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庸的监督下,蓟州水坝花钱最少、民工吃得饱穿得暖劳累程度刚好、折员最少、用料最扎实、防洪效果最好…… 祁峟甚至觉得,杜庸这样精确把控每一分钱的用处、每一块石料的用处、每一丝民力的用处……,最终还能活着修完水坝,没被人搞死,实在是命大,受老天保佑! 祁峟喜欢他的一板一眼,也认同他的严肃认真,但过刚易折,祁峟还是希望杜庸能懂点人情世故。 所以他找杜庸来教祁钺读书。 一是这人古板但不迂腐,与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不同,杜庸是支持女孩子识字读书的。杜庸认为人生而有智,不读书就会淹没人的才智,至于男子不入庖厨,女子不入学堂的祖宗教诲,他却是不赞同的。 二是这人学问极好,读书极多,性格也好,虽然严酷了点,可他家的弟弟妹妹,都是崇拜他喜欢他的。他平日里也经常带着弟弟妹妹读书念诗,祁峟认为他有当夫子的经验,对他报了十足十的希望。 “我把王姊交付于你,你可一定不要让朕失望。” 祁峟瞧着杜庸脸上的麻木、困惑、不解、迟疑,忙开口下达命令,生怕晚一步,杜庸就不乐意了。 请夫子当然要客气。 祁钺虽然怕他,但也不至于在晚辈面前露怯,她亲自沏了盏茶,亲自端到杜庸面前,“请先生喝茶”。 杜庸下意识接过茶,喝了口,本就严肃的脸更加冷漠了……,真苦。 他不着声色地放下茶盏,不自在开口,“夫人……,小姐不必多礼。” “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我会监督你读书,帮你考取头三名的。” “你只需勤奋即可。” 杜庸还真不愧是高傲的读书人,他还真在祁钺面前摆起了师父的谱,“你若学问不好,日后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 祁钺尴尬地瞧了眼祁峟,神色复杂。 祁峟不自觉咳了声,“要不,你跟着夏妍读书?让商皎教你,商皎也读书不少。或者你去找赵晓曦?她那个小徒弟红玉也是个聪明人。” 祁钺:…… 杜庸提笔就写了学习日常,具体到每个时辰的那种,他还特意规定了每天的读背任务,还合理划分了每本书的读背时间。 “四书五经是必考项目,但小姐若想取得头名,也不能只读这九本书。” “我会按专题为小姐梳理优秀的政论文章、推荐有思想的前人著述,小姐闲暇时可以阅读消遣。” 祁钺看着杜庸认真专业的表情,悬着的心突然放了下去,她对祁峟说,“陛下,我就跟着杜大人读书好了。” 祁峟当然不拒绝,“那你有什么问题,就去翰林院找他。” “他在翰林院修史,吃住都在哪儿,你尽管放心去。” 祁钺自是一口应下。 杜庸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让他坐这儿跟人交际聊天,他简直生不如死,祁峟尊敬读书人,自然没为难他。 杜庸走后,祁钺跟祁峟打探杜庸的情况,祁峟没想着隐瞒,道:“这人是何玉琢那年的考生,不是新科进士,他获取功名时,不过十三岁。” 祁钺感慨,“那这种程度的天才,他能理解我的平庸吗?” 祁峟:…… 祁峟沉默,“应该是不理解的。” “但出题人全部都是他的同年。” 祁钺秒懂,“原来陛下也知道单靠我自己是没可能取得好成绩的。” 祁峟再次沉默。 “其实,所有的考生都知道,出题人有哪些。” “但这二十位出题人最终会形成二十份答卷,只有一份卷子会被朕留用。” “且所有的卷子都无需印刷,因为每份试卷上的三道题目全是作文,考生三选一即可。” “而每个题目的长度不超过二十字,会被礼部官员念诵三遍,三遍都没听懂没记住的……,直接放弃吧。” 祁钺心里震撼,还能这样玩! 甚至舍不得油印试卷! 陛下果然只是为了合理削藩,根本就不在乎流程。 她好奇开口,“那怎么评比呢?大家选题不一样的话。” 祁峟随口道:“选题一样的一块比呗,刚刚好淘汰一半留一半。” 祁钺再次发问,“那前三的排名?” “是三道题目的第一一起比,还是三道题目的前三一块比?” 祁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后道:“比九份卷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只区分前三的排名。” 祁峟心想,这么简单的卷子,考出来又无需赐官,区分排名纯粹是浪费人力,给宗室们脸上贴金。 而且不区分排名,祁钺考差了,也没人敢找茬。 祁钺继续问,“那往后每三年,宗室们就要进京赶考一次吗?” “是。” “那老了怎么办?” “六十岁就不用来了,六十岁后爵位终身,算是福利。” “那多少岁开始考试?” “十八岁。” “未满十八岁的宗室子女,一律按庶人对待。” “考试通过后享受特权。” “那所有等级的宗室都只能考一次试吗?” “公主和亲王有特权,可以考两次。” 祁峟高深莫测地拎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默默放下,真苦。 “当然,第一次是统一考试,人口基数大些。” “第二次是落选的公主和落选的公主比,落选的亲王和落选的亲王比,依然是只取前百分之五十保留爵位。” 祁钺像是懵懂无知的孩童,继续问,“那男女一直分开考核吗?” “不,六年后,男女合卷。” 祁峟笃定地放下水杯。 六年,只需六年,贵族男女的界限会被他无限缩小。 农家猎户渔村的女人因为体力等的缺陷,会比男人弱势许多。 但贵族男女,都是一群不用劳作的清闲人。 那体力带来的差距,也就微不足道了。
第64章 大街小巷 祁峟没在淮南王府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他是步行出宫的,既没骑马也没坐轿,带着十来个暗卫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街道两旁分列着酒庄驿站、茶楼食肆,临街的店铺大都空旷、生意惨淡,随风飘扬的帆布招牌也破旧泛黄。 祁峟见惯了人挤人的热闹,头一次见这样冷清的场景,忍不住好奇,询问道:“这春光明媚的好时节,怎么京城的生意如此难做?” 暗卫们也不知原因,只道:“也就这条街的生意难做。” “隔壁生意好极了。” 祁峟心生好奇,示意暗卫带路,他准备去隔壁看看。 缘何一路之差,生意的光景却大不相同。 食肆驿站遍布的这条街实在漫长,又空旷狭窄,祁峟走了半天,都没走到尽头。 抬眼望,前路一片灰蒙蒙的低矮的瓦房,房檐上飘着积灰破旧的幡,破败古朴的小路凹凸不平,凹陷处还积着雨水,阳光照耀下迸射出刺目的光。 回头看,是同样萧瑟的景。 这条路窄得甚至过不了马匹…… 祁峟有些路痴,对京中四四方方、大同小异的巷子大都印象模糊,他走在这样凄清的街上,一瞬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京城内,也有这样逼仄拥挤的场所啊!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到了隔壁街道。 这里确实热闹。 脂粉香艳的气息氤氲了整条巷子,穿红戴绿的年轻姑娘们站在门口招客,倚栏卖笑。 祁峟也不是没进过青楼,但他见过的伶人多是红玉那样清雅别致的姑娘,鲜少见到热烈活泼、火辣风情的女孩子。 暗三贴在祁峟耳畔,轻声道:“门口站着的姑娘,大都是……这个价钱。” 暗三搓了搓手指,比出一个“三”。 “三两银子,便宜货,不值钱。” 祁峟心底诧异更甚,三两银子,便宜货,不值钱。 原来女孩子放下所谓尊严,抛弃所谓体面,换来的评价不过是‘便宜货,不值钱。’ 暗三促狭的笑了笑,“花魁都在里面呢,轻易不会抛头露面的。” “站在外面的都是老姑娘。” “陛下可要进去看看?” 远远站在最前方的暗一突然扭头,眼里冒着火光,“这是什么场所,你敢哄骗陛下进去,不怕景王爷扒你一层皮吗?” 暗三无所谓耸肩,“男人哪个没进去过,景王爷先帝爷哪个没去过。” “前面那个春招院至今悬挂着景王爷送给蔡悦姑娘的‘活色生香’呢!” “那字写的,笔走龙蛇,磅礴大气,端的是一个贵气漂亮。” “先帝爷送给松竹院容珂公子的牌匾‘独掌难握雄伟,指尖轻挑红梅,爱恨痴情缠绵,牡丹花下做鬼’也还挂着呢。” “我们陛下随机走进去,和小倌伶人们春宵一度,临走前留下诗画一幅,那也是风流韵事一件。” 暗三说得轻松。 暗一却要气死了。 他们这批暗卫都是暗夜调教出来的,当年凭借武功论了先后,四十来号兄弟见面的日子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 他自认是一群人里的老大,是所有的人的长兄,尤其跟暗二暗三相熟,暗三却瞒着他,多次进出烟花柳巷之地,如今竟然还想着带坏陛下。 偏他口齿不够伶俐,也驳斥不了暗三的话。 暗一瞪着眼睛,紧张地瞧着祁峟,揣摩陛下的心思。 暗一虽然是个武夫,却是暗夜一手调教出来的接班人,政治觉悟多少是有的,暗一知道,陛下今日若是走进了某家红楼,宠幸了某位姑娘或者公子,那明日里,白的黑的娇小的敏捷的、各式各样的男女就会被塞进后宫。 年轻的君主,又是心狠手辣 、权势滔天的实权皇帝,一旦失去了自制力,被美色蒙蔽双眼,那简直…… 祁峟不知暗一的焦急,也不懂暗三暧|昧的笑。 他带着一群人招摇过市,一步一挪、步伐极缓的走在花街上。 有姑娘将手帕抛给他,手帕上沾着劣质的熏香味道,不甚光滑的布料上还有指甲勾起的丝…… 便宜货。 祁峟脑海里无端生出这个恶毒又肮脏、带着不屑与嘲讽的词。 他瞧了眼笑着的姑娘,却发现她们的笑容也不真切,带着疲惫,像是他的庶母们迎合讨好他父皇的笑。 他默默叠正了手帕,将那樱粉色的手帕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暗三挑衅地瞧了眼暗一。 意思是‘瞧见没,陛下心动了,你拦不住的。男人都这样。’ 暗一绝望地低头,也不多做挣扎,打算随了陛下去。 那是皇帝,大权在握、无人拘束的皇帝,可以随意更改法律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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