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上顿时显现出几分惊慌,他急忙扭头四顾,也不知怕什么,过了一会,他又眼泛坚定,没管鲜血淋漓的膝盖,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午康安只瞄了几眼便放下了帘子。 阿云山却对这个少年有所耳闻。 咦,这不是周迁吗? 阿云山正想说一说,午康安略有些干涩的嗓音从马车内传来:“休要分心,抓紧走!” 阿云山将话咽了下去,一心赶路。 —— 苏樽月怀抱着熟睡的图环坐在屋子里,虽衣衫褴褛,却难掩美艳,如一个不慎落难的贵妇。 见午康安招呼不打直接入内,她神情隐隐不悦,但并未多说,只是垂下如勾的双眼,柔媚地道: “小女子并不想掺和你们的事。” 午康安不留情面道:“但你带走了图环。” 苏樽月一声低笑,眉眼盈盈地望着他道:“你这话说得好笑,他是我做成的,如何不能带走呢?” “怎么硬要我说个切实的缘由,那可不中听。”午康安话语婉转,甚至声音还有些许少年气,但俯仰之间,锋利的枪尖已堪堪停留在女子纤细的脖颈之上,再行进一毫,即可血流如注。 苏樽月吓得花容失色,泪眼婆娑地抱紧了图环,哀哀道:“公子可莫要如此粗鲁,好歹我也是一名医者,命金贵着呢。” 午康安明知她装模作样,但手中的枪却放下了,枪尖砸地,咚地一声,他似有若无地笑道。 “既然心中知晓,那便去做。” “殿下,那小子还吵吵呢,说要我们以他的命换这姑娘的。”萧肆在屋外叫道。 “要那小子闭嘴吧。”苏樽月原本被要挟就心有不愉,听前阵子围着她转的小子竟说出这话,嫌弃不已,“半斤八两还趁英雄呢。” 萧肆闻言翻了个白眼:“恶女。”又感受到那小子狠狠瞪着他,不由得又翻了个白眼,“傻子。” “阿云山,那小子什么身份?”午康安问。 “回禀殿下,此人牧义康,林萧的义子。”阿云山回道。 午康安眉梢微挑,命令道:“去把他叫来。” 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林萧如常早早便到了场上,却看见本来争锋相对的各门派竟然凑到一起说说笑笑,心下讶异。 招呼侍女说说近日的喜事,她说并无。 林萧微微眯了眯眼,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酒过一巡,就有一人举杯遥对林萧,不善地道:“盟主,因阴师弟兄们死伤众多,青山派几近被灭门,现在可否给咱们一个交代?” 林萧不接这杯酒,不容置喙道:“此事待武林大会尘埃落定后再议。” 可兴事的人却未放下这杯酒,反而推出一人,款款笑道:“林盟主,我听说朱苏允之死,未必有那么简单,这里有位故人,不知你见过没有?” 林萧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年朱苏允养的扫门童。 好一个兴师问罪! “想必早已有人认出了我。毕竟在十年前我与各位就有过一面之缘。”他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道,“在座的都或多或少知道魔头朱苏允。十年前,林萧说他杀了齐思铭,朱苏允被群起攻之,逐出了苍南山庄,而在此之后生恨害人,最后林萧挺身而出斩杀了他,才让江湖风平浪静。但世人皆说他兴风作浪,可我知道,朱苏允一直在南缘山为其妻穆倾城寻药。” “口说无凭!”多人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斥责。 他只是轻蔑一笑,掀开了衣袍,但见下身空空,复又望向了林萧:“为何我与你们只是一面之缘,林盟主再清楚不过,我便是被你一把推下悬崖,断了双腿。如不是得到先生旧友相助,我便早死了!” “林盟主,我的话确实真假难辨,”他不顾众人的惊疑,手掌贴在胸膛,“不如你一掌击我残身,瞧瞧有无朱苏允遗迹?” 以物过渡,当可掩蛛丝马迹,这也是林萧这么多年蒙混过关的不二法宝。但一掌挥出,就算再巧舌如簧,也是百口莫辩了。 见林萧面色铁青不复再语,不明事实的人倒焦急了,喊道:“盟主,你快教训这信口雌黄的小儿!” 林萧不言,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两厢僵持下,消失许久的牧义康凭空出现! “公子这话不假。义父难辞其咎。” “牧义康!”林萧厉声道。 牧义康转头看着林萧,神色复杂,他于他有生养之恩,却残暴不仁,害他吃了那么多年苦头,如今苏樽月落入他敌手中……牧义康眼中的迟疑被更为柔软的情绪包裹着,他上前一步,大声道:“齐思铭不也被你害死了嘛?” 众人哗然。 坐一旁看戏的齐鹤双眼一眯,霎时立直了身子。 这厮从哪钻出来的? 他心中默念了三字。 午康安。 —— 三日后,早冬的雪落了。 齐鹤策马奔在苍茫雪地上。 马足重重踩踏后,纷飞的鹅毛大雪又将踪迹掩埋归尽,齐鹤知道,此行没有退路。 那日林萧拼死杀出重围后便了无踪迹,齐鹤来到林萧府却恍然发现人走楼空,竟连半点家底都未留。 他站在空旷的阁楼里,像是自嘲,怔怔笑了。 林萧人不行,倒是机敏,玩得是狡兔三窟。 在大雪中吹了半日,再好的马也奔不动了,齐鹤不待它完全停下便等不及翻身下马,将披风上薄薄的一层雪抖了个干净,他从深帽下微微抬起头,沾了雪沫子的眼睫颤着,如墨双目静而深,比这空蒙雪景要来得冷。 他踏进门。 有几个孩童通红着小脸在院里疯跑,打雪球,堆雪人,嬉笑声不绝于耳。一个粗布麻衣的女人担忧地看着他们,不时叫他们小心些,但没人听她的,她便回到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生火煮饭。大厅里,管家在颐指气使。 他乍一出现便引起了警觉,几个护卫落下院子,抽出刀奔来,齐鹤眼都不抬,一抹银光自他们脖颈处一闪,下一刻,人首分离,鲜血喷洒。 凄厉惨叫打破了粉饰的太平。 齐鹤手起刀落,将敢冲上来的人斩杀殆尽。 他丝毫不防着四溅的血,等他一步步走到妇女面前时,已是满身血污,宽大袖袍下垂落的手瞧不出原先的青紫,被血覆盖,被血染热,过多的血在他的指骨间缓缓流动。 妇女愣愣抬头,那人从帽檐下飞出的长发缠着冰冷的红雪,微微低下的眼睛对上她的,冷然无物。 齐鹤瞳仁微动,盯向妇女怀中的娃娃。 妇女猛然回神,紧紧抱住,哀求地望着他。 齐鹤越过她,转头面向已经跑到回廊处的管家,凌空将剑抛给了他。 管家手忙脚乱地接过剑,望了望冷漠的来客,趋炎附势多年的他早知审时度势,心中会意,面色顿时变得阴狠,他猛地奔过来,在妇女惊惶的眼神中,将刀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屋外传来匆匆的马蹄声。 齐鹤没有再看。 他覆满赤雪,打开了里屋的门。 十几年后,两人头次面对面相见。 林萧起初有些震惊,可料想前因后果,脸色变得古怪:“齐鹤?原来是你。穆望秋是你杀的吧?” 齐鹤不闻不问,挥剑相向。 林萧旋身一退,急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延续生命的药……你难道不想活着吗?” 齐鹤手一顿:“什么都行?” “当然!”林萧大喝。 “行啊,”齐鹤垂眼一笑,全无血色的双唇开开合合,语声轻轻,“我要你的命。” “所以,你自刎吧。” 【📢作者有话说】 再来一章就到简介内容了。
第31章 林萧拿出流星利爪。 流星锤挡过齐鹤一剑,他沉身向前,手上绑缚的利爪与剑身相磨,刺啦闪出点点火星。 齐鹤正要收剑,流星锤又砸来,铁链绕过剑,牢牢桎梏住。 林萧面沉如水,手扯住链条往后收了收,阴沉沉道:“既谈不拢,休怪我无情!” 语毕,空中登时腾起淡淡的黑雾,枯手弯如利爪朝齐鹤的脖颈抓去。 齐鹤当机立断弃下剑,避其锋芒,身子轻盈转过,如活水中的一叶,再度回身时手已然搭上林萧的手腕,往前一抻,同时以掌化刀劈向他的手肘,只听一声骨裂,林萧面色狰狞,闷哼出声。 齐鹤得了上风后并不急乘胜追击,足尖轻点,跃出了屋门。侧头望了一眼,此前他身后的木门已被深深刻下四道几欲穿透厚木板的抓痕,可见林萧打算鱼死网破。 林萧额头青筋突起,紧紧捂住了右臂,依然桀桀笑道:“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杀了我?” “自然。” 齐鹤长臂一抬,绕腰的长鞭顿时甩落出去,扫荡了一地残雪,从屋檐跳下的人未待落地便被磅礴的气流波及,重重摔倒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又一阵寒风刮来,齐鹤衣袂翻飞,袖袍下若隐若现的手臂上那些神秘而繁杂的纹路微微泛起了红,这一幕怪异而不详,不过一会便被眼尖的林萧发觉了。 林萧不会看不出这是什么,刹那间面色大好,讥讽地说:“这么多年,你也知你我所中并不单为毒吧,这还是一种恶咒,伴随终生。” “你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过也够杀你了。”齐鹤浅笑,声色柔和,“林萧,你胆小如鼠却也能狂妄无为,如抛去你异于常人的狠绝自私,这算蠢吗?” 林萧被戳到了痛处,双眼微微发了红,欲盖弥彰地怒吼道:“大言不惭!就凭你的小兵小将,敌得过我?” 正门被破开,蒙面人蜂拥而入。不多时,齐鹤便听到身后传来刀剑相鸣之声。 齐鹤眉头不由皱起,这未免不对,人来少了。 林萧自然以小命为上,并不多做纠缠,运轻功上了屋檐,齐鹤正要追,却被几人拦下。 齐鹤恹恹地望向面前几个不自量力送死的人,挥鞭卷走了这几人,可随后他发现现在的局面并不能快刀斩乱麻,四周有愈发多的人围向了他。 他一时被缠住了手脚,再一抬头,已无林萧的声息。齐鹤神色更倦了,手中犹如毒蛇信子的长鞭疾疾探出,咬住一人脖颈带向半空,再被拖拽过来狠狠扫过冲来的几人。 齐鹤不知疲倦地一挥一落,所到之处皆是皮破肉烂,可这凌厉的攻势却未能起到震慑,这群人纵然体无完肤却还是不知死活地靠近,浑不惧死。 齐鹤想,应是哪儿出了差子,说不准,正是退路所在——项珂。 大雪茫茫间,马蹄声由远及近。 “蹑景,再快点!” 午康安压低身子,低声说道。 一人一马奔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午康安黑发里沾满了雪,面色冻得乌青,双瞳隐隐流露焦虑之色却不改坚定,仿若对天寒地冻一无所觉,莽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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