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玄发拿一道素色布带规规矩矩地束着,穿着一套比这冬雪还要洁净的道袍。 那双黑眸清澈又沉着,让他显得像那世外的仙君。 “陛下跪了一千七百三十五级台阶,这是想来求什么,可玄誉记得陛下不是不信神佛吗?” 玄誉无奈地上前想把郁酲搀扶起来,他与郁酲其实年少时便意外相识,还算投机。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在对方眼里那满天神佛都是不可信的。 “朕想求什么?”郁酲并未起来,迷惑地蹙着眉,歪着头艰难地思索着。 他无意识地小声呢喃,可说到最后,他又感觉好笑地自嘲地否决了。 “朕这辈子犯了很严重的错,害了我珍视的人,朕想要重新开始,呵,可又怎么可能呢。” 可他又忍不住拿带着哭腔的嘶哑嗓音,虚弱地含糊道:“朕想要鸢儿若有来世能平安喜乐,他想要的都能得偿所愿。” 玄誉轻轻叹了口气,狭长的眉眼温柔地微弯,好像早猜到了那般,伸手拨开郁酲的前襟,将那枚平安节拿了出来。 他犹豫了一瞬,拿指尖沾了点郁酲额头上流出的鲜血,在那赤红的平安节上涂抹了几笔。 “做什么,别弄脏了啊!”郁酲突然被拿走平安节,整个人就像触电了那般猛地一颤,手忙脚乱地把平安节又从玄誉手里扯了回来。 玄誉尴尬地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嘴角抽搐了两下,无奈地道:“陛下既有所求,那便好好带着这枚平安节,这福节有灵性,能护佑陛下。” 他说罢,就转身回了皓麟观。 观们彻底敞开的一瞬,郁酲模糊地看见了里面供奉的,那座似要顶天那般高大的威严神像。 山中敲响的钟声,好像穿透了郁酲的皮肉,击到了他的心脏上,他模糊地感觉到掌心里的平安节变得滚烫了一瞬。
第21章 不能掐死还有利用价值 夜半时分,天幕漆黑得就像被泼了墨汁,夜风也越来越冰凉。 明黄床幔被威风拂得略微飘摆,凤榻上传出嗓音低哑又微弱的断续哭腔。 齐鸢侧卧在郁酲身旁,以手支额的姿势让他显得无比惬意。 他凑到郁酲耳边,好像蛊惑般地轻声诱导到:“阿酲,我明明那般欢喜你,可你为何要把我的欢喜扔去喂狗呢?” 他的嗓音里染满了极致痛苦的悲凄,语气里又带着些许茫然,这似是在诱导郁酲,又似是在可悲地讽刺那般。 “我父亲和大哥都为北凌征战沙场,我齐家忠心耿耿,怎么就要落到被满门抄斩的下场了?”但齐鸢凝视着郁酲的眼神却极致的冰寒与冷静,里面似装着翻天覆地的怨恨。 他好像观赏地摊上的货物那般,歪着头瞧着对方紧蹙着剑眉,脸色也泛上了苍白,额头上浸满了黏溺的冷汗 郁酲的身体还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两下,偶尔就似头疼欲裂那般,猛地摇两下脑袋。 就好像,郁酲正在经历一场极度痛苦的噩梦那般。 齐鸢看着看着,那双眼尾斜挑的锐利凤眸里就蔓上嗜血的杀意。 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拂过郁酲那道紧拧着的剑眉,似挑逗又似眷恋那般地缓慢下挪,指尖又温柔地轻轻描摹过郁酲那道形状漂亮的消薄唇瓣。 这男人的眉眼全都是他最喜爱的,长眉入鬓似含黛的远山,黑曜石般剔透的眸,裁若柳叶的两瓣薄唇。 他睁着眸静立于面前时,身姿挺拔,笑得温柔,面上仿佛蕴着绚烂日辉,将天地灵魄都藏于脸上。 可齐鸢的手落到郁酲下颔时,紧停顿了一瞬,五指就悬到了郁酲那在此刻无比脆弱的脖颈前。 殿外浓郁的金茶花香也无阻无拦地灌入齐鸢的鼻腔中,让他眼前也有些昏花,脑海里也不断回响着前世种种。 他被残忍地施加炮烙时,他被狠毒地生生绞烂右手时,被强迫观看齐家全族被斩首时。 那种想要求死的绝望让他毕生难忘,眼前又似被前世那些惨烈的鲜血糊了双眼。 想着想着,齐鸢那只悬在郁酲脖子前的手就愤恨地猛然发力,死死地掐了下去,用力之猛,让清瘦的手背上都蹦出了几道青筋。 “我真想杀了你啊,为什么我都死了,还要让我再瞧见你这畜生呢?” 齐鸢的五指越收越紧,指尖都嵌入了郁酲颈侧皮肉里两分,他的嗓音里逐渐蔓上真实的哭腔。 重生于他而言就好像眨眼的瞬间变换,这两天他偶尔恍惚地都有些分不清前世与今生,他真的很害怕这辈子他与齐家又会落到前世那个凄惨的下场。 而郁酲就是那个纵容董演的帮凶,一个满心满眼都想致自己的妻子于死地的所谓夫君。 “呵,我年少时真心欢喜过你,如今想来真是我瞎了眼!” 齐鸢掐住郁酲的手不断地发着颤,他的瞳仁不知是因愤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波动极大地剧烈震颤着。 他瞧着郁酲的脸色逐渐蔓上了窒息带来的红紫,对方胸膛的起伏也越来越滞涩,唇角就情不自禁地牵出了一抹森狠又充满哀怨的苦笑。 帝王好似被噩梦彻底魇住那般,在这样极致窒息的痛苦中竟都无法醒来。 最后,齐鸢还是不情不愿地慢慢收起了凤眸中快要化作实质的杀意,猛地收回了手。 他却又好像在泄愤又好像在自罚那般,恶狠狠地把手砸到了床板上。 ‘还不能掐死、不能掐死,还有利用价值、还有利用价值……’ 他仰着头,紧闭着眼睛,在心底给自己洗脑般地不断重复念着,这才勉强压下那阵浓重的杀意。 齐鸢深深吸了一口充斥着金茶花香的气,又引得头晕眼花了片刻。 “阿酲……”他很快就整理好了面上神情,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被惊醒后的茫然。 刚才假作哭泣,让他双眼蒙上水雾,在此刻就像极了睡意未消的迷离泪水。 他轻轻摇着郁酲的肩膀,故作担忧地轻声唤道:“阿酲你怎么了,先醒醒,别吓唬我呀!” 一声声呼唤窜进郁酲的耳中,化作那击溃迷雾的悠长钟声,将他猛地从好像沼泽般混沌的噩梦中拽了出来。 “啊!”郁酲脑袋里尖锐的疼痛到达了极点,剧烈的头疼好像想将他的天灵盖都掀翻那般。 他痛苦地嘶哑惨叫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死死地扯着自己披散的玄发,佝偻了背脊。 “阿酲你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唤太医来?” 齐鸢面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关心地扶住了郁酲的肩膀。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郁酲的脖子,他毕竟从未习武,所以刚才那一掐,也仅是在郁酲颈侧留下了很浅的几个半月形的暗红浅痕。 “鸢儿!”郁酲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面前安然无恙的齐鸢,对方面上只有真切的关心,再不见了前世那种歇斯底里的戾气与好似行尸走肉那般的死寂。 他扑上前就把齐鸢牢牢地拥进了怀里,眷恋地不断拿脑袋去拱蹭着齐鸢的侧脸,就好像一只流浪了许久终于回潮的孤狼。 齐鸢手脚僵硬地让郁酲好像一条狗那样蹭了半晌,他感觉到自己的内衫肩膀的位置被蹭上了鼻涕眼泪,眼神死寂又木然。 在他又遏制不住逐渐心生杀意时,郁酲才恋恋不舍地把他松开。 “阿酲你到底怎么了,你与我说。” 他温柔地帮郁酲抹着脸上的泪水,将哭得身体都轻微抽搐的帝王搂进怀里,轻柔地一下下拍抚着对方的背脊。 郁酲眼神贪婪地凝视着齐鸢,好像想将齐鸢的眉眼包括每个神情都烙刻进脑袋里那般,又好像想将这个他在前世错负了的妻子,融入自己的骨血里那般。 他的眼眸里翻卷着浓郁的愧疚与悔恨,无意识地喃喃道:“朕刚才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的朕不断地怀疑鸢儿,不断地想办法打压鸢儿,最后害得鸢儿受了炮烙又丢了右手,齐家也被连累得满门抄斩,朕有罪……” 齐鸢闻言垂下了眼眸,长睫不断轻微颤抖着,放在身边的手也遏制不住地握紧成拳。 心底又被轻而易举地勾起了悲痛与怨恨,但他还是牵出了一抹无所谓的浅笑。 “阿酲,你这梦未免有些太荒唐了,你怎么可能这般对我呢?”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略微低头,将额头抵在郁酲的鬓边,眼神涣散地飘到了那支横进殿内的金茶花上。 “阿酲我们都欢喜对方,也互通了心意,你都为了册封我为后与满朝文武对抗,又怎么可能怀疑与打压我呢?” 郁酲身体一颤,齐鸢每句话都看似无意,可又恰巧每句话都戳中了他心底的逆鳞,让他眼眸里闪烁着浓郁到挥散不开的愧疚与心虚。 他颤声道:“是,朕不可能怀疑鸢儿,鸢儿这般为朕付出,朕怎么能忘恩负义!” “再说我齐家全族都忠心耿耿,齐家家训就是要忠君报国,父亲与大哥都教导过我无数次,齐家又怎么可能会犯要抄家灭族的重罪呢,而且阿酲你也会护佑齐家的。” 郁酲痛苦地闭上了眼,可齐鸢的嗓音就好像有蛊惑之力那般,不断地诱导着他回想前世。 即便眼前变黑了,但齐家两百多口人同时被斩首时血流成河的场面,还是无法遏制地在他面前回放。 “是,朕不可能再怀疑齐家,也肯定会庇护齐家,不会让奸佞诬陷了齐家。” 他低声却笃定地呢喃道,搂住齐鸢腰的手不断地收紧,半张脸都埋进了齐鸢的肩窝里。 “所以阿酲你别难过也别害怕,那噩梦假得很,现实里永远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没事的。” 齐鸢唇边的浅笑温婉又宽容,俯身在郁酲嘴角安抚性地轻轻吻了一下。 他拨开那缕垂在郁酲眼前的玄发,眼神深沉却柔和地凝视着对方的黑眸,笑了笑,到:“而且臣永远都相信陛下不会像噩梦里那般做,臣也会永远爱臣的陛下。” 郁酲的长睫剧烈地颤抖了两顺,心底就像是被扔下了两块巨石,激起万丈波兰。 他的鸢儿是这般地爱他,可他前世做的都是忘恩负义的畜生事。 郁酲眼眸里泛上泪光,这辈子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让鸢儿再受伤。 他猛地仰头,凶狠又贪婪地吻住了齐鸢的唇瓣。 唇齿纠缠着,滚烫的气息被互相送入两人的嘴中,脸颊也都蔓上了情动的嫣红。 可他一吻作罢,却并没有再做越界的事情,看着不断娇声喘息的齐鸢,可前世齐鸢浑身密布肉坑的模样又遏制不住地浮现在眼前。 这让郁酲恍惚间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分不清梦境现实,他痛苦地拿手撑住额头,又难受地略微弯下了腰。 “阿酲你真的没不舒服吗?”齐鸢疑惑地重新拢好大敞的前襟,面露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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