁端起还温热的汤药道:“先将药喝了。” 萧乙头上裹了一圈纱布,艰难坐起身来,拧着眉想用手摸一下后脑勺。 “别碰,伤口还没好。”沈铎寒连忙开口阻止。 “我这是,怎么了?”萧乙放开手,轻轻眨了两下眼,茫然地看向七爷,“我记得我被带到了大殿上,再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 “记不得就不要再想了。”沈铎寒舀起一勺汤药,喂到萧乙唇边,“如今,朕是北浔的皇帝。” 萧乙闻言,不动声色垂下眼帘,收起眸中一切情绪。 待喝完一碗药,沈铎寒将药碗放下,唤萧策道:“把人带进来吧。” 片刻,高大威猛的侍卫踏入殿内,身后跟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细细望去,那少年一袭黑衣,估摸不过十四五岁,生了张清秀的娃娃脸,眼眸正低垂着望向地面,安安静静随着萧策走到床前。 “萧乙,这是朕给你寻的侍卫,今后将由他保护你的安全。”沈铎寒道。 随后,只听少年清脆的嗓音在殿中响起:“属下韩辛,见过萧公子。” “韩辛,寒心……”萧乙默念了两声,望向那少年,“这个名字不好,陛下,我能给他换个名字吗?” “他以后就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沈铎寒回他。 萧乙略微思忖,道:“不若就叫随风吧。” 这回,倒是沈铎寒不乐意了:“随风而去,此名亦是不好。” “陛下说过,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萧乙不依,又是嘟哝起来。 “妥,便叫随风吧。”沈铎寒对萧乙这态度很是受用,难得一见的让了步。 少年闻言,立刻单膝跪地:“随风叩见主子!” 待沈铎寒离开碧溪宫后,萧乙从床上起身,将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翻了个遍。 好在,那把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还在。 “随风。”他轻声唤道。 少年很快便推开殿门,迈了进来。 “萧公子。”走到跟前,少年依旧低垂下眉眼。不知怎的,见他这般,萧乙便想起曾经的自己。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需得如实回答我。”萧乙道,“若是我与陛下之间,你只可效忠于一人,告诉我,你效忠于谁?” 几乎毫不犹豫,随风答道:“属下只效忠于您。” “很好。那么今日,我有一任务派给你。”萧乙将手里的匕首递给他,“去给我寻来软骨散的解药。”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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