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边即将翻出鱼肚白,万剑山庄即将苏醒过来的时候,剑林的小路上,忽狂奔来一道黑影。 黑影身影极快,眨眼之间,利刃携风扑面而至,剑气已笼罩二人。 秋濯雪骤然睁开双目,感到越迷津的手已覆上自己的腰。 越迷津的剑并非软剑,遇到重兵时当然不能以韧劲化消,因此必须足够锋利跟坚硬,这样一把剑器必得千锤百炼,因此绝不会太轻,想要将它运使自如,腕力与臂力当然更是不容小觑。 秋濯雪对此并非没有概念,可叫越迷津按住腰肢时,只觉腰被五根钢浇铁铸的幔网紧紧箍住,全然无法挣扎,这才知自己还是将他的手劲儿瞧得小了。 正在此时,越迷津瞳孔一缩,瞧出剑招之中的破绽,低喝一声。 “走!” 秋濯雪借力飞身而出,掠到锈剑之上,他已算得上极快,仍险些被来势汹汹的剑锋伤到,不由得惊出冷汗。 好凶的剑! 秋濯雪才站稳,又去追看越迷津的身影,那人只慢一步,此刻也已从青石上飘然退去。 两人默契一如当年,一进一退,毫无半点迟疑,但凡稍有犹豫,方才恐怕已血溅三尺。 人才分,剑已至,唯有坚硬无比的青石避无可避,在长剑狂舞之下,竟然犹如豆腐一般,顷刻间被切做三四片,轰隆散落在地。 男子当即抽剑再起,跨过落石,追向还未站稳的越迷津而去,秋濯雪定睛一瞧,这才发现眼前此人披头散发,双目赤红,浑身杀气腾腾,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凶兽。 方才一剑,他狂奔而来,剑林锈铁皆被他如砍瓜切菜一般齐齐斩断,身上已剐蹭出多处伤痕,竟浑然不觉,任由鲜血流向手中死死握着的黑红长剑上。 这剑不知是什么材料铸造,布满晶红色的纹理,鲜血过处,红晶光华流转,犹如人体起伏,一呼一吸,好似拥有生命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血劫剑!”秋濯雪变色道,“他是步天行!” 发狂的男子应变极快,青石才落地,他长剑已追到越迷津跟前,只听风声尖啸,便知所出剑招何等密集,越迷津本就慢了一步,气息还未调匀,步天行追得又紧,全身已避无可避地笼罩在血劫剑下。 越迷津虽不愿将时间浪费在常人身上,但是个极好战的性子,七年来出生入死,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恶战,此刻兵器不在身边,无从招架,却仍是不急不躁,而是施展开轻身功夫,在这癫狂杀意之下,屡屡觅得一点喘息。 他身在局中,神色仍是往常一般镇定,倒叫在旁观战的秋濯雪惊出一身冷汗来。 步天行如此狂态,迟早要力竭流血而亡,更何况血劫剑锋利无匹,越迷津即便只挨擦上一下,恐怕也极致命。 疯人不知疲倦,狂性大发,杀性一起,越打越凶,他可不顾自己性命,可秋濯雪与越迷津却不能不顾步少庄主的性命,此消彼长,纵然有再多手段,也难施展。 “退!” 越迷津虽不知秋濯雪要做什么,但身子一摆,已往后退去,如此一来,便露出破绽,步天行挥剑追砍,哪料空中忽飞来一物,好似长了眼一般撞在剑尖之上,奏出长吟。 寻常人见来物必要躲闪,狂人则拔剑即斩,值十两银子的胭脂花盒在顷刻间被削为齑粉,化作一团烟雾将步天行困入其中,剑招蓦然一顿。 越迷津已退开数米,却仍闻到一点香气,当即觉得有几分晕头转向,抬头却见秋濯雪轻身一纵,已越入战局。 步天行不顾对手,见人就杀,双臂虽已迟钝,但仍提剑再出,秋濯雪有心救他性命,只守不攻,大袖翩然挥舞,不敢轻掠血劫剑锋芒,身形闪转腾挪,只为拖延时间。 此刻步天行血气正沸,药效自然发作得更快,才不过五六招,他忽然踉跄几步,双目却不见清明,倒是脸上浮现出大片红潮,气息愈发不稳,看上去痛苦不堪,手中剑招也乱了章法。 “咣当”一声,血劫剑坠地。 秋濯雪知时机已到,身子轻轻一滑,正准备去点步天行的穴道时,步天行却忽然张开双臂,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中,喘着粗气的炙热口唇已凑了上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几乎把秋濯雪弄懵了:“……?!” 还不等秋濯雪多加思考,已下意识曲肘抵住步天行胸膛,扇子一摆,挡住对方“攻势”。 与此同时,一阵密集嘈杂的脚步声已出现在剑林附近。 紧接着,只听见步渊停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畜生!你竟对烟波客行此等不轨之事!” 正欲挣脱的秋濯雪气息一滞,身体猛然僵住了:“……”
第四十三章 如果这是决战关键之处, 步渊停这一嗓子难免有乱人心神的意思。 可是群雄却都很理解他愤怒焦虑的心情,因为谁都说不上来,是亲眼目睹自己手持血劫剑的爱子在发狂杀人更可怕, 还是发现他发狂后试图强/暴烟波客这件事更可怕。 就连古蟾都惊得拽掉了自己的几根胡子,疼得龇牙咧嘴。 好在秋濯雪成名到底并非只靠脸,他气息虽滞了一滞, 但仍顺利点住步天行的穴道,如游鱼一般轻灵矫健地滑出这青年的怀抱。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秋濯雪已重新站好, 倒是步天行似乎仍在挣扎, 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古蟾忙上前来给了他几针, 这位发狂的步少庄主总算安静下来。 秋濯雪倒顾不得许多,径直走向脸色极为难看的越迷津, 柔声道:“你怎么样?” 他当然不会认为慕花容给的是下三滥的□□,毕竟吸入迷药的还有越迷津,他的反应与步天行完全不同。 其中一定出了古怪。 越迷津挥开秋濯雪, 强忍住晕眩感,在人群里寻到步渊停:“若有下次, 我要他的命。” 他手中并无兵刃, 神情也并不凶恶,众人却都不由得心头一惊, 只觉得剑林之中似充满了肃杀之气。 还不等步渊停赔罪, 越迷津忽然身子一软, 斜斜往地上倒去。 秋濯雪眼疾手快, 一把将他抱住, 之前虽已确认过慕花容所赠的是寻常迷药,但如今步天行突发异常, 一时间也不敢保证越迷津是否中招,忙唤道:“古蟾,你快来看看他。” 群雄本远在剑林之外就已听到血劫剑啸之声,是以连忙赶来助阵,却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间都是神情古怪,一会儿看看地上被弃之如履的血劫剑,一会儿看看几乎快要晕过去的步渊停,再看看已经昏迷的越迷津跟步天行,还有满地残剑,一时间心头皆生出疑虑来。 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古蟾才给步天行扎了几针,又过来摸了摸越迷津的脉,纳闷道:“奇了,这剑林里头只有你们三人,他怎么中的九魂香?” 九魂香是江湖上甚为昂贵的一种迷药,它对人并无害处,无色无味,纵是一流高手嗅到也要立刻中招倒地。 难道还有第四人?!一时间群雄都紧张起来,纷纷看向秋濯雪。 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道:“是我所发。” “是你所发?”古蟾瞠目结舌,忽然低头扒拉起秋濯雪的袖子来,几乎要将脸也钻进去,“还有没有多的?给老人家一些。” 秋濯雪从袖中拿出另一盒九魂香,轻轻递到古蟾手中,他也正想知道这盒子里的到底是不是九魂香,可越迷津所中,明明就是九魂香才对。 古蟾捧着这个精致的胭脂盒,先是往嘴里塞了颗醒神的药丸,再打开嗅了嗅,眨眨眼睛道:“果然是九魂香,不过还掺了些女人用的香粉。咦,你平日又不擦脂抹粉的,怎么……噢,我明白了,你是准备送给慕花容那小姑娘防身的。” 群雄恍然大悟。 使迷药与毒物的人在江湖上到底名声不太好听,烟波客向来光明磊落,没什么恶名,他身上带有如此厉害的迷药,实在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 而特意为红颜知己准备防身之物,听起来就让人容易接受得多了。 秋濯雪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再长篇大论地解释是慕花容给自己的,只好苦笑地简单介绍了下情况:“步少庄主发狂,秋某总要想些办法制住他,越迷津当时正与步少庄主缠斗,因此也中招了。” 古蟾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步天行看上去中的可不像是九魂香。” 秋濯雪:“……” 群雄:“……” 步渊停:“……” 其实不用古蟾多说,众人也觉得,现场看起来分明只有越迷津一人吸入了九魂香。 秋濯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实在想不通,在越迷津身上表现正经的迷药,怎么会令步少庄主如此……呃……大发豪情。 群雄一时间不由得都心下微妙起来,在场都是习武之人,眼神不但不坏,还各个都好得出奇,精得要命,当然将之前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倘若真如秋濯雪所言,步天行发狂来此,与越迷津缠斗时,二人一同中了九魂香。 那么就有几处说不通了。 即便由于血劫剑的缘故,步天行最多是不受九魂香所制,也不应当会变成……方才众人所见的那种情况。 九魂香只是寻常的迷药,从没有听说过它能突然变成春/药的。 古蟾又去嗅了嗅步天行,道:“不过他身上也有九魂香的味道,只是……奇怪奇怪……” 秋濯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 群雄正暗自揣测之时,又听见秋濯雪道:“步少庄主情况不知如何,剑林也并非静养之地,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步渊停忍不住流露出感激之情来。 众人自然答应,那柄闪耀着不祥血光的血劫剑则被李剑涛用空荡荡的那只袖子使了个巧劲,收入剑盒中。 越迷津不过是吸入迷药,休息几个时辰就没大事了,步天行却是脉搏紊乱,九魂香虽对他有作用,但作用似乎只是手脚发软,就连古蟾也看不出来更具体的情况。 回去路上,只见满地仆人尸首,大厅之中也有许多血迹,显然是经过一场厮杀,秋濯雪将群雄扫过,不觉心凉,暗道:“方才没注意到,竟是少了许多人。” 才坐定下来,群雄之中有人已忍不住问道:“不知烟波客为何在剑林之中?” “血劫剑事出突然,我心中实在忧虑。”秋濯雪苦笑道,“加上今日又是决战之日,我担忧会突生变故,就想起来走走,想与越大侠商议一下。” 闻言,群雄心下都是一阵复杂,料想这笔情债难还,秋濯雪感怀亡友,难免会想对越迷津好一些,血劫剑出,最危险的就是越迷津与步天行二人,他决战之日来陪伴越迷津,倒也是人之常情。 “此番倒要多谢烟波客。”江海士长叹一口气,“若非烟波客,只怕步少庄主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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