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要面见陛下!”徐颂卿忧愤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疏,没有通传您不能进去。”王善无奈敬劝的声音也随着传了过来。 “让她进来。”祁承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因为西梁与南安的战事,他已经三四日未合眼了,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徐颂卿红着眼圈冲进了紫和宫,依着礼节向祁承行了礼:“臣妾拜见陛下,叩问陛下圣躬金安。” “朕躬安。”祁承挥手,命王善将徐颂卿抚起来,“皇后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徐颂卿甩开了王善的手:“臣妾前来只问陛下一句,为何泽仁会在郸州亡故?” “朕怎么清楚?朕也是才收到章家的哀表。”祁承听出徐颂卿质问的语气,拧眉道。 徐颂卿却完全不相信,抬眼向祁承瞧去:“郸州为何是死局,陛下不清楚吗?为何要让文逸去撑着?难道陛下真正想要的其实是他们的命吗?” 祁承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徐颂卿痛心道,“陛下明知郸州是死局,先是将虎符交给文逸,后又召沈沨出使西梁,又将章大人派往南关,且对尤翰庭贸然杀往武定而误了回援战机一事充耳不闻,只留文逸一人苦守覃临。” “此番若不是泽仁冒死前去,郸州便是死局,文逸必死无疑,覃临必然受创。届时收复了郸州,陛下大可施惠恩泽,让郸州百姓重新明白王都天子心系边民,而沈沨临阵出使、文逸战死,他们之前的政绩会渐渐被磨灭忘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祁承怒急,一把扫落了御案上的文书,“你嫁朕为妻数年,便是这般猜度朕的?” 徐颂卿凄凄笑道:“臣妾也才发觉,臣妾今日才认清了陛下。” “你,”祁承怒不可遏,一甩袖子,“你回长乐宫好好想想,何为夫妻纲轮法度,怎样做好你的皇后。” 徐颂卿冷笑两声,转过身,方走两步,忽然捂住了小腹,疼得直冒冷汗。 王善忽然发现徐颂卿身下一片殷红,惊道:“陛下,皇后娘娘见红了!” 祁承也是一惊,连忙上前抱住了徐颂卿:“颂卿!传太医,传太医!” 这对年轻帝后的第一个孩子,便是这般小产了。 徐颂卿噩梦连连,辗转醒后,只见祁承正守在榻前,他眼圈泛红,紧紧拉着徐颂卿的手。 见徐颂卿醒了过来,祁承连忙问道:“颂卿你醒了,可要喝些水?” “臣妾这是怎么了?”徐颂卿奇怪问道。 祁承一时哑然,垂首哀痛道:“是朕不好,是朕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徐颂卿闻声会意,巨大的悲恸涌上心头,化作决堤的泪水恸哭出来。 “颂卿,颂卿。”祁承紧紧抱着徐颂卿,连声道歉,“都是朕的错。你嫁给朕后一直谦顺温和,如今这般猜忌朕,朕也是急不择言,全是朕的错。” “但朕真的没有故意要让文逸他们陷于郸州死局。泽仁的死朕也很悲痛,朕向你发誓,一定会查出元凶,为泽仁为郸州报仇。” 徐颂卿在祁承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不止是为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为了白白死去的章曈,以及如今千疮百孔的郸州。 二 章曈亡故的消息传回章府的时候,潘氏正在与钟岄吃茶。 华仪神色匆匆进了门,慌不择言道:“大,大娘子,公子他……” “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如今越发没规矩了?”潘氏放下了茶盏,“曈哥儿怎么了?” 华仪未语泪先流:“公子他,他在郸州亡故了。” 钟岄面色一白,心中悸动大惊。 潘氏的手一滞,皱眉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华仪哭着跪地:“奴婢绝不敢拿公子的生死开玩笑啊,是主君刚从郸州传回来的消息。” 潘氏的笑僵了,身子摇摇欲坠坐不稳,一头栽倒在榻上。 钟岄见状一惊,连忙上前掐住潘氏的人中:“快传大夫!” 华仪回过神,飞快跑出门外。 大夫来了,只说潘氏是骤闻哀信,急火攻心,开了安神定惊的方子,嘱咐好生养着便离开了。 潘氏服过安神药,睡醒了便哭,哭累了便睡,一直浑浑噩噩过了几天。 钟岄则在一旁默默陪着,潘氏想说话时便陪着说说话,潘氏泣而不语时,便陪在一边轻声劝解,有时也会跟着想起那位通身贵气的矜贵公子,悄悄抹眼泪。 七日后,潘氏回了些精神,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拉住了钟岄:“钟娘子,那文姝那边,是否知晓了曈哥儿的事?” 钟岄为难地摇了摇头:“妾身也不知晓。” 潘氏叹了口气:“那孩子也是真性情,若真得知晓了此事恐怕受不住,我已经无大碍了,你可以代我去劝解那孩子两句吗?” 瞧见潘氏心里哀痛却不忘文姝,如此通情达理,钟岄又落了泪:“妾身荣幸。” 因为之前文逸拒绝让文姝去郸州,文姝又担心着文逸,便一直待在泉州打听着郸州的消息。 郸州决战来得急,而文家商号在东昌与南安的事又凑巧绊住了文姝,消息传到文姝那里时,仗便已经打完了。 文姝在泉州时,郸州传过来的消息真假难辨,故有关章曈的消息她并没有轻易相信,只让亲信继续去打听。 但从钟岄口中真切听到了章曈之死是真事的时候,文姝也愣住了。 随后一连几日文姝都默而少言,无论钟岄说什么她都很少回应。两人静坐的时候,她时而皱眉,时而凝神,似是一直在沉思什么。 文姝并没有真正嫁给章曈,潘氏为了文姝的名节,没有让她作为未亡人服丧。文姝亦没有强求。 章曈的棺椁被运回泉州安葬,文姝将文家商号的生意暂时交给了手下的管事,随着钟岄去看了他最后一眼。 两人出了章家老宅,坐上马车后,钟岄抱住了文姝:“想哭便哭出来吧,我在这里。” 文姝怔怔,闻言只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 “莫非我是真的命硬?”文姝忽然苍白一笑。 钟岄见状更加担心:“什么命软命硬的胡乱话,是他们妒忌你家生意做得大,故意编排出来扰你清神的,你若在意便是中了他们的计。” “那为什么我们订婚之后,先是章先生在西梁枉死,现在就连他也没了呢?”文姝反问钟岄。 钟岄盯着文姝的眼睛,确保她仍然是清明的神志,稍稍松了口气:“巧合罢了。” “巧合?”文姝又笑,脸色愈发苍白,“真的是巧合吗?真的不是我的罪过吗?” 钟岄猛地紧紧拥住文姝,哽咽道:“怎么会是你的罪过?是他章曈对不住你,答应回来娶你,结果违背了约定。” 文姝不再说话,但迟迟没有哭出来。 钟岄担心她:“你不会是打算和他一起去了吧?” 文姝闻言一愣,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许久忽然一笑:“你说得对,是他对不住我,我怎么会殉情?” 看钟岄依旧不放心的眼神,文姝掀开车帘向天边望去:“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要好好在这世上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一份。他对文家的恩情,对我的情谊,我永远不会忘记。” “若他的死不是意外,那我便拼尽全力为他报仇,之后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活着,去偿还他对我的付出,了此残生。我也会等着他下辈子先认出我,我便奋不顾身地嫁给他,再也不分开了。”
第79章 丁忧 一 虽然文逸递上了尤翰庭是内奸的证据,但尤翰庭最后卖了祁孔一把,痛陈悯平君逼迫自己私开南关,又逼自己偷舆图给南贼,自己迫不得已忍辱负重,虚以为蛇,实则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既没有交出全部舆图,又使计击退南贼西翼,若陛下怪罪,愿以一死正己身清明种种。 祁承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他知晓朝中还有废太子党,想利用对尤翰庭的处置彰显自己的宽厚仁德,于是准其功过相抵,命其官复原职。 晟州那边,祁承将祁孔身边的随从侍卫全部都换成了自己人,真正地将祁孔软禁起来。 文逸打了胜仗,擢升为正六品骁骑营校尉,诏入王都为官。 章曈解郸州之困,被追封为从五品下归德郎将,赠黄金百两,赏国士丧仪。 章珏为国而死,追赠太师,赐谥号“元诚”。 章家满门忠烈,章琰被擢升为从四品保和殿待制,破例赠太尉衔,加授从四品下归德中朗将。 章琰顺着章曈的遗志,并没有让文逸将章曈中毒的事告诉文姝,也没有让文逸追查此事,而是自己暗中亲手料理了此事。 没几日郸州军营中便走失了几个善射箭的甲士。 文逸派人去查探,在章曈中箭的林中发现了几具被扒了皮的无头人尸,身上被射满了箭,已经被林中野兽吃得辨不出人型来。 文逸见识过章琰的手段,只称林中许有南安余孽,派人又里里外外搜寻一番,确认林中无事后才让把人拿草席卷了丢到乱葬岗。 西梁议和之事迟迟不完,沈沨回王都时已经是深秋了。 这次沈沨随行立功,被擢升为从五品下太常少卿。 刚到王都城门,沈沨便见到钟岄一身绯色长裙,裹着奶白色斗篷,站在城门前,时不时瞧着络绎不绝的行人。 沈沨下车迎了上去。 钟岄亦见到了他,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几个月未见,发生了不少的事,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钟岄眉间愁色,沈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章兄的事我在西梁听说了。潘大娘子和姝姐姐还好吗?” 钟岄一听便红了眼睛:“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他们马上便要成亲了啊,如今怎么生离死别了呢?” 沈沨沉默地揽住钟岄,任她哭湿了自己的衣衫。 钟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拉着沈沨上了自家马车:“章小将军丧仪一毕,文姝便带着商队又去了东昌,半年来东奔西走,谁劝也不肯停下来。” “姝姐姐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她一直介怀章兄的死,除非她自己放下,否则她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沈沨轻声劝道,“你得给她一段日子缓过来。” 钟岄点头叹了口气:“潘大娘子这段时候也深居简出起来,不常赴宴了,我时常带着阿年去章府陪着,她也总说无事,但我每次去时她都是红着眼睛。” “章大人与潘大娘子年事已高,独子早殇,自古便是大哀。”沈沨也跟着摇摇头,“章大人那里我与文逸会时常劝着,潘大娘子便劳你多牵挂一些。” “我会的。”钟岄应声点头。 沈府马车辘辘驶进王都城,城中紧挨着城门的茶楼上雅间有一人正紧紧盯着那马车的背影,眼神诡谲带有恨意:“如今连沈沨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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