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第三次凑上去,双肩一紧,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愕然发现,他与颜聿上下颠倒了个。
他成了背抵树干的那一个。
颜聿用手臂抵在他胸口,语气凶狠急促:“你做什么?”
许不矜大脑一片空白。
心底有个声音幸灾乐祸地叫嚣着:完了、完了,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干坏事,被当场抓到了吧!
仅一般坏事也就算了,还是这种龌龊、无耻的坏事……
冷风呼啸,许不矜惊出了一身汗,心虚道:“风大,我给你盖、盖件衣服……”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说辞,他那件蓝色外袍倏地从两人当中的间隙滑落。
颜聿将他的领口捏得更紧了:“还有呢?”
“还有……亲、亲你。”许不矜挪开视线,没有勇气直视颜聿的眼睛,害怕从他脸上神情看到哪怕一丝丝的鄙弃和嫌恶。
许久以后,听他说出一句如空气一样冷的话:“许不矜,你这般戏弄我,是真把我当做女子了么?”
“或许、许,”许不矜羞愧地紧闭上双眼,皱着通红的脸,“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解释、解释一下……”
他还没说完,就被颜聿冷冷打断,他像铁钳似的大力箍着许不矜的左手,摸向他下巴微微冒出的胡茬,又带着他的手一路滑至颈上凸起的喉结,声音喑哑道:“这里,还有这里……我是男人,你弄清楚了吗?”
“清楚,”为什么要拉着他确认这个?许不矜隐约知道了什么,但此刻脑子里实在乱得很,他来不及整理,潜意识里觉得这里需要补充一句,“我一直都清楚……”
“那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我、我也不……”不字出口,许不矜自己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一鼓作气,诚诚恳恳道,“但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坏心眼故意招惹你,我刚、刚刚就是抑制不住想亲你。”
“颜聿,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声音有些发抖。
是,颜聿可以轻易左右他悲伤快乐的情绪,不管相隔远近不管白天黑夜他都想知道颜聿在做什么。
“我老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这个人愚不可及,直到看见你穿女装才意识到我对你的喜欢……我敬重你,暗恋你,爱慕你,哪怕我们两个都是男人,但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可能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可能是你给我指点刀法上的错处,可能是你第一次接受我做的梅花糕……若你接受,我一定好好待你,此生绝不负你,若你不能接受……我、我陪你找到凤凰栖木,然后我就走得远远的,保证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也不惹你心烦……”
话未说完,许不矜就被一道力狠狠推开,后脑勺撞上树身发出咚一声响。
“我在期待什么?颜聿这样冰洁渊清的人,怎么可能接受我,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他心绪万千,从没见过颜聿使这么大的力气,更没有如此情绪失控过,想来是被自己一番话冒犯,气得不轻。
他想拍拍屁股站起来,跟颜聿随便调笑两句让这件事情快点翻过,或者干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粗糙的树皮磕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这对他本也不算什么,与身体疼痛相比,胸腔像被撕开一道口子,无边无际的沮丧随着滚烫的血液蔓延至全身各处,吞噬掉全身内力,耗尽所有元气……他倚着树身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直到有一片阴影挡住斑驳的月色,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一股幽幽冷香覆上他的唇。
这一吻陌生惊异,来得猝不及防,许不矜直觉想避开,脸颊却被一只手捧在掌心,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一捏,许不矜被迫张开了唇,颜聿毫不犹豫加深了这个吻,灵巧的舌长驱直入,摩挲啃噬,吮吸索取,贪婪粗暴地与他交缠在一起。
许不矜的呼吸渐渐紊乱,喉中干涩,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低吟:“唔……颜聿……”
月光偏移了位置,他一下望进颜聿暗沉的眼底,没有清冷自持的疏离,有的是如焰火燃烧的炽热,似要将他一起融化。
“颜聿在吻我?我没做梦吧?这是不是、是不是表示他没有那么鄙弃我?”
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许不矜情不自禁地微微仰起头,迎合这个吻。
按着他脑袋的手一颤,随即改按为搂,环着他的双肩,回应更加热烈深沉的亲吻。
寂静的夜,不知是谁心跳如鼓,小鹿乱撞,又似乎两人的心跳早已融合在一起。
“许不矜,我也……绝不做亏负你的事……”耳边传来一声轻喃,许不矜心尖发颤,绷了一晚上的那根弦终于断了,酥麻的身子逐渐化成水,柔软地瘫在了另一具胸膛上。
月下是无尽的温柔与缠绵。
天明。
碧空淼淼,草甸金黄。
许不矜从温暖的颈窝处睁开眼,对上一双含笑的星眸。
“早……”
嘴唇肿痛,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颜聿轻捏了捏两人紧握的手,抿唇道:“醒了?我刚才分辨了方向,穿过这片山谷,前面那座山顶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脚下,就是西宛城了。”
许不矜点点头:“那我们抓紧点,太阳下山前就能赶到那了。”
他跑去牵马。河床边有浅浅的水滩,聚集了一堆虫子,许不矜走过去,那些黑色飞虫一哄而散。昨天还挺伶俐的马,这时候不知怎的,行动迟缓,蔫了吧唧的。许不矜轻抚了抚马背和它的鬃毛,说也奇怪,这匹马很有灵性,似乎知道他们着急赶路,很快又振作了精神。
“颜聿,昨晚忘记给西骓遮风,它不会冻坏了吧?”
“嗯?”颜聿道,“西骓是谁?”
“西骓就是我们骑的这匹马呀,我觉得它很有灵性,刚刚给它取的名字。”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颜聿扯紧缰绳控制马速:“等进了城,帮它找个马厩不是难事。”
许不矜虽然抱住马脖子,仍不免顺势往后仰去,身后的怀抱温软舒适,他干脆松了手,往那怀里蹭啊蹭,脸贴着衣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旷野宁静,听着颜聿平缓的呼吸,许不矜轻笑出声。
“笑什么?”
才过了一晚,他心态却与昨日截然不同,脸皮更厚了不止一点。许不矜抬头道:“早知道,我应该早点跟你表白。”
颜聿抿唇一笑,白皙的肌肤沁上一点粉。
差一点让许不矜迷醉其中。
差的这一点,便是他颈间有一只黑色的虫子,挥去黑虫,原本细腻无瑕的肌肤留下一点叮咬的红印,像是一卷书,被虫蛀坏了一角,真是有碍观瞻。
如许不矜所料,天黑之前,他们到了西宛城,不过各个城门口都有人把守。 ----
第38章 定情信物
守卫对进城的人逐一盘问方才放行,导致队伍排出几里路。 仰望城楼,看到手执长剑的毕重山向城门守卫作了一揖,彼此说着什么。 还好早有准备。 许不矜压低头上的瓜皮帽,捋了捋唇上特意蓄起的八字短须:“陈大哥,西宛城城门常年有人守着吗?” “当然不是。西宛城有一半是游牧民族迁居,民风淳朴,热情开放。听说有得罪了耶律大人的朋友,这不,耶律大人有事缠身,就派部下守在城门口,一个个认过去。”陈衷陈大哥是他们路上遇到的玉石货商领队,姓陈,江南人氏,一听许不矜和颜聿的口音便觉十分亲切,见他二人共乘一骑,还好心分了一匹马给他们。 “耶律大人?” 陈衷道:“耶律沢拓是草原部族的英雄。有他在,西宛的各大部族才能齐心协力,共同退敌。” “原来如此,”许不矜与颜聿对望一眼,“可知是什么人胆敢得罪耶律大人的朋友?” “具体情形不清楚,听刚才那几个出城的人聊起,似乎是两个男子。”陈衷道,“放心吧,我与耶律大人的部下打过交道,也算有几分交情,到了城门口,我与守门的说一说,定会即刻放行,让你和你家娘子早些进城寻药去。” 许不矜拱手道:“我家娘子心疾耽搁不起,有劳陈大哥了。” 为了出行方便,许不矜称他与颜聿是新婚夫妻,此番来西宛城是寻药来了。 “不客气。”陈衷说着往掩嘴轻咳的颜聿看去,却在触及颜聿的视线后迅速移开目光,从耳根到面部迅速泛红。 他走南闯北半生,自认经多见广,却未曾见过这样的绝色。 快到城门口时,众人翻身下马,接受盘查,许不矜趁乱把天祜刀藏进商队的货物中。 多亏有陈衷打点,守卫瞧了瞧女装打扮的颜聿,没有怀疑,只循例问几句,就眯眼笑着放他们进了城。 已至戌时,日光仍眷顾流连着这座人来人往、驼马结队的西宛城。 城内民居用黄土所筑,独门独户含带内院,室内装饰鲜艳明亮,极具特色。 西宛的男子胡长茂盛,粗犷豪迈,女子面部轮廓分明,层次丰富,且身高腿长,因而颜聿的女装在这里看起来也不突兀。 许不矜与陈衷道别。 陈衷道:“西宛城地幅辽阔,如今我们所在这座四方城只是城中心,北面的戈壁、西面的荒漠都属于西宛范围,你们不识路,容易迷失方向,不知你们要找哪一味药?我可以向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打听打听。” 许不矜看了眼颜聿,见他没有反对,便道:“陈大哥可听说过神栖梦泽这个地方?” 陈衷吃惊道:“你们竟要去神栖梦泽?” 许不矜欣喜道:“陈大哥,你知道它在哪吗?” 虽然颜聿在湖底密室找到了《神异遗说》,但那卷地图湿了的一角,正是入口所在。 “当年有人随驼队前往漠北深处,误打误撞发现一座巨石阵,他口干舌燥,迷幻之际,看到半空中有凤栖梧桐,随金光飞升成神的场面。后人称那片梧桐林为神栖梦泽,凤凰飞升的梧桐木叫凤凰栖木,不少人前赴后继,寻找神祗,但我在西宛城多年,只听说有人进去,没听说有人出来。” 听起来那片巨石阵就是进入神栖梦泽的关键。 许不矜道:“我们就是为找凤凰栖木而来。” “荒唐,传闻哪能当真?神栖梦泽如此凶险,你能否保全己身都还未可知,还带你娘子一起去,以她的身体状况……” “陈大哥,不瞒你说,”许不矜拉着陈衷借一步说话,说得言辞恳切,句句肺腑,“我娘子的心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每逢病发便会头晕乏力、心口绞痛,多年来已是遍访名医,但都束手无策,甚至还有大夫说她恐怕时日无多了,我……我深爱我娘子,不忍她遭此罪受,更不舍她香消玉殒离我而去,何况这也是她此生唯一所求,我这个做丈夫的,除了带她一起去神栖梦泽,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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