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六孤怔了半晌,抓抓脑袋,半天才想出一个例子来:“噢,我明白了,就好像那盘苦菜,我吃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你们来讲,就苦得可怕了。” “不错。”秋濯雪颔首,“她这样一番试探,只消见我的态度,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前来助阵,若立刻离开,他们自然心安;若我执意留下,其中定然有诈。” 伏六孤的下巴简直要掉到地上去,喃喃道:“所以他们一定是准备这几日就对藜芦动手,如果时间够长,大可慢慢观察你我举动。” “只可惜,她们没有想到,你还是为了血劫剑上的妖蛊而来的。”伏六孤摸了摸鼻子,“嘿,用他们自己的子儿反将了他们一军。” 秋濯雪奇道:“你认为妖蛊是圣教所做?” “不是吗?”伏六孤怔了怔。 “我倒是认为,如此一来,是藜芦的可能性更大。”秋濯雪甚是平静,“毕竟圣教内忧未除,绝不会草率平添外患。” 伏六孤一时哑口无言。 秋濯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阿衡,现如今的情况,只恐怕圣教与这位藜芦大人,都是敌非友啊。” 却也说不准都是友非敌,端看其中的平衡,如何掌握了。 然而秋濯雪看着伏六孤的表情,将这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很清楚,依伏六孤对藜芦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断绝了选边站的可能性。 “哇——”伏六孤感慨一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害怕,“濯雪,我认识你真是活见鬼,不过见得还算是个好鬼,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秋濯雪。 秋濯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终于抬头去见越迷津:“越兄以为如何?” “他们双方既然为敌,必然有一方与我们为友。”越迷津冷冷道,“我倒认为是个好机会,无论妖蛊到底是哪方所出,你我都可借机得到答案。” 他这番言论,与秋濯雪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是对伏六孤而言就是大大的谬论,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忽从屋子里狂奔出去,只听他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与藜芦并无瓜葛,跟墨戎也无恩仇,我不勉强,只是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是无论如何……” 后面的语声渐不可闻了。 “你的朋友。”越迷津略一沉吟,“倒是好急躁的脾气。” 秋濯雪轻笑一声,将伏六孤落下的拨浪鼓拿在手中玩了玩,眉宇间不见半点郁色:“他原本的确不是这样急躁的脾气,不过一个人要是发现他的朋友卷入到不得了的麻烦之中,难免是会有些急躁起来的。” “你也是他的朋友。”越迷津说。 “那对越兄而言呢?”秋濯雪望着他的脸,“秋某可算是你的朋友?” 越迷津皱了皱眉,似是难以理解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与你相关的事上,难道我有哪一次选过别人吗?” 秋濯雪一怔,下意识举起拨浪鼓掩面,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探出眼睛:“哎呀,越兄此言实在是……实在是……” 纵然是秋濯雪舌灿莲花,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觉得心在胸腔子里头怦怦直跳,实在不明白,越迷津为什么一会儿恼他,又一会儿喜他的。 “走吧。”越迷津却没在意,只是将另一个拨浪鼓拿起,拉着秋濯雪的腕子往外走,“再不追,你这朋友只怕就没影了。” 伏六孤才一出门,果然见着冷月银泉外头果然守着数名教众,武功都算不上高明,只胜在极多,若不能尽数扫灭,走丢一个,只怕都去通风报信。 “伏六孤,你往哪里去?”一个教众见他身佩兵刃,目光一厉,其他人登时围上前来,只有一个往外奔去。 “哼。”伏六孤冷笑一声,将一个瓶罐掷地,霎时间药气弥漫,他搭弓提箭,“我要去何处,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他才说到“手”字,借树跃身而起,弓满如月,羽箭离弦而出,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通报之人身体被箭带偏出去,死死钉在老树之上,蓝紫色的尾羽嗡鸣震颤,其势未消。 这头也有人反应过来:“不好!是醉梦花!” 此时说来,却已晚了,浓烈的醉梦花香自瓶中溢出,无形无影,教众又有意围堵伏六孤,换取报信时机,便齐齐中了招,只听得遍地都是“哎哟”一声叫唤,“咕咚”一声倒地。 这醉梦花香对上绝顶厉害的高手,未必能见效得这样快,对上这一批武功平平的教众,却是手到擒来。 伏六孤所用的剂量是藜芦精心调配过的,这些教众只怕要在此处睡上一整宿,他无意伤人,迈过众人躯体,抽出那中箭的倒霉鬼腰上短刃,将箭两端削去,将箭从伤口取出。 报信之人离花香地稍远一些,虽昏昏欲睡,但这痛楚之下,仍保持清醒,不由得声音微颤:“你做什么?” “叫你好好睡一觉。”伏六孤端详他的伤口,只是皮肉之伤,并未损到筋骨,便撒上伤粉,冷冷道,“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来堵我?” 只是如此一来,行动便不免耽搁,伏六孤才要去取腰上的醉梦花粉,就听到身后传来秋濯雪的笑声:“阿衡的箭还是这么准。” 此处林木繁盛,树木遮掩,弓箭难以施展,伏六孤却一击即中,足见本事,就连越迷津都有些讶异。 伏六孤点了报信之人的穴道,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你们追来做什么?” “有人连两个小娃娃的礼物都没来得及拿上。”秋濯雪笑道,“我们自是担心有两个小鬼头哭鼻子,连带着你也不好过,前来送拨浪鼓的。” 伏六孤这才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着秋濯雪:“血劫剑一事事关重大,藜芦对我有恩,是我个人的事,我不想因此影响你的选择。” “你就是我的选择。”秋濯雪叹息道。 尚还清醒的报信之人极为震惊地看着他们。 秋濯雪忽有些微妙地问道:“我是不是不该说这句话?” “嗯……本来不要紧,不过你刚刚一直自认是我的姘头。”伏六孤神情复杂,“我觉得的确不太该在外人的面前说这句话,特别是他们还误解着我们的关系时……” 报信之人忍不住反驳:“我觉得没有误解!” 伏六孤:“……” 越迷津:“……” 秋濯雪:“……” 伏六孤手一抖,让这人闻了三倍的醉梦花香,这报信之人一声不吭地往树上一歪,一下子睡得不省人事了。 一直旁观的越迷津望向伏六孤,语调平缓,听不出是不是安慰:“你不必担忧,我虽为血劫剑而来,但秋濯雪的选择亦是我的选择。” 伏六孤看着越迷津,神情多少有些复杂,他转头问秋濯雪:“他一直是这样讲话的吗?” 秋濯雪似乎浑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是愉快:“怎么了?” 伏六孤:“……” 旁人也许难以看出,可是伏六孤与秋濯雪十来岁就在一起玩,当然看得出来秋濯雪身上许多人瞧不出来的毛病。 当年秋濯雪与越迷津意外分别,多年来没再做什么事,可以说是无法解释,也可以说是想给越迷津时间,然而更重要的是,秋濯雪心底难道就没有一点气性? 人家明摆着断交,他却当越迷津只是生气,这就是任性。 伏六孤方才就在厨房,听他们言辞冲突,才特意现身——之后秋濯雪忽然说出那一大番话来,道理当然是有道理的,可要说不是故意显摆招惹越迷津,伏六孤一个字儿都不信。 他显然是被越迷津说太过聪明后,心里不痛快。 这事儿不奇怪,奇就奇在这事儿发生在秋濯雪身上,他根本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秋濯雪聪明一世,却一点儿没瞧出来,人家不过说两句话,就叫他变成了个小孩子脾气,一会儿恼怒,一会儿高兴的。 伏六孤看着一无所知的秋濯雪,忍不住一乐。 秋濯雪奇道:“你傻笑什么?” 伏六孤严肃道:“我突然发现,原来在有些事上,我未必那么笨,你也未必永远聪明。” 秋濯雪皱起眉头,没有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而伏六孤已大笑着往前走去了。 秋濯雪立刻转头去问越迷津:“越兄听明白了吗?” 越迷津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醉梦忘忧之地颇为隐蔽。 三人往山道上行了一会儿, 伏六孤带着他们转来转去,几乎走得人也发昏了,才终于在花木山石之后找到个入口, 两处山壁夹持,缝隙狭窄,只容一人通行, 只好伏六孤领头,秋濯雪殿后。 远远看去,三人似走入一只巨大的眼瞳。 入内颇是幽邃, 石裂一罅, 纵然现在日照当空, 山中仍是晦暗难明,三人缓缓走了十余步, 只觉得肌骨生凉,却未听到半点风声,前方的道路没入茫茫黑暗之中, 不见尽头,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否身处无间。 伏六孤走得习惯, 没什么感慨, 倒是落在最后的秋濯雪不住打量,暗生好奇。 奇人居此奇地, 真不知道前来求医的人走过这样一条路, 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越迷津比起两人更为警惕, 此处地方狭窄, 难以施展身手, 不由得全身戒备起来,他平日习剑, 近身功夫相较逊色一些,倘若有人借地势出手,只怕五成的本事也难发挥出来。 又走了两步,越迷津忽然觉得衣袖被人拉扯,他转头看去,果然是落在最后的秋濯雪。 这地方奇寂无比,叫人下意识不愿出声,怕打破寂静,惹来什么幽暗之中的东西,越迷津也只是口唇微动,似气音一般:“怎么?” 幽暗之中,只隐约窥见秋濯雪脸上笑意,另一只手正往上一指。 越迷津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两旁山壁高耸如屏,他们三人如屏底丝线,微不足道,顶处勉强窥得苍天一隙,晕出白虹弥漫,又仿佛人间仙境。 白虹光晕,山上也是常见,落在此处却生出别样不同来,越迷津看了两眼,又低下头来,见秋濯雪似无所觉地搭着自己的袖子,将脸仰起,甚是赞赏这般天地造化。 越迷津看了秋濯雪半晌,才见他低下头来,眸子里缓缓映出自己,也是含笑轻语:“好不好看?” 天地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越迷津想了想。 这并不像是寻常的朋友,朋友不应当只看到彼此,朋友是有很多的,就像亲人一样,人同样会有许多亲人,从降世起就有双亲,有兄弟姐妹等等。 可越迷津只有一个亲人,也只有一个朋友。 老道士已经死了,而秋濯雪有许多朋友,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倘若现在是他走在中间,也许同样会去牵伏六孤的袖子,分享自己所看到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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