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进门,那小屋里的惨叫哀鸣声就已萦绕耳畔,午康安心下微沉,黑沉沉的双眼望向一地残肢断臂—— 即刻,翻涌的怒火席卷心头,几将焚尽清明神志,他猛然高高扬起蛇矛枪,破空声乍起,那人只来得及张嘴便被刺了心口,猝然倒地。许久不沾荤腥的蛇矛枪,一朝见血便如生啖其肉的嗜血猛兽,在肆意厮杀中撕咬任何敢近身之人的喉管。 蹑景混不怕地往前掼,一举冲进了里屋。 一抬一放,一刺一收,皮骨血肉在密不透风的攻势里撕裂再破碎,猩红的血洒向了半空,不稍片刻,人已少了大半,午康安将眼一扫,望见了齐鹤。 他堪称单枪匹马便闯入了人缠人的死笼,在刀光剑影里奔他而来。 齐鹤一趔趄,后背便靠上了温热的胸膛。 他惊险地一回头,来人一袭烈烈红衣,大雪纷乱中是除却血唯一妄敢乱入的艳色。 “齐鹤,我终于赶到了。” —— 周迁知道自己必须逃。 管什么深仇血恨,权宜之计,他不想去皇城,他要回应洲! 周迁一瘸一拐地跑了一天,饥饿交加下,终于累倒在了一户门前。 魏郃打开门,却发现一个少年倒在了自己门前。 伊天涯抱着汤婆子缓缓走在回廊上,却与不久前告辞的魏郃迎面撞上,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向他怀中少年的面孔,身形不由一晃。 “他怎么了?”伊天涯问。 “饿晕了。”魏郃无奈地说。 伊天涯微一皱眉,抬手轻轻抚摸过少年脏脏的脸颊,轻声,却不容置疑道:“你将他放我屋里吧。” 魏郃:“……?” 虽心有疑问,他还是微微颔首,将少年放到了伊天涯的寝房里。 周迁是被摇醒的,他略微痛苦地睁开眼,布满视野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禁吓得一哆嗦。 双肩被一双微冷的手稳稳扶住,周迁愣愣抬头望向他,床边人面如冠玉,眉目清冷,仅仅只是淡淡地注视着他,却也能让人觉得矜贵不已。 “你是……”周迁迟疑地说道。 “吃点粥吧。” 伊天涯的嗓音天生就如冷泉,周迁以为惹他不开心了,微弱地摇头,而对方视而不见,他一转头,侍女便将粥呈上来。 他端起来,舀了一勺送到周迁的嘴边。 周迁抬手想拒绝。 “张嘴。”伊天涯手端得稳,微压下音,周迁即便低头不看他的眼睛却也心慌,忙张唇去咬那瓷勺。 两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错开,一人是躲闪,一人则是盯都盯不上,只能看见发旋儿。伊天涯不急不缓,就这么一勺勺喂完了粥。 “谢谢,我饱了。”周迁低头说。 “嗯。”伊天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压上了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手下的触感毛躁而柔软,他不禁再摸了摸。 伊天涯瞥了瞥少年的红耳朵,放下了手,问:“你家在哪?” “应……应洲。”周迁支支吾吾地说。 “回应洲之后想做什么?” 被究根问底惹恼的少年眉一皱,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与你说?”瞅瞅眼前这个面色清冷的救命恩人,又暗自苦恼,啊了半响才说:“参……参军。” 伊天涯一顿,说道:“挺好的。” “我送你回去吧。” “啊?”周迁震惊地看着他。 伊天涯并不多做解释,站起身便往外走。 “等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周迁忙道。 伊天涯脚步一停,头也未回道:“天涯。天涯海角的天涯。” —— “你要杀林萧,要他名誉扫地,以为这一切都是对穆倾城的爱。”午康安凝视着他,像是怕惊扰了此人,语气低微,“对吗?” 齐鹤坐在马车另一头,手捂住唇,低低咳了几声,听得午康安心微微发紧。 “不然呢?难道还是我皮肉发痒自讨苦吃?” “我知你恨,可你心如明镜却也装作一无所知。”午康安低下了头,齐鹤却觉他要飞到那天边去,待四目相接,午康安沉声道,“我只能让你双眼目睹——” “殿下真是心怀天下。是要替天行道,除了我这恶人?” “你因恨生这万万千,却失在了爱上。齐鹤,可笑吗?” 一问一答,午康安向来从容不迫。 齐鹤怔怔失语,却在午康安料定了之时,懒懒笑了,说道:“可我与他终究不同。” 周迁能放下恨去全周将军的夙愿,这确实让齐鹤看到世间与众不同的另一处,那儿明媚而和熙,可人与人终归不同,他偏生于昏沉暗淡之地,纵使再让自己贴合世人眼里的温良恭俭,却也寡淡寂冷,盛得是一壶冷下来的茶水。 可他遇上的是一个饮过热血的人。 “我明白,所以我会杀了他的。”午康安凑过来,抚了抚他沾了血污的鬓发,温柔地说,“穆倾城赴死,岂会是无以为继?她想为你求来一线生机。我和她,都只希望你平安与喜乐。” 他再度低头,却吻上了齐鹤唇角的嫣红。 齐鹤蓦地一挣,腰便被一环,整个人不受控地被压向了午康安的胸膛,他睁着眼,却恍然发觉眼前人轻阖上了双眼。 午康安如野兽嗅闻试探一般,拿虎牙咬了咬他的下唇,见素来性烈的人并未张嘴反咬他一口,先是迟疑地停顿了一会,不一会,他抬手覆在齐鹤的后颈上,吻了上来,一改此前的温柔相待,这次齿关都磕碰在了一起。 他伸舌探进了他的双唇,在与温软的交缠之前,先尝到了血的味道。 咸涩,铁腥。 午康安从未如此刻这般觉得他人的伤口离自己那么近,尝到这血,像是划了自己一刀。 “很痛吧?” 午康安啄吻了一下他的唇,头磕在齐鹤的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背,把人彻底抱在了怀里,低声道:“我不会再让你痛了,你信我。” 【📢作者有话说】 初吻。 副cp,周迁x伊天涯 长嘴的人有老婆。【拍拍午康安的小脑袋】
第32章 番外二:烂好人与狠茬子 “那日我往齐府里送布匹,却发现里面的人都死了!恰好,我见到了朱苏允从齐府里跑出来,神色慌慌张张的,我以项上人头作担保,这些都属实,杀齐家人的定是他无疑了!” —— 杜肃想做个好人。 他恨不得世事都能两全其美。 穆望秋年少时总说他是烂好人,迟早有天会吃闷头亏,杜肃不以为然,就算时运差点又如何,他人缘好着呢。 好到穆倾城都把他当另一个爹看待。 穆倾城与朱苏允相恋,穆望秋古板而固执,自然不同意。那日杜肃去劝他,头一回吃了闭门羹。他在屋外无奈的唤着里面的人。 “师兄,倾城他们是真心相爱,你何不成人之美?” “她敢,我就当没了这个女儿!” 不出所料,穆望秋的态度依旧如初。 “师兄,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杜肃轻轻扣了扣门,而屋里的人压根没理他,心念佛,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我真不懂你如何想的。” 语落,面前的石门訇然中开,穆望秋面色冷若冰霜地立在他面前。 “杜肃,你忘了我当年为只留明珠道了吗?” 他说的是穆望秋刚成庄主时,力排众议,将苍南山庄通往外界的栈道山路全部堵死了一事,只留幽深曲绕且危机四伏的明珠道。 杜肃一愣,虽不知穆望秋这话有何深意,但还是老老实实依所见答道:“承祖先遗志,守好苍南。” “不仅仅。”穆望秋有些失望,走到他跟前,“我早同你说过,我与你,与同门师兄弟都不同。你自小生活在这深山良谷之中,虽识得人间柴米油盐之味,但却不知人心险恶,不知奔波如何辛苦。而我是半途逃命来这的,幸而遇到师傅不然我早被虎豹才狼吞噬殆尽,但你可知,我最怕的并不是猛兽恶禽。 “烽火狼烟,不是你灶里的火,尔虞我诈,也不是你与倾城斗蛐蛐,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你都一概不知,我如何放心得下倾城?” 穆望秋一番掏心掏肺的长篇大论下来,杜肃却无凝重,只余心惊,意图辩驳一二,却发现无从说起,犹豫之间又听得他说:“我之所愿,不过是所爱之人都能平安顺遂,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而这前提是,世外再如何跌宕,我们都不能去蹚浑水。所以我的规矩便是苍南子弟不许入世,倾城却公然违抗我,师弟,因私情一次次放任过后,我颜面何存? “即便我不要那脸面,规矩也不能坏。” 言尽于此,穆望秋挥袖离去,再不回顾。 独留杜肃一人纠结难安。 回去的路上,杜肃反复思量,还是不理解穆望秋如此决绝的原因,但他懂得这是穆望秋的良苦用心,且是历尽磨难后的肺腑之言,他折中了一下,打算先劝穆倾城不要过早定下终身大事。 他踏进月洞门,却见穆倾城早早等候在院子里,见到他,她难掩焦急地迎上来,却小心翼翼地问:“杜叔叔,我爹他……同意了吗?” 杜肃无言地垂下头,穆倾城心里仅存的侥幸都消弭了,不由得神色黯然,退后了一步。 “我再想想吧。” 他抬手欲拉住穆倾城,问:“你真的非他不可吗?” “并非。只是我不甘心被父亲摆布。”穆倾城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病气,出口却是个倔脾气,与她爹不遑多让,“我自幼体弱多病,杜叔你总怕我磕着碰着,但倾城不是什么娇贵的人,挨打受骂,我都不会怕!” 见穆倾城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杜肃忙拍着她的薄背,连连道:“别激动,等下又要晕。” 穆倾城顺势抓住杜肃的手臂,委屈道:“杜叔……” 杜肃欲横眉冷眼相对,但望着她水盈盈的眸子还是心软了,终究是拿她没办法。 “唉,随你去吧。我会帮你说服师兄的。” 穆倾城欣喜若狂,双颊都起了点气色,像个不知轻重的小孩子一样扑进杜肃怀里,喜笑颜开道:“你真是我的在世父母!干脆月底我与苏允完婚时你替我那臭老爹好了。” “不可胡说……”杜肃低声训斥道。 “知道了。他愿意来就好。” —— 大雨瓢泼的深夜,杜肃正要合上门,一只惨白的手在视野里一晃,直直抓向了门环,他阵阵发怵,毕竟这深山老林的,谁会雨夜串门? “杜叔,可否收留我一晚?” 一张熟悉的面孔从烛火下明朗,杜肃悬着的心放下,但狐疑更重:“朱苏允?你怎么在这。” 完婚后他们两个便被穆望秋赶出了山庄,只那次穆倾城生子危在旦夕才回了一次山庄,这还是杜肃自那日后第一次见到朱苏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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