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如花似玉的女子居然时日无多…… 陈衷扼腕低叹:“你们要去的话,给我几日时间,凑齐一支驼队,准备路上的水粮……”再看向颜聿时眼神中不免带了一丝痛惜:“这段时间,你们可在我那暂住。” 几步开外,颜聿微怔了下,探询地看向许不矜,不知道他跟陈衷说了什么。 许不矜轻咳一声,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陈大哥已经让人备好手抓羊肉、烤包子、胡辣羊蹄,还有当地人酿制的果酒,就当给我们接风洗尘了。” 用过晚膳,天色始黑。 不知道是不是边塞的夜特别低,星空明亮璀璨。 许不矜脚下虚浮,歪着身子道:“蒲萄酒真不错,入口冰寒甘香,还带一点点甜味,你也能饮一点。” “嗯。” “看见没有,咱们头上那几颗星星状似斗柄,比其他的星星都亮!” “嗯。” “颜聿,你的眼睛里有好多星星,亮晶晶的,我可以百看不厌。” “……”颜聿眨了眨眼,“你喝多了,我们回屋吧。” 他扶着许不矜正要回屋,陈衷从后面追出来:“许家娘子请留步。” 颜聿闻声回望。 陈衷让他这么认真看着,赧然低下头:“用膳时,见你手掌有数个红点,想必是受西宛城的蝎蚊所扰,一旦让这种虫子叮上,不给他们饮血饮个饱,是不会松口的。” 颜聿拂走手背上又飞来一只黑色虫子,颔首不语。 一路行来,他一直是冷漠不语,陈衷不疑有他,双手递去一只小方盒子:“我这有专治虫蚁叮咬的紫草膏,本地家家户户都有,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许家娘子收、收下留着用吧。” 一只手替颜聿收下了。 “多谢。”许不矜踏出一步,将颜聿挡在身后。 他喝得微醺,并没有醉。 自从跟颜聿表了白,心里有个叫占有欲的东西悄然滋生。他看出来陈衷在向颜聿献殷勤,于是心里不太舒服。 难怪刚才用膳的时候,陈衷提起西宛有一个一妻多夫的民族,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他拉着颜聿回屋掩上门,灌了两碗茶,心中仍然深感介怀。 转头却见颜聿根本没在意这段插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纸笔,埋首在方桌上写写画画。 许不矜凑过去:“这是……神异遗说的地图?” 颜聿头也不抬道:“嗯,陈衷说起的巨石阵,我似乎还有一点印象。画下来看看,或许可以勘破其中玄机。” 他全神贯注,不料按压在纸上的另一只手背贴上来一丝丝凉意。 颜聿抬眼看去,方形药盒已被打开,许不矜半个屁股坐在桌角,食指勾了一撮,抹在他手背的一个个红肿圆点上,末了,还呵口气对着红点吹了吹。 笔尖一颤,墨滴在纸上晕染出一朵花。 正想着由他去吧,腕上又是一紧,颜聿盯着腕上多出来的红绳,愣道:“这是?” 许不矜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定情信物。” 从前没有见过这条红绳,离开孤冥山前,许不矜特地去过一趟北峰,再联想进城后,许不矜未曾受蝎蚊困扰,颜聿心思敏捷,一下便想通其中关键,已然猜出这红绳乃是出自纪族,他看着骨石坠头,微怔道:“你把它给了我,那你……” 许不矜像是生怕颜聿拨下来还给他,着急道:“我从小习武,皮糙肉厚,能吃苦得很,被咬几口有什么关系。” 戴上了红绳,颜聿就是被他定下的了,不能被别人抢走。 许不矜趴在桌上看着颜聿聚精会神作画的模样,不由感叹一句:“我的眼光真好。” 趴着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进入梦乡了。 醒来时,人却躺在榻上,还盖着厚厚的褥子。 酒的后劲起来,脑袋有点沉,许不矜揉了揉额头,起身的同时“啊”了一声,又跌坐回去。 “怎么了?”颜聿从窗边走来,一身衣裳穿戴整齐,还带着晨露的湿寒之气,似乎一夜未睡。 许不矜躺着道:“你想到如何破解巨石阵了?” 颜聿道:“没有。以我的能耐,恐怕无法参破。” “你都不行?” 颜聿淡笑:“你以为我是神人么?” “那你又没睡?”许不矜重新支起身,“你这样不行啊,你看我睡晚了就头疼——” 颜聿垂下眸,没有说话,只将一面铜镜摆在他面前。 “啊!”难怪头疼,原来他额角被蝎蚊咬了老大一个包,而且这只蝎蚊还在饮血,没有松口的迹象。 颜聿道:“你先起来洗洗脸,我帮你上药。” “哦。” 等颜聿把温水里的帕子拧干,递过去,却见许不矜双手在褥子里掖着,闭着双眼,脸颊微微仰起。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但颤抖的双睫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听得颜聿一声轻笑,接着便是温热的帕子在他脸颊轻柔擦拭。 曾经练武累了,倦了,他也大汗淋漓地躺在山坡上想象过,哪一天娶了妻,早上起来,妻子给他擦面,他给妻子描眉。 平平淡淡,岁月静好。 正是红叶窗中无俗事,白云乡里有温柔。 许不矜越想越觉得圆满,心头暖意荡漾,一手圈住颜聿的窄腰,一手抚了抚他的背,手指顺着领子悄然探了进去。 “许不矜?”低沉中带着一丝警醒的意味。 “嗯,我在。”许不矜用额头蹭了蹭颜聿早已刮干净胡茬的下巴。 衣裳半褪,许不矜又摘掉他的珠链帽,一头如缎乌发散落下来。 许不矜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慵懒道:“时辰还早,你睡一会吧。” 颜聿还未作答,屋门让人一脚踹开。 陈衷怒气冲冲闯入屋子,瞧见两人相拥的画面,先是一愣,又见颜聿面容没有珠链的修饰,完全显露出男子硬朗刚毅的一面,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瞳孔紧缩,咆哮道:“原来,那位公子说的是真的。姓许的,枉我拿你当兄弟,你们一直在骗我!” “陈大哥,”见势不对,许不矜翻身下床,站到颜聿身前,道,“你说的那位公子是谁,他跟你说了什么?” 陈衷一脸愠色,背对着他们,在桌前坐下,一边缓缓道来。 原来陈衷找了可以几张可以缓解心疾的方子,一大早就去药房配了七日的药,不料在回来的闹市街上,被一位坐着轮椅,腿脚不便的公子拦下,那人告诉陈衷,他被许不矜骗了。 ----
第39章 大漠石阵
虽然知道落石惊山如今就在西宛城,但没想到即使易容改装,落石惊山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他们了。 腿脚不便的公子,应该就是毕惊鸿了。可照落石惊山之前的行事作风,发现他们后,应该第一时间出手,而不是在背后挑拨离间。 也不知毕惊鸿是不是添油加醋说了什么,竟叫陈衷如此气愤。 “陈大哥,你听我说,当初我是故意隐瞒了我娘子……咳,我和颜聿的身份,但其他都是真的。” “不必解释了,你们就是耶律大人在找的那两个人,可恨我竟为虎添翼,若要耶律大人知道,我今后别想在西宛城立足!” “我们与耶律沢拓的朋友是有过节,但并没有做有违江湖道义的事,我也不想连累陈大哥你,我们可以立刻离开。” “这些话你可以在进城之前告诉我,也可以在昨晚告诉我,你一直不说,因为你就没打算把我当朋友。” 许不矜愣了一会。 不是,谁会一上来就掏心掏肺啊,差点给他绕进去了。 “耶律沢拓在西宛城势力大,声望高,我们乔装打扮只为尽快找到凤凰栖木,不想节外生枝,再生事端。” “我已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陈衷看向颜聿,神色复杂,“所谓心疾,恐怕也只是骗我的说辞!”说着,他竟拔出腰间的牛角挂刀,向颜聿刺来。 许不矜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挡,手背“嘶啦”划开一道口子。 刺绣精美鲜艳的地毯上滴落几朵殷红,刺痛了颜聿的眼,他冷声道:“陈衷,你如此气愤,真的只是因为我们隐瞒身份吗?” “我……”陈衷一噎,是,更令他难受的,还是自己东奔西走,多年未娶,竟对一个扮上女装的男人有了好感,他被击中软肋,气急败坏道,“我、我气自己眼瞎!” 他“噔噔噔”从屋里出去,不一会又折返回来,颜聿给许不矜包扎伤口,听到声响,戒备地抬头看去。 陈衷板着脸,右臂一甩,那把小刀垂直扎进木桌,刀柄上镶嵌的绿宝石左右摇晃:“驼队已经给我回信了,午后出发去大漠,你们拿着我的腰刀去找驼队,赶紧走,别连累我们整个商队!”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聿望着他的背影,叹道:“这个陈衷个性烈火轰雷似的,只听别人一句话,昨日还把酒言欢,今日就翻脸不认人。” 右掌划伤,许不矜只好用左手拔出腰刀:“无论如何,陈大哥也算帮了我们不少。” 颜聿目光落在他裹得厚实的右手:“若非我……你也不用时刻想着护我周全。” “一点小伤,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许不矜见不得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连忙转移话题,“不耽误时间了,我们赶快走吧,商队可不等人。” 颜聿换回了男装,一切收拾妥当,两人朝骆驼商队约定的出发地走去。 西宛城气候干燥,光照强烈刺眼,眼看即将走到西门,城门那头投射出数十道人影,一眼望去,来的人有出自孤冥山、青河派、海沙派等等……领头的四人正是落石惊山。 “总算找到你们了。”他们分四个方向将许不矜和颜聿困在当中,毕落阳嘴角一勾,道,“费了各门各派不少功夫啊。” “是啊,你们人前人后,的确是费了不少功夫。”许不矜看了眼四人当中坐在木制轮椅上的毕惊鸿,哼道,“这么兴师动众,又想怎样?” 人群中樊二的声音很是突出:“许不矜,以孤冥山戚掌门为首的各大门派都在追捕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年少成名的毕重山听不得一句逆耳的话:“什么人前人后?姓许的,敢不敢把话说清楚?” 毕落阳道:“别与他们多费口舌,好不容易找到他们,打折了带回孤冥山,交由掌门发落便是。” 这句话落下,所有人一拥而上。 许不矜左手使刀虽然生疏,但对付这几个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 刀光剑影中,听得毕落阳发令道:“先拿下颜聿。” 许不矜一惊,偏头看去,果然见毕重山、毕石南分左右两侧朝颜聿攻去,顿时乱了心神,让人击中背心,胸口一闷,喉头涌上一丝腥甜,他不得不换回右手握刀,几招过后,包扎的纱布已被鲜血染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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