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京知道祁汣和祁峟关系匪浅,遂补充道:“我们不是故意折辱女儿的,只是,成人之美。” 侯京越说越真情实感,“祁汣身子不好,夏日里落水沾了病气,还未彻底痊愈,就赶上了换季忽冷忽热的时节,一个没挺住,沾染了风寒,过去了,我和她娘,都快心疼死了,肝肠寸断啊。” 众臣麻木地听着侯京卖惨。 心底俱是鄙夷。 侯京和敏宁郡主宠爱孩子?哄骗傻子呢! 这夫妇俩连成天往赌场钻,手里一分钱都攒不下,要不是靠着女儿女婿、儿子儿媳接济,早穷得饭都吃不上了。 还心疼女儿?怕不是小县主的救命钱,都被送进赌场挥霍干净了,小县主吃不上药,才活生生病死的。 小县主自幼习武,身强体壮的,比寻常人家的男孩身体素质都要好上不少,居然能得个风寒就一病呜呼? 真是让人费解。 简直是世界奇迹,不可思议。 祁峟不动声色地听着侯京的辩解,心里一阵冷笑:呵,祁汣喜欢安小?谎话都编不好,祁汣的未婚夫盛骄阳是什么人,鼎鼎有名的战神,要不是被叛徒给卖了,至于惨死?盛骄阳要是活着,成就必不会比盛家先祖差! 便是盛骄阳死了,祁汣也不会爱上安小那样的京都贵公子。 人家祁汣喜欢杀伐果断、狠厉决绝的天才人物,注定青史留名的那种! 祁汣和盛小将军青梅竹马,少年情分,志趣相投,关系好得不得了。 曾经两人仗剑策马、狩猎游街的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侯京和敏宁郡主若是真心心疼女儿,让女儿独自葬入皇家陵园,不香吗?便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女儿结阴婚,也该是和盛骄阳合葬,葬进大祁的烈士陵园! 绝对不会是以安家庶子侍妾的身份,葬入荒郊野岭。 更准确地来讲,这对夫妇若是将女儿放在心上,祁汣现在应该活蹦乱跳的、全须全尾地活在这阳光灿烂的人世间。 祁峟心里明镜似的清楚,郡马爷侯京和郡主敏宁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夫妻两人的感情确实不错,京中头一份的不错。 只是可惜了她俩的孩子,叠满了皇亲国戚、父母恩爱的增益buff,日子过得比寻常百姓还要凄惨。 没办法,亲爹亲娘管不住手,攒不下钱,只能辛苦儿孙呐。 要说赌场背后的主人也是来头大的,至少是敏宁郡主不敢得罪的。 每次赌输了钱,夫妻二人苦哈哈,不吃不喝也要把钱凑够,还上。 还别说,还真别说,赌场的主人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 祁峟对这个京中鼎鼎盛名的赌场也是有些许了解的。 哀帝杜后执政期间,这个灰色产业是杜家的营生,杜家倒台后,就转移到了景王爷手中。 景王爷位高权重,是宗室里最具实权、最有威望的。敏宁郡主作为晚辈,很是有些怕他。 每次去赌场,都特意避开景王爷在京的日子。 啧,祁峟好整以暇地放松了身体,景王爷连自家晚辈的钱都贪,贪了也不帮人通知家长,还不知道分赃贿赂下他这个皇帝,真是…… 迟早有一天,他要把所有赌场一锅端了。 朝堂一片静谧,鸿胪寺卿侯京这厮表演完毕,东陵侯谢远立马粉墨登场。 中年侯爷“砰”地一声跪下,哭诉道:“ 陛下,臣有苦衷啊,臣的嫡长女,生来不详,刚出生就克死了亲生母亲,没几天又送走了嫡亲祖母,在她12岁本命年的时候,又克死了他刚刚出生、尚未满月的弟弟。她来我谢家的这十几年,不说主子,奴才都克死了好几个。她年纪轻轻,就背负了数条人民,实在是灾星啊。” “臣的宠妾,”谢远一时嘴瓢,忙更正道:“臣的平妻,为了她的婚事前前后后出席了二十来场聚会,但她这样晦气的人,根本没好人家看得上她。” “她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自己跟自己赌气,把自己活生生气死。适婚女子气量狭隘,活活气死自己,这事儿搁哪家都见不得人啊。” “臣也是没法子了,特意让人去庙里算了一卦,大师说安家小公子命格贵重,若令她和安小公子结亲,有利于洗涤干净我谢家的晦气。” “陛下,臣为了谢家、臣何错之有啊。” 祁峟一整个无语。 不是,这都什么事啊。 合着你谢家每死一个人,你女儿就背上一条人命呗。 也别管这人是老死的、病死的、淹死的、热死的、冷死的……,只要死了,都是你女儿克的。 摊上这么个爹,真真是晦气。 祁峟默默替谢家女儿默哀,堂堂侯府嫡长女,任谁见了,不得夸一句会投胎、身份尊贵。搁谢家倒好,明媒正娶的老婆禁足在后院里,让小妾上位的平妻去操持嫡长女的婚嫁。 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侯太太,能有人给面子就离谱了。 这哪里是人家瞧不上东陵侯家的嫡长女! 这分明是瞧不起谢家侯爷、瞧不起侯爷夫人! 明明是当爹的剥夺了孩子的脸面,还好意思责怪孩子灾星,晦气…… 祁峟心里一阵厌烦。 上个朝,怎么这么多恶心人的晦气事。 “崔爱卿,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祁峟将问题抛给了礼部尚书崔海河。 “这……,”崔海河犹豫片刻,道:“东陵侯所行之事,实在荒谬。为父不慈,为夫不善,实在是,难以评价。但此事影响恶劣,如此不顾父女亲情、心狠手辣的人,若是不受到惩罚,怕是会,一传十十传百,惹人效仿。” “爱卿以为该作何惩罚?” 祁峟声音平淡,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乖觉样子。 东陵侯谢远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崔海河冷淡而洪亮的嗓音便飘荡在金銮殿各处,回声一阵接着一阵,“夺回爵位,贬为庶人。” “贬为庶人?” 谢远一下子笑了,他东陵侯可是开国功勋,是太|祖亲封侯爵之首,世袭罔替! 谁人敢削他家的爵位,搞笑呢。 “那便依崔爱卿所言,谢氏谢远,夺回爵位,贬为庶人。” 祁峟很是捧场地应和崔海河,还很是好心情地询问在场众臣,“众爱卿可有异议?” 场面无比安静,一片唯唯。 祁峟不甚在意地点了几个人,逐一询问道:“何玉琢何爱卿,你可有异议。” “微臣毫无异议。” 何玉琢谦卑而坚定,“陛下此举甚好,有警世之用。” 祁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扭头瞥向赵琅,“赵琅赵爱卿,你可有异议?” “陛下此行甚好,有肃正风气之效。” 祁峟更满意了,他笑容和煦地瞥向谢远,悠悠道:“谢爱卿可有异议?” “臣,”谢远早已瘫软了身子,眼睛里藏不住的怨毒冷嗖嗖飘向何玉琢与赵琅,突然被陛下点名,很是惊慌错愕了一番,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嗫嚅道: “陛下,我谢家先祖为大祁的建设立过汗马功劳,老侯爷更是多次救太|祖于刀枪之下。” “臣身为后世子孙,多有不孝,辱没了先祖威名。但,臣所行之事,中规中矩,不曾有任何僭越不臣之心啊。” “臣只是,糊涂于家事庶务。” “求陛下开恩。” 谢远真情实意地哭了出来。 祁峟:…… 原来你知道自己糊涂啊。 还怪有自知之明的。 谢远话虽然如此说,心里却半点愧疚没有。 把嫡长女配给罪臣庶子为妾,他何错之有? 他又没做错什么,自然犯不上心虚难过。毕竟安小公子真的命格富贵,真的镇压下了嫡长女身上先天自带的晦气。这段日子,他爱人的哮喘好了、牙也不痛了,他牙牙学语、三岁大的小儿子也终于会走路了…… 一切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除了皇帝要夺他家的爵位! “陛下,”素日里和谢远关系好的官员们开始求情了,“柳御史、鸿胪寺卿、韩国公俱与罪臣安家结了姻亲,陛下缘何厚此薄彼,只惩罚谢家?” “此事有失公允,望陛下谨慎考虑。” 祁峟默不作声,正准备开口,何玉琢便抢先截断了话头,“少拐弯抹角的,陛下罚的是阴亲这事?根本不是!” “陛下明明在责罚不父不夫的人!别平白牵连了柳御史趟浑水。至于敏宁郡主家和韩国公家,你怎知惩罚不会更重呢?” 祁峟紧皱的眉头再次舒展,何玉琢,真是他的好大臣! “敏宁郡主和郡马爷侯京德行有失,收回封地和一应宗室特权,褫夺封号,降为庶人。” “景王叔爷爷,您看这事可行?” “皆依陛下旨意。” 景王很是配合,他闲闲地瞥了眼谢远、侯京,心里暗自庆幸:还是他家的小郡主小王孙会投胎,各个爹正常娘也没病。 若是他家小郡主下辈子遇上谢远这样偏听偏信、心眼子歪到井底的爹、亦或是遇上侯京敏宁这种“哪管他死后洪水滔天”的奇葩父母,他就是死了都不安宁。 光是想想都冷汗层出。 令人头皮发麻。 那么可爱那么聪明伶俐的小孩,造了多大的孽才能摊上这样的爹娘,真是倒霉。 人上了岁数,看不得这种狼心狗肺的父母。 祁峟有一点还真是冤枉景王了,景王压根不知道赌场的经营状况,更不知道敏宁郡主和侯京郡马爷已经把家产败了个一干二净,他听过那么三五句闲话,但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郡主郡马爷是赌瘾极大的混不吝,这话怎么听怎么荒谬。 至于韩国公,景王爷犀利敏锐的视线直挺挺落在韩国公身上。 韩国公,身形似鹤的老人,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与安怀济那个老匹夫气质十足十的相似。 都是鹤发童颜那一挂的。 侯京谢远柳御史脑子进水了,和安家庶子结阴婚,那韩家呢? 韩家可是一直兢兢业业、缜密细致,从未有过任何行差走错啊。 怎么,居然因为这么点破事,就阴沟翻船了? 景王若有所思的目光实在过于灼热,韩国公很快就发现了景王的注视,他很温和平缓地开口:“王爷以为,可有不妥?” 景王不搭话,只冷冷哼了声。 韩国公怡然自乐地收回目光,干瘪的唇微微上扬,笑容冷漠。 殊不知这一切,祁峟都一一看在眼中。 明明韩家、谢家、柳家、侯家,四家人应该是一样的狼狈与难堪。 偏偏他韩家置身事外,毫发无损。甚至他韩国公,还能面带笑容、优哉游哉地看别人家的笑话。 真是晦气。 废弃无用的茶引被埋在安小公子的坟墓,说明韩家早就放弃了安家这一盟友,但是韩家对外的表现从来是:不争不抢、淡泊名利、独身自好、不结盟不站队不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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