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秋濯雪虽将发生的事说得简单明白,但在场的人精哪个会信。 越迷津与步天行从来不曾听过有什么旧怨,短短时间里,他突然想要步天行的命,原因并不难找,按照越迷津的脾气,最有可能的一点就是他已打出火气来,决意就此决战。 以越迷津的赫赫杀名,此事也不足为奇,也许有人会看在步渊停的颜面上对步天行手下留情,可越迷津绝不会是其中之一,否则他也不会出言威胁步渊停了。 特别是步天行此刻血劫剑在手,越迷津杀步天行简直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为民除害了。 当然没有人会认为越迷津杀不了步天行,这想一想都是个笑话,步天行手持血劫剑,越迷津手无寸铁,两人相对,越迷津分毫未损,步天行却已满身伤痕,这场决战不必多说,也已看得到结局。 那么步天行到现在还没死的原因,只可能是有人在其中出手阻拦。 这个人也只可能是秋濯雪。 越迷津因亡友与秋濯雪交恶,众人皆知,他对秋濯雪向来不假辞色,众人也知。 因此越迷津绝无可能偏袒秋濯雪。 群雄微妙的目光不由得移向了烟波客。 按照烟波客所言,越迷津是被他发药所迷。如果说越迷津的杀意是为比试受阻,这火气本该向对他发迷药的秋濯雪而发,不该是发狂的步天行。 而且越迷津自己的话已说得很清楚明白了:“若有下次,我要他的命。” 这个下一次还能是什么下一次?总不可能是被血劫剑操控的下一次,受血劫剑操控又并非步天行的过错,越迷津杀性虽大,但并非蛮不讲理之人。 因此显然绝不会是这个原因,那么剩下的理由就不多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另一回事——比如说,非礼秋濯雪。 群雄大多是男人,男人是很了解男人的,对越迷津方才震怒的反应倒是非常理解。 无论越迷津多憎恨秋濯雪,而秋濯雪又是否喜欢他那位亡友,在越迷津心中两人总难免是纠缠不清的。 步天行发狂挑衅在前,非礼“亡友的心上人”在后,却碍于各种原因(比如秋濯雪的有意袒护)无法下杀手,心中定然憋屈万分。 既是为亡友发怒,他当然不能冲着受害的秋濯雪,只能冲着步天行。 如此一来,当中许多的道理就说得通了。 比如说,为什么秋濯雪所发的九魂香只有越迷津一人中招,步天行却全然不受所控。 秋濯雪的武功一直都是很高明的,他的手恐怕也比绝大多数人都稳,一个会接暗器的人,发暗器时纵然没有花俏的本事,想要制住一个人也不太难。 绝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双手会闹出丢迷药时真正要吸入迷药的人活蹦乱跳,旁边受到牵连的人却一中就倒这样的笑话。 特别是当前者是步天行,后者是越迷津的时候,就显得更离谱了。 偏偏这个笑话,现在就在群雄眼前上演,没有人笑得出来。 这种事在一个暗器新手身上是笑话,在秋濯雪身上,就称得上荒谬了。 可如果他本就是对越迷津所发,免得步天行死在对方手下,只是为了帮步天行遮掩丑行,才说是发向步天行,叫越迷津误吸了一些。 那整件事就显得合情合理了不少,甚至可以解释步天行身上为何会有九魂香,因为他实际上才是误吸的那一个。 甚至可以说,秋濯雪作为一个受害者,竭力保全了万剑山庄的脸面。 而这时,所有人脑海里都不禁浮现出当时看到的场景。 秋濯雪想到的事,众人当然也已想到,生怕出什么幺蛾子,因此半夜起,群雄就已齐聚一堂,看守血劫剑,却不料仍有人被血劫剑迷了心窍,发狂伤人。 好在群雄临危不惧,可等情况稳定下来,血劫剑与步天行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急急追出,只见一路上满是尸体,这才跟着血迹追到了剑林。 只是谁也没想到。 步天行神智癫狂之下,见着秋濯雪,居然甘愿弃剑去一亲芳泽…… 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由得古怪起来。 血劫剑的可怖魔性,与秋濯雪这种魔性的魅力相比起来,一时间竟相形见绌。
第四十四章 还没等众人再多说些什么, 后园忽然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尖叫声。 步渊停脸色骤变,急奔声音处,群雄自然紧随其后, 唯有秋濯雪坐在原位不动声色,仔细看着众人的脚步,直到所有人都奔出大厅, 他的目光才落在李剑涛身上。 李剑涛满面木然,也沉沉地凝视着他:“烟波客不随其后?” 秋濯雪道:“越是混乱,越是情急, 就越是容易忙中出错, 浑水摸鱼, 李前辈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不错。”李剑涛道,“所以我坐在这里等。” 秋濯雪轻笑一声:“所以我也坐在这里等。” 病人伤患有古蟾去治, 家宅不安有步渊停去管,秋濯雪凝视着李剑涛所负的剑盒,才刚刚引起一场纷争的血劫剑就躺在其中。 幕后主使的下一步, 会是什么呢? 此时阳光已照在门窗上,天亮了。 金色的阳光将秋濯雪的脸照得很朦胧, 看上去好似一场美梦, 李剑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连眼珠子几乎也不转动了。 秋濯雪微笑道:“李前辈为何如此看我?” “据我所知, 少爷从来没有见过你。”李剑涛沉声道, “而且他已有了婚约。” 听到这里, 秋濯雪松了一口气, 他简直是立刻接口:“我与步少庄主的确素昧平生……” 若不是步天行眼下还躺在床上, 血劫剑未完,他甚至可以道一声恭喜, 讨一杯喜酒。 “不过,少爷毕竟长大了,他有时候想去哪里,我与庄主也未必管得着。”李剑涛一脸木然,又紧接着说了下去,“更何况这江湖上脱身逃跑的法子,庄主也教了他不少,庄主的意思虽是免得他上当受骗,但是少年心性,也许会用在一些特别的时候。” 秋濯雪:“……” 糟糕,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唔。”秋濯雪沉吟片刻,轻声道,“这嘛……少年人想要个清净,也是理所当然。” 他当然没有问是什么特别的时候,这根本不必问,孩子想脱离父辈无微不至的关心与掌控,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李剑涛仍然不紧不慢地说下去:“据我所知,今年虽才二月出头,但他已突然间消失了五次。” 秋濯雪:“……” 青年人寻求清净,当然是很正常的,可与越迷津约定决战,血劫剑现世,在这种情况下还消失,不要说对步少庄主这样的人来讲,即便是普通人,也是不太寻常的。 万剑山庄讲究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这种鬼祟之事,最有可能的便是私会情人。 秋濯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恭喜好似不太对劲,毕竟人已有婚约;若说步少庄主无心比试,那更是糟糕。 而且他感觉到最不妙的是,李剑涛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李剑涛的目光里似乎有所探究:“烟波客认为,他会去做什么?” 秋濯雪:“……” 只不过,竟有五次之多…… 递给越迷津拜剑贴后,步天行竟还有这样的自信,这样的闲心? 秋濯雪若有所思,如果不是太过轻视越迷津,亦或是步天行是个大情种,那这五次消失,对步天行来讲一定至关重要,他必然去做了一些事,或是见了什么人。 只是真相到底如何,只能等步天行自己醒来才知晓了。 “…不论如何,少爷既肯为你弃剑。”李剑涛如剑一般的目光指向秋濯雪,沉声道,“想来他对你一定是真心的。” 秋濯雪:“……” 他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就猝不及防受到李剑涛言语上的重重一击,一时间懵住了。 秋濯雪实在很想知道,李剑涛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他沉默片刻,谨慎地挑选着措辞:“李前辈可有想过,也许……这只是一场意外。” “那这场意外怎么没有发生在越迷津身上?”李剑涛话糙理不糙。 秋濯雪:“……” 好问题。 秋濯雪思考了一下倘若步天行当真去非礼越迷津的场景,他忍不住抽了口气,他相信,那场景绝不单单只是不好看的程度,很可能还会很残忍。 他甚至没有信心步天行还能好手好脚地活在这个世上。 不过说正经的,秋濯雪其实想过这个问题,步天行的转变显然是在他发出九魂香之后,越迷津身上的药效正常,可步天行却表现得非常怪异。 如果说香粉里还掺有其他东西,越迷津本该一同中招。 可是就连古蟾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这一点足以说明不是九魂香有问题,而是人有问题。 而且步天行对九魂香的耐受极强,越迷津不过吸入些许,就已晕头转向,而步天行全身笼罩在九魂香之中,居然只是手脚发软。 难道真是血劫剑附身? “无论怎样。”秋濯雪苦笑道,“秋某可以保证,直至今日此刻,秋某都不曾私下见过步少庄主。” 李剑涛顿时沉默了,他看着秋濯雪,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起来,最终叹息了一口:“我终于明白,少爷为什么要递拜剑贴给越迷津了。” 秋濯雪:“……?” 李剑涛沉声道:“若非如此,你眼里几时才能看得见他。” 秋濯雪:“……” 现在秋濯雪只希望步天行能醒得越早越好,最好告诉所有人他这五次消失到底去了哪里! 李剑涛本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怒吼道:“何方宵小!?” 他身躯魁梧,年纪虽迈,但其威风凛凛仍叫人不敢逼视,巨大的剑盒猛然掷地,地面顿时被震裂开来,长发白须无风自动,剑气张狂,四周桌椅难受其压力,纷纷崩裂散落。 秋濯雪已窥见人影,他在这常人难以忍受的压力之中,气息未乱,避让飞散的桌椅碎屑时,犹胜猫儿三分狡黠灵敏,足尖甚至在飞散的桌面上轻轻一踢,借力投出房间,追着那道日光下的孤影而去。 方才李剑涛的一喝,蕴含其真力,常人听了只怕心血沸腾,当即就要晕死过去,这孤影显然也已受到波及,不过他轻功不差,勉强还与秋濯雪拉得住距离。 “前面这位君子。”秋濯雪微微一笑,朗声道,“今日春暖花开,大好天气,既已下梁,何不坐下一会?” 那孤影不理不睬,两人一逃一追,几乎将整个万剑山庄都尽收眼底,悬挂青山之上的太阳光芒万丈,秋濯雪看得出来,他似乎在寻找什么,等到几乎追上时,那人影突地一个乳燕投林,猛然闪入一座小园之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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