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穿着他心爱的紫色麒麟纹常服,踏着金线紫玉珍珠棉靴,一人牵着一个小孩,乐乐呵呵坐在龙椅上,悠闲自在地听完了六部的汇报。 天下承平。 无大事发生。 祁峟发自真心地笑了,这天下太平,可就方便他搞事了。 祁峟清了清嗓子,殷切地瞧景王, “王叔爷爷,我朝现有宗亲贵戚几许人也?” 景王执掌宗人府多年,对祁姓宗室的事情了如指掌,“回陛下的话,共计三千二百八十六人,亲王郡王贝勒公主郡主县主占比四成。” 吏部尚书王鹤亭咋舌,“怎会如此之多?” 景王绷紧了唇角,不说话。 祁峟好心解释道:“王爱卿有所不知,我朝开国皇帝太|祖陛下怜惜子女,心疼后人,特定了丰厚优渥的继承条件。” “祁姓子女,生来尊贵,最次者也是子爵在身,他们无需劳作、无需入仕、也不必费尽心思经商、学手艺……,只要他们活着,就能按月领取俸禄,享受百姓的供养。” 王鹤亭沉默,“宗室享受优待,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怎得我朝宗室人口如此之多。” 沉默许久的夏妍开口,“或许,王大人,您可养过兔子?” 王鹤亭实诚开口,“不曾。” 夏妍好心解释道:“兔子繁衍不受季节的限制,孕育生命的周期仅一个半月,雌兔每胎可繁衍十来只小兔子,这些小兔子满六月,就可以怀孕育子了。” 王鹤亭沉默。 祁峟也暗自沉默,他养了那么多年兔子,却从未见过兔子繁衍。 可惜。 夏妍无视众人的震惊,继续道:“且兔子繁育不受血缘束缚,父女、母子、兄妹、姐弟……,均可结作夫妻。” “且兔子一年可以繁衍六到八次。” 祁峟搁心里算了算:一年下崽六次,每次下崽十只,那一只兔子一年就可以繁育六十只左右的小兔子啊! 这速度、这数量,无一不让人震惊。 盛林越嗤笑一声,“这兔子弱小,人人可欺,只有多多繁育后代,才不至于沦落到灭种的地步。” “可我朝宗室子弟,生而尊贵,他们怎么会像兔子一样闲来无事就待家里生孩子呢?” “一定是景王爷的数据出错了。” 景王爷恼怒,“老夫的数据绝对正确,没有任何问题,去年就是有三千六百八十二张嘴向老夫讨饭!” 夏妍也微笑着反驳盛林越,“我可以替景王爷作证,户部去年确实养了三千六百八十二名闲人。” “其中一千四百三十五人透支了明年的俸禄,三百八十一人透支了往后三年的俸禄,一百六十人透支了往后十年的俸禄。” 盛林越依然不信,“可是,自太|祖后,我朝陛下都算不上子嗣丰茂啊!” “太宗子嗣全部早逝。” “熹宗以太女长子身份继位,仅有皇弟一人、皇子三名,皇女两名。” “仁宗有女六人,有子三位。” “哀帝仅四子三女存世。” “这全加一块,也没几个人啊!” 夏妍拢了拢衣袖,“这龙子龙女少,不代表龙孙凤孙少呢!” “人吃饱了饭又无事可做,不愁吃穿不愁钱,就是娶一百零八位老婆,也有户部帮忙养呢。” “圣人有言,饱暖思……淫|欲吖!” 盛林越急得面红脖子粗,“可,可,正常夫妻,七八个孩子封顶了啊。” “那格外恩爱和睦的,丈夫不纳妾不娶侧,孩子三五个也是正常现象。” “民间都是这样子的。” 崔海河叹息着摇了摇头,祁峟也无声叹了口气,“那皇亲国戚,跟平民百姓是一个条件吗?” 夏妍也笑,“人家是人上人呢。” 景王始终沉默,他自己就是老牌宗室,他的长子封了世子,以后会继承他的王爵;其余的儿子们都封了郡王。 就连他嫡长子的嫡长子,也早早封了世孙;嫡长孙女更是荣耀至极,刚出生就被杜后封了郡主,没几岁又被陛下封了公主…… 饱暖思淫|欲这话,他也认,也不觉得这是太后故意挖苦讽刺他们这些老人家。 他的幼子领了封地外出就藩,虽然他干涉不了封地的官员任命、皇命颁行;也调动不了地方军队,但他享受地方的税收供奉啊。 封地上的知府知县、大小官员都捧着他、顺着他,说句不中听的:那块土地上的人,都把他儿子当土皇帝养着呢。 美女,他儿子看上的女人一个不落地进了郡王府。 他这个当爹的有心管教儿子,也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郡王府前些日子送回的信还在恭喜他:您老又又又又当爷爷了! 景王都不敢掐着指头数,他家小儿子到底给他生了多少孙子孙女! 把他儿子比作兔子,实在是客气呢! 要他说,这种光吃不做的懒崽子,比作蛀虫也不是不可以。 兔子杀了还能吃肉。 他儿子若是死了,户部还要倒贴大额陪葬品。 祁峟不在乎这些臣子的口舌交锋,只继续追问夏妍,“赡养宗室的银子粮食,占粮税的几成?” “六到七成。” “宗室不仅人多,他们待遇的待遇也高。” 夏妍如数家珍。 祁峟点头,以示知晓,又继续盘问道:“那奢华物税、商税、进出港口的过路税,可曾开收?” 夏妍微微拱手,吐词清晰,道:“官营手工业产出的奢华器物,自去年冬至日起便不再免费提供,需缴纳了百分之七十的成本税费后,才可以带回家使用。” “针对丝绸、金银漆器、玉器、茶叶、马匹、书籍征收的商税,自今年立春时分起征,征收数额颇为壮观。” “进出南越港口的过路税,收的最早最久,收上来的钱也最多。” 夏妍条理有序地讲完话,将随身带的账册呈交给祁峟,“陛下您看,这是去年一整年收上来的地税,其中一大半都花在了宗室身上。这是这几个月收的港口税和商税,比农税收入翻了六倍,这奢华器物税虽然比不上商税过路税多,却也是极为可观的一大笔钱。” 祁峟看着账单,心里满意极了,朝堂有钱,他才能给地方修路修水利,这靠天吃饭的时候,一场暴雨一场干旱,轻松就毁了数万百姓一整年的劳作,但若是有了先进的水坝,那洪涝旱灾的影响,也能减轻不少。 也算是他对百姓的贡献。 祁峟用朱笔圈了赡养宗室的大额花销,随后又默不作声地将账册递给小柚子,“把这东西,给诸位大臣们看看。” 王鹤成崔海河赵琅等人看着商税过路税的大额进账,激动地不得了,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做生意这么暴利,商人这么富裕,可惜我们的先辈都不知道,商业居然一直免税。” “有灾有难了,大家也就知道给农民加税,剥削农民。” “农民苦啊!” “往后就不能只苦农民了。” 也有人看着一连串零的入账,嘟囔着“陛下,苛捐杂税要不得啊!” “不对仕宦者征税,是太|祖定下的条例,陛下您不能违背祖训啊!” “这进出南越港口的丝绸瓷器,居然要被征税两次,实在是……,商人可怜呐。” 祁峟冷眼旁观众人的反应。 赞誉的声音占了上风。 诋毁抱怨的声音也不算低。 甚至有年轻的小官员主动帮他说话,“这有些人他又当官又做生意,领着陛下的俸禄,却把时间花在牟取私利的生意场上,收他点商税怎么就过分了?” “‘官商不勾结,勾结必成祸’这不也是先贤祖训吗?” “这几处南方官员借着手中权力,强征民夫替他跑船出海,又不给民夫工钱,只哄骗人家民夫,说这是力役,真是可笑!” “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小小知县也能替陛下征发力役了!” “溪南本就贫穷,这些官员还能作妖。” “也就是仗着山高皇帝远,陛下管不着罢了!” 祁峟冷冷打量朝臣的反应,他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几个细节。 做海外生意实在暴利,这大祁的丝绸瓷盏运出去,回来就是满船的宝石金银。 这遥远的海域外遍布黄金,谁看了不眼红。 饶他是坐拥天下的皇帝陛下,也萌生了出海寻宝藏的好奇心。 但是,这么暴利的生意,该让谁做呢?该不该让溪南的官员插手呢? 他要不要安排皇商替他挣钱呢? 被征发的民丁,又该给他们怎样的酬劳呢? 这满载的商船开赴海外,若是遇上了海岛流匪、或是南越国王那样打劫为生的地头蛇、或是被异国势力策反、或是船员们内讧争斗、不明不白死了人…… 商船连带着民丁一去不复返,损失又算谁的呢? 就算逃过了一系列难以预料的人祸,那翻涌的海浪、飓风、凶猛的巨齿鲨…… 天灾也避无可避。 若不能一直盈利。 一次沉船便足以使一个大家庭破产,破产的百姓成了流民,又该怎么妥善处置呢? 祁朝的百姓与异族交恶、甚至宣战,大祁的军队又该如何开赴海外替子民撑腰呢? 祁峟想了许多,却又觉得自己在杞人忧天,却又不得不杞人忧天,只有提前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意外来临时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毕竟,商船一旦启航,船上的子民的性命、货物的安危,就全交给了老天。 老天惯常是不靠谱的。 人力再怎么渺小微弱,也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众人或惊诧或麻木地传看账单,一向平静的勤政殿热闹非凡。 沉寂许久的何玉琢突然递上奏折,“陛下,臣有一人举荐。” 除了祁峟夏妍等人,没人在乎何玉琢的突然出列。 祁峟声音淡漠,无可无不可,“哦?” 何玉琢将折子递给祁峟,“这是王错的奏折,他家世代经商,他也很有经商的天赋,知晓陛下加征商税过路税后,他很是钦佩陛下,臣服于陛下您的英明,想为陛下效命。” 祁峟眼皮微抬,轻描淡写地挤出一抹笑容,“他为何不参与科举途径呢?” “此人命途忐忑,不曾读过圣贤书。” 何玉琢脊背紧绷,脸上冒起了汗。 “王错。” 祁峟念着王错的名字,信手翻开了手中的奏折,“草民听闻海外有金山,现今南越纳为我朝领土,南越百姓擅泅水者多之、水兵亦强;溪南百姓善造船、烧瓷、茶叶产出繁多,且溪南穷者十之有六七;安南女眷织丝精美、秀艺精湛;北境多医者、巧商。若广集我祁朝物力,扬诸省之所长,远渡重洋,友邻万邦,与诸国贸易;绘制地图、开辟航道,开海运之先河,必当福泽百世;愿为陛下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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