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岛主命人把天祜刀归还自己后,许不矜颇感意外,为表诚意,也主动表明身份:“我们几个是乌山落梅山庄的弟子,这两位是载我们从枫流镇出海的船家,不请自来、打扰了贵岛,实乃无奈之举,我们着急寻找一位失踪的朋友。”他简单把陆筱雪失踪的事情过了一遍,问道:“不知岛上近来可有见过一男一女乘船离去?”
岛主轻轻旋转着食指上的指环,抬眼望向总管:“吕叔?”
吕总管能言会道、精明能干,一看就是个得力干将:“几天之前有一艘船从东郡岛驶过,且船上确有一男一女,不过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因此当值的并未过多留意。”
“一定是他们,近期敢出船的人不多。”许不矜喜道,“可否向岛主借一艘船出海,等找到我的朋友,必定重金答谢。”酬金可不是随口说说,若能找到小雪,就算要陆忱瑜豪掷千金也绝不眨眼。
吕总管道:“许小兄弟,不是我们岛主不愿意借船,而是近来潮水汹涌无法出海,即使再急迫,也只能等潮水退去了才能离岛。”
岛主道:“这样吧,等岛上祭月仪式结束,我立马派船送你们去江淮。我们的船大,行驶速度快,应当能赶得上他们。”
也只能这样了。
“咕——”谈话声中断,不知谁的肚子已饿得咕咕作响。
吕总管十分贴心道:“午膳已经安排妥当,各位请随我来。”
众人又饿又累也不多客气。
正欲离去,一位老妇人由侍女搀扶着跨进门槛,双唇轻颤,胸脯剧烈地起伏,当头抛来一句:“不可让他们留下!” ----
第14章 夜半狼嚎
吕总管疾呼:“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身材偏瘦,躬背,两鬓灰白,发黄的脸上爬满皱纹,她走得颤颤巍巍,步子却迈得很大,她没有穿狼毛坎肩或皮袄,但在腰上系了根狼牙坠饰,身后的侍女紧紧搀着生怕她摔了。 众人猜测这位应该是岛主奶奶,谁知,下一刻便见岛主越过侍女,双手搀住老夫人:“母亲!”众人大为惊讶,虽说有些妇人生育得晚,导致母子二人年纪相差大,但差距如此明显的还是少见。 “谁这么没有规矩,惊动了您?”岛主偏头回望两个侍女,眼神凌厉如刃,吓得两个侍女低头瑟缩。这个眼神,与初见岛主时坐在铁笼上的邪笑一样,都透着一种阴鸷、凶狠的劲儿。因为老夫人和侍女一进来,许不矜就绷紧了神经,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正好将岛主这个狠劲收入眼底。 老夫人语速虽慢,但音色确实是四十来岁的妇人的声音,尤其看向众人的双目炯炯有神:“是我自己听到动静,说有外客到访,便特地过来说一句。” 她在岛主搀扶中坐下:“狼棘岛这么多年的平静不能被打破。这里不欢迎外人,岛主应请几位外客尽早离去。” 岛主虽然低着头,但说话低沉有力,不容置喙:“母亲您怕是忘了,今年是血月中秋,潮水大涨,此时让他们走必定凶多吉少。” “正因为今年是至阴之相的血月,祭月仪式关乎岛民福祉,你哪还能抽得开身?”老夫人道,“再者,举行祭月仪式从没有留外人在岛的先例?哪怕你的父亲、你的……也都不敢放肆,休要胡来!” “说来说去,母亲还是不信我能办好祭月仪式罢,”岛主面上仍是一片和煦,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在你心里,谁才适合办这场祭祀血月的仪式?” “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老夫人气结,“你是我儿子,是狼棘岛的岛主,刚刚猎捕驯服狼王,你不适合谁合适?” “狼王……若我没有捕到狼王,就不配做这个岛主了吧?”岛主拂袖,背对众人,抛下一句,“谁才是你心中的岛主,只有你自己清楚。” 一来就碰到主人家争执的场面,许不矜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难掩窘迫。 伏笙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李淳安的怀抱,蹑手蹑脚地冲过去,抓起老夫人腰上系着的一颗狼牙配饰,又揉又捏,把玩起来。 老夫人身边的侍女道:“哎呀,你这小孩可真会挑,这是岛主前不久刚送给老夫人的生辰贺礼,狼牙的吊穗可是岛主捕捉到狼王,一根一根拔了狼王胸口的毛,编制而成,十分难得。” 李淳安一听,连忙道歉,把狼牙双手奉还。 老夫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问:“小娃娃几岁了?” 李淳安道:“五岁,伏笙他……不如其他孩子伶俐。” 不知老夫人有没有听懂,但见她浑浊的目光望着伏笙,眼神很是柔和,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什么人。 与之相反,岛主一直盯着那狼牙,神情不算好看。像是护食的狼崽子,谨防狼牙再被人抢走。 “老夫人该进药了。”吕总管对侍女使了一个眼色,“还不快扶回房休息。” 老夫人回过神,道:“我是心病,吃多少药都不会好的……” 吕总管温声劝慰道:“岛主已经长大了,他什么都明白的。” 老夫人知道他是故意支走自己,可惜独木难支,奈何不了一意孤行的岛主,仰天长叹道:“吕括,你这样纵着他,总有一日……会出事的。” 显然这样的场面发生过多次,吕括也从中斡旋了多次。 岛主看着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背影,蹙眉对贴身的侍从吩咐道:“抓紧把我从外头打来的狼皮赶制成裘衣给老夫人送去,入秋后天一天比一天凉,她缺什么都要及时送去。马上就是祭月仪式,我抽不开身,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她近来身子不好,届时就不要参加祭月仪式了……” “这……今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血月,老夫人不参加的话,长老们必要多话……” “还需要我告诉你吗?”岛主猛地回头,拎起仆从的衣领,“现在的狼棘岛我就是规矩!” 仆从赶紧应道:“是、是。” 许不矜暗自纳罕:“虽然意见不合,但岛主孝心不减,实属难得了。” 离开圆顶石屋,后面有一处及膝的石篱笆围绕的石院,正是岛主居所。此乃狼棘岛中心,走入宴客厅的途中经过一处碧绿的静水湖,占地约十亩大小。 岛主介绍道:“此乃碧月湖,自奚家先祖移居狼棘岛就有这么一口湖,碧绿如玉,波光粼粼,见之心旷神怡。” 沐昀道:“外头说起狼棘岛都怕得要命,殊不知狼棘岛实乃福地。” 一般人听得此等恭维的话都不免得意,岛主却只是淡笑道:“不过小小一口湖,如何与外面的花花世界相提并论,承蒙沐小兄弟看得起罢了。” 狼棘岛食海鲜为主,鱼啊、虾啊、蟹啊都是这里最平常的东西,众人食指大动,准备敞开了肚皮吃。 岛主命人取酒来:“快快,有佳肴怎能没有美酒?诸位来得狼棘岛,必得尝一尝岛上独有的果酒。” “难怪我刚才吃下来总觉得少了什么,”许不矜道,“经岛主提醒才想过来,原来少了一口美酒。” “许兄弟如此与我意气相投,都别岛主、岛主的叫我了,我本名奚虹朝,年长你们几岁,唤我朝兄即可!”岛主豪爽道,“明日就是中秋佳节,诸位如此有缘来到狼棘岛,正逢岛上血月祭祀仪式,明晚务必到场一起观礼。” 沐昀道:“可是……听说之前岛上并无外人观礼的先例。” “莫管他们,要说什么随他们说去,本岛主高兴!”奚虹朝提声一顿,“还是各位不愿意给我这个薄面?” “怎么会?能参与观礼是我们的荣幸,再说了,明晚是祭祀血月,百年难得一见,定少不了美酒佳肴作伴!”许不矜带头举杯,“我们先在这里谢过岛主的款待了。” 他一低头,瞧见杯中呈橘色,心中暗道:岛上独有的果酒,应该是狼棘果酿的吧。低头就去一口,甜蜜蜜的,倒是与花下眠不分伯仲。 正踌躇,脚下忽然一阵晃动,杯中酒顿时洒了一半。 李淳安抱着伏笙,没有站稳,伏笙受到惊吓“哇”的叫了一声。 许不矜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怎么回事?”奚虹朝眼神凌厉,看了眼身后。 仆从迅速跑出查看,地下接连又晃动了两回,那仆从才赶回来低头禀报:“回岛主,一切正常,刚刚是潮汐引起的地动。” 奚虹朝摩挲着扳指,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如此。” 他又偏头对身旁的吕括耳语了几句。 几人之中,许不矜内力修为较好,耳力也更好,依稀听到奚虹朝不满道:“怎么搞的,竟叫那东西闹出如此大动静?” 吕括道:“那东西感受到月神之力十分狂躁……跑出来了,我派人一路盯着,找着机会就带回来……” “什么?最后的紧要关头……他在哪里?我亲自去!” 奚虹朝转过身,假模假样对众人作了一揖,道:“对不住了,地动突然,身为岛主不得不去岛上巡视,我自罚一杯,各位请便吧。” 众人也都起身回敬。 虽说只是地动,许不矜还是不敢多喝,只轻轻抿了一口。一眼看去,只有他与颜聿杯中没有喝尽。 酒足饭饱,吕括带着众人前往客房,沿着石屋之间狭窄的山路向下行。 吕括介绍说,狼棘岛世代生活于此,历经几十位岛主,几轮盛衰之下,如今岛上共上百口人,所住房屋是用就地捡来的石头所搭,坚固防风,虽说优雅精细不足外面的亭台楼阁,但依山势所建高低错落,独有风韵。 他们今晚歇息的正是一座两层石屋,门口正对碧蓝海景,暖风扑面。 “岛上野兽凶猛,尤其狼群数量庞大,想必各位也都见识过了,夜间少出门晃荡,万一碰上后果不堪设想……”临走前,吕括不忘嘱咐。 沐昀等在黑石屋呆坐了一晚,许不矜和颜聿更是一夜未眠,谁也没有心思闲逛,于是各回各屋,都盼着能一睡到天亮。 许不矜本还想处理肩上的抓伤,撩开衣领对镜一看,伤口居然已经愈合,给他省去不少麻烦,当即抖开被褥,蒙头躺下。 或许这几天实在太累了,紧绷的神经没有松下来,竟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彻底放弃入睡,干脆直挺挺躺在床上望着对面墙壁,这一望,竟瞧见一个奇怪的黑影从窗口投射进来。 那东西看起来浑身湿漉漉的,顺着毛发不断滴水,脖颈处勒着一根绳索,四足极不协调地慢慢爬着,伴着凄凉的低嚎,那声音听来是狼嚎,却又不像狼嚎,正是沐昀白日形容的那样如泣如诉、悲哀绝望,听来毛骨悚然。 许不矜背起天祜刀,几个纵身登至屋顶,微红的月色如雾如烟,笼住整座狼棘岛,别说什么黑影怪物了,连那诡异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一切好像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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