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意味深长地看着伏六孤。 伏六孤的脸上,已变得一阵青一阵红。 在秋濯雪饱受流言的这些时日来,他所有的“情人”都颇为从容。 带头的风满楼淡定从容,庄门一闭,毫不在乎;有关越迷津的谣言,早已止于那个夜晚;活见鬼的九冥候跟柴雄则是都已死得干干净净,要是走得快,眼下已经投胎了;黑凤凰对这种流言更是半点不在乎;至于步天行,他还不知醒了没有…… 如今看到伏六孤与自己遭受同样的打击跟震撼,秋濯雪不知怎的,格外欣慰。 而伏六孤看起来,实在很想要昏过去。 伏六孤几乎顾不上半枫荷,立刻对着秋濯雪结结巴巴起来:“不!濯雪,你听我说,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想法!我喜欢的人……我……不是,我……我一直…… 秋濯雪很明白这种感觉,他点了点头,满怀同情:“我知道。” 半枫荷轻笑起来:“何必解释呢,伏六孤,你为了他几经生死,你为了他受尽苦楚折磨,难道你真的宽容大度到这种地步,眼睁睁看着他与别人在一起?” 秋濯雪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变了,连声音都已沉下来,缓缓道:“几经生死,受尽苦楚?” 伏六孤才刚被秋濯雪安抚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怒吼起来:“半枫荷!你住口!” “看来他对你也并非全然无意。”半枫荷懒散散地笑起来,“我虽然铁心石肠,但见之也不由得感动万分,你为他努力四年,其实也已尽力了,他来寻你,更是体贴。” “不如这样吧,伏六孤,我做个好人,就当今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我也什么都不曾看见,你们就此离开墨戎,对你我都好,如何?” 半枫荷的声音刚停,忽觉得身体一轻,手腕一沉,竟叫个从未见过的美男子挽住了腕子,不由得脸上一红。 眨眼之间,她就发现自己已被带入冷月银泉之中,却无人反应过来,才骇然起这人身法之精妙灵巧,实在生平罕见,不由得脸色大变,当即勾手为爪,要往秋濯雪脸上扑去。 “姑娘在外说了这么久的话,难道不嫌口渴吗?”秋濯雪挽着半枫荷,稍稍侧过脸,化去她袭来的一爪,风度翩翩,“不如进来一叙如何?我等请你一杯茶水,各自消消火气。” 有人终于回过神来:“枫姐,你如何?!” 又有人叫:“混账!将半枫荷放回来!” 然而这些声音始终在外徘徊,无人敢步入冷月银泉半步。 半枫荷一连出了十来招,秋濯雪都不动声色地化去,虽才不过几步地,但她脸上已沁出冷汗来,知晓这人近身的本事恐怕还在伏六孤之上。 好在半枫荷也绝非是什么胆怯之人,见势不好,立刻换上甜蜜笑脸:“好贴心的郎君,我就饮你一杯茶又如何?” 秋濯雪又对伏六孤道:“阿衡,你意下如何?” 伏六孤虽然不忿,但仍忍气吞声,闷声道:“你说如何就如何。” 半枫荷却甚是错愕,她所知道的伏六孤性情孤傲,对上藜芦大人时都面不改色,在这美男子面前却乖得像个小宝宝。 她又仔细一看,见伏六孤竟梳洗得干干净净,不由得神情古怪复杂起来。 女子去见情郎时总是会细心地梳洗打扮,这是人之常情。 “男人啊,心里爱得要死,嘴巴却硬得能凿穿石头。”半枫荷眼睛一转,忽掩嘴笑道,“俏郎君,你说是不是呀?” 秋濯雪:“……” 伏六孤:“……”
第七十七章 招待半枫荷的当然不会白蕊寻春。 普通的绿上霜, 叶子谈不上饱满,还有不少茶末碎,热水冲滚, 浅浅浮在杯上一层。 不过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伏六孤竟还愿意看茶,而不是直接一杯热水招待, 已足够令半枫荷吃惊了。 这让半枫荷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秋濯雪,这面生的美男子言行之中与伏六孤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亲昵之意暂且不提,只说他坐在这里喝茶, 伏六孤殷勤地跑前跑后, 活像他才是久居冷月银泉的主人, 就足以叫人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来了。 半枫荷端起茶,轻抿一口, 目光仍在不住打量四周。 “十四人。”年轻而平静的声音倏然在半枫荷的身后响起,“八男六女,秋濯雪, 要我动手吗?” 半枫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 八男六女,是她带来的人, 加上她, 总共十五人。 半枫荷猛然转过身去看,发现屋外缓缓走进来一个少年郎, 气势逼人, 难以忽视, 光是与他对视就几乎耗尽所有的力气。 她带来的人虽然谈不上数一数二的好手, 但是本事也绝不会差, 倘若换个人说话,半枫荷早已经大笑出声, 可是看着这人的眼睛,她非但笑不出来,还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今天简直活见鬼了! “越兄啊越兄。”秋濯雪似是感慨,又似是在调笑,坐在桌前摇了摇头,“佳客在前,难道你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吗?” “既然为敌,我不怜她。”越迷津的神情仍然很平静,“也不必她来惜我,很公平。” 半枫荷只感如芒在背,一动也不敢动:“……” 她虽没有见识过这人的本事,但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已足够告知半枫荷,她在此人面前绝无半分还手的余地。 公平……公平……公平个鬼! 要不是半枫荷涵养不错,险些破口大骂起来,她勉强维持住笑脸,柔声道:“我等并无恶意……” 越迷津看了她一眼,迫使半枫荷把剩下的一番话咽了回去。 她发现要与一个过于讲理,又很显然有自己一番道理的男人试图讲常理,实在是有些太过勉强自己了。 半枫荷只能控制自己不要颤抖。 秋濯雪早就在徐青兰一事上领教过越迷津的脾气了,因此只是觉得好笑,倒没有什么反应,他很清楚,对于越迷津这样的人来讲,对手从没有男女之分。 伏六孤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越迷津,又看了看好像完全没觉得有什么的秋濯雪,一时间觉得内心甚是复杂。 倘若是他来说这句话,秋濯雪后头只怕接着七八百句调侃。 从昨天晚上起,伏六孤就感觉到秋濯雪对越迷津的偏心实在有些过于明目张胆。 现在看来,岂止是明目张胆能形容的,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多谢越兄美意了。”秋濯雪忍不住笑起来,“不过诚如这位姑娘所说,我等既是在墨戎的土地上,还是守些规矩为好,不要轻易妄动刀兵。” 半枫荷感到身后杀气骤然一松,几乎整个人都要软下去。 “半枫荷姑娘请饮茶。” 半枫荷惊魂未定,自秋濯雪的手中接过茶杯,目光也一同转过来,却不由得呆住了。 秋濯雪无意恐吓她,只想从她口中得知些消息,因此出声安慰:“我这朋友性子耿直,望你见谅。” 他眉眼之中风流暗蕴,谈吐弘雅,有一种静水流深般的从容,恰逢朝曦正好,照得睫羽欲振,眼眸盛满琥珀光,金辉落在乌浓的发上,淌出一段漆亮的流光。 半枫荷咬住红唇,手指在自己的小辫儿上纠缠不休,目光睇向这俊俏的美男子,倒有些明白伏六孤为什么会倾心于他。 “我已想见你很久了。”半枫荷恋恋不舍地看着秋濯雪,忽然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也想过你许多模样。” 秋濯雪不由得看了一眼伏六孤。 伏六孤正装作欣赏自己的屋子。 “哦?”秋濯雪道,“不知道秋某的模样,可还令姑娘满意?” 半枫荷甜甜笑起来:“我现在倒想见识见识能对你不满意的人,只怕这世上一个都找不出来。” 秋濯雪忍不住看了一眼越迷津,又再看回半枫荷,心中好笑:“只怕你身后就有一个。” 越迷津突然来了兴趣:“你想见他?为什么?” “这是人之常情嘛,我也没法子免俗。”半枫荷还是有些怕越迷津,脸上的笑容稍稍勉强了些,“有个情种四年来日日牵挂,我当然会好奇是何等绝色的佳人……” 秋濯雪:“……” 姘头两个字倒还罢了,绝色佳人四个字一出,秋濯雪都有些吃不消了。 他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好比被死而复生的九冥候敲了一记。 伏六孤的肩膀已微微耸动起来。 他听到这个形容实在忍不住想笑,又怕会被秋濯雪发现后杀人灭口,他很想听听半枫荷还能说出什么“高论”来。 越迷津居然连动摇都没动摇,强悍得令人钦佩:“伏六孤不过是为朋友求药,你们为何认定他是为情所困?” 半枫荷嫣然一笑:“为朋友求药嘛,倒不稀奇,为朋友的朋友求药,还是向藜芦大人求药,那就叫找死哩。” “这确实不同寻常。”越迷津沉默片刻,“不过,也不能断言他喜欢男人。” 他话虽不多,但句句都是秋濯雪想问想听的。 “这是当然,不过此事也不是我们谣传,是他亲口说的。”半枫荷道,“不瞒贵客,伏六孤长得俊俏,又天生一副硬骨头,虽然圣教不允,但也有几个姑娘偷偷喜欢他,想跟他相好。倘若他与我们女子成了亲,就算得上半个墨戎人了。” 秋濯雪“哦”了一声,语调婉转,甚是微妙:“阿衡?” 伏六孤全身僵硬,试图阻拦半枫荷,却已来不及了:“半枫荷——” “他却统统不理。”半枫荷道,“我们原只以为他在中原有相好,哪料他有日亲口说,他喜欢的是个男人。” 说后头这句话时,半枫荷忍不住多看了秋濯雪两眼,声音都变得缠绵温柔起来:“现在我总算明白了……难怪……” 秋濯雪一下子愣住了。 他心念一转,忽然明白过来伏六孤为何支支吾吾,一直不肯明说,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留在墨戎之中。 只因伏六孤喜欢上了一个墨戎男子。 秋濯雪这一路类似的事遭遇虽多,但他知晓都是些风流谣传,算不得真,与他唯一的干系大概是将他的魅力吹捧过头。 可伏六孤却是实打实动了心。 伏六孤心如死灰地看着墙壁上的弓箭跟短矛,试图思考用哪个结束自己的生命更容易一些,要是可以,他希望能把这嘴巴没掩门的半枫荷一起带走,不过秋濯雪一定不会同意。 男人喜欢男人,对越迷津来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特别是秋濯雪的追求者里,男人的数量甚至超过女人,就连慕花容都是男人假扮的。 越迷津好像是钢浇铁铸的,半点不受干扰:“即便如此,也不能肯定就是秋濯雪,也许是其他墨戎中人。” 半枫荷笑吟吟道:“他在这儿住了四年,除了那两个小怪物——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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