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朗估摸着,今日也该能清醒一阵。 不出他所料,批改一阵折子后,宋齐光扶着额头,脸色难看地清醒过来。 宋齐光回想了好一阵,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记忆断断续续,最后只化作一句:“那孩子倒有小鱼几分机灵。” 他只夸那孩子机灵,却不认为那被调教、指引出来的孝顺、聪慧等等,能比得上他真正的嫡子。 顾明朗换了杯温补的茶水呈上:“能得圣上这番话,可见他福气非凡。” “你还是这么会说话。”宋齐光推开陈年的那些折子,神色冷下来,问起,“大皇子、二皇子可回来了?” “都回来了。” “大婚,真年轻,真好啊。”宋齐光羡慕地说出这些话,心里头涌动着无限的嫉妒和恨意。 很快,他便又不能控制情绪,发泄着自己的脾气:“两个不孝子!竟试图弑父,当天雷击之!” 关于不孝子这说法,还得追究到两个月前。 宋齐光听了宋广骏的揣测之言,认定病情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转,说不得有贵妃一份原因在。 再者,即便她没错,一个大美人也会挑动他的精元之气,不利于休养身体。 于是宋齐光便说要自己独自搬到园子里去,不带贵妃,如此自然引得一直悉心照顾、陪伴他的贵妃不满。贵妃作了两回,宋齐光被弄得头疼,直接禁了贵妃的足。 而宋齐光搬到园子里当天就人事不省。太医院诸多能医一会诊,检出他中了毒,且剂量很重,仿佛要他的命一般。 顾明朗去查毒之源头,只查到两处断了的线索,一处指向大皇子、另一处指向二皇子。 线索指向未必为真,所以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下了毒、又或者是哪几个人。 唯有一点,宋齐光很肯定——他死后,受益者是他的儿子们。 从利益反推,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大皇子二皇子,所以宋齐光想到这二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圣上息怒,龙体要紧。”顾明朗温劝上一句,“圣上若是心中不喜,可降旨斥责。” 当皇帝老子的想要挑儿子毛病,容易得很,理由千百个都找得到,因为不需要什么正经理由也行。 顾明朗又请罪道:“怪奴才不中用,一没挑对人,二也没能及时查出下毒之人,顺藤摸瓜找出背后凶手。” “起来起来,我不是怪你。”宋齐光催他起来。 事到如今,宋齐光真正相信的唯有身边这个奴才。倘若顾明朗都靠不住,他早在意识陷入混乱时就死去了。 “凶手找不找也没多大的意义,因为他们都盼着朕死,换上他们自己当这个皇帝。” 宋齐光语气幽幽道:“可朕想活啊。” “圣上千秋万岁,切勿轻言生死。” “你说这些也宽不了朕的心,我大抵就在这几年了。”宋齐光难得感慨,望着顾明朗,目色哀戚又担忧,“朕死后,你当何如?” 见他如此惦念,顾明朗自心生感动。他开口道:“圣上,您日后还长远着呢。太医说了,龙体近来颇安。” 宋齐光摆摆手,表示不想听这些,他只道:“他们都是耶瀚行教过的,你手中握好了禁军,费费心,总有办法走出条生路。” 耶瀚行不仅仅是太傅,更是顾明朗唯一的好友。即便两人背道而驰,耶瀚行也是顾明朗走至末路时可期之人。 人品名声这等东西,说虚也虚,实在时也是真实在。 瞧着顾明朗落泪,宋齐光笑了下,又道:“且放心,朕也不是今日就要驾崩。趁着我此时还清醒,你谈谈其他事。” 顾明朗吸吸鼻子,又道:“圣上,可边瞧太医、边听我说事。” “都好,依你。” 随后太医鱼贯而入,顾明朗谈着京城和全国各地的事。 洋州的倭寇已经清扫出去,东南的人被宴相一招开海禁钓上了钩,咬着这美味鱼饵不肯放,但鱼儿也甚是凶猛,不知道会是人吃了鱼、还是鱼吃了人; 京城里备嫁的几家嫁妆都送到了,一船又一船,看得京城人也开了眼界…… 一个说了许久,另一个听了好一阵,随后宋齐光喝过药,感受着自己意识渐渐昏沉。 彻底睡去前,守在一旁的顾明朗听到他念了一句“也不知大婚……” 后半句不知是没说出来,还是顾明朗没听清,反正只得这半句。 算算日子,说不得几位皇子大婚之日,皇上还真能赶上清醒的时候。 难不成圣上想去看皇子们大婚?或者是拆台?顾明朗琢磨着转了身,一挥手,立马有人接班,仔细地守着宋齐光。 这头他出了重重深院,外头的小男娃提着壶出现,身后跟着端了茶水件的宫人。 “千岁,你渴了吧?我给您提了爱喝的茶来。” 顾明朗望着这个两个月前还是个乞儿的孩子:“小乞儿,你倒是乖觉,今日做得好,不能叫圣上冷着。” 连个名字也没有,只得一个“小乞儿”当称呼的小男娃笑笑:“千岁教得好。” 等顾明朗喝了茶水,小孩才小心地问:“阿父怎么样?可是又难受了,我见着有人送了药,阿父是不是又要喝苦药了?” 瞧他的模样还真是情真意切,完全不知道宋齐光只有病着时才是他的“父皇”。 他这个假儿子,连喊父皇都是冒犯,曾被顾明朗斥责,而后自己改成了“阿父”。 瞧他可怜,还是宋齐光自己允了这一声喊。 顾明朗还不至于疑心这么一个几岁孩童,这个孩子会的那点小聪明,都是街头巷尾行乞时学的,他见识得太少了。小乞儿前面几年,只怕还不如这两个月长的见识多。 “圣上睡下了,苦药也要喝。你要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小孩接话:“我知道,下半句是什么忠言逆耳利于行,千岁爷也教过的!但我想的其实不是苦药,而是导致要喝下苦药的那份难受。” 孩童言语真挚,顾明朗也瞧出来——这孩子还真陷在圣上那份好里面。 他这样只经历过流浪之苦,深尝艰难困苦的孩子,当然会眷念长者的爱护、安定温暖的环境以及诸多种种。 即便那只是“长者”随手洒下的恩惠,也会得到他全身心的感恩。 就如同当年的他一样。 顾明朗摸摸这小乞儿的头:“那你多识几个字,回头给你阿父背诗听。” “好,千岁教我背?”小孩仗着自己小开始撒娇。 顾明朗再拍拍他的小脑瓜,笑着道:“我可没空,你随意找个人学吧。” *** 再一转眼,已是大婚前日。 一切准备就绪,排练流程都走了两回。四位皇子一统举办大婚既是奇事,也是礼部的难事,礼部的官员们不知掉了多少头发,才忙忙碌碌地将一切事安排好。 宋宴清三人组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找上聚在一处的四位兄长。 宋广骏最为期待,毕竟是吊了他好几日胃口的“礼物”,意义已经不再单纯,有了时间磨心的加成。 他笑着道:“可算是盼着了,快给我瞧瞧。” 宋云志也加入他:“老七,你的礼我可听二哥说过了。三哥也要最好的,也不要跟别人一样的。” 宋承宇则说:“敢挑就别给他们两,我和老四正好一人领双份。” 宋怀信:“那我听大哥的,领双份。” “一人一份。”宋宴清笑着让人将他准备好的礼品送上来,“但我不发,哥哥们自己拿,拿到哪个就是哪个,只看你们的手气如何。” 宋广明和宋曲生:“此物名为盲盒,兄长们自取便可。” 宋云志摸摸下巴:“还真是盲选之盒,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要是我手气不佳,选不着那好的,便也怪不着你们了。”宋广骏好笑道,“好生狡猾的主意啊,老七你是什么狐狸转世?” 宋宴清:“二哥,人和人之间要有信任,每一份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并无上下之分。” “我姑且信你。”宋广骏在宋宴清的四份礼物里,首选了第一份。 兄长四个,便如此将三位弟弟备下的贺礼瓜分。 虽然宋宴清第一个送,但他五哥宋广明最先收到了回馈。 宋广明险些被宋广骏追着揍上一顿,他送的是孤品的古代精品黄/漫,还带剧情那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编的。 嗷嗷叫着另还有好些别的贺礼,宋广明方才被亲兄长放过。 当面送的这份,只是寓意上更珍视些,自不止这一样,否则未免太小家子气。 宋宴清本想送四样玻璃制品,也算珍惜和特别。但考虑到低调和保密,不得不折中,所以送的也并非特别稀奇的东西。 一套玻璃棋子,在光下会发出五彩斑斓的白和黑;一坛堪称古代版82拉菲的南地好酒;另有一套前人留下的古籍,端看他三哥手气如何了; 最后一样是写满百福烧制的瓷瓶,同样是绝世再无的孤品,优点和缺点都是字乃宋宴清亲笔,不比书法大家,但绝对是他忙碌之时能抽出的最大心意。 宋广骏追完亲弟,回来就拆出来这样一个好看又不好看的花瓶,由衷道:“老七,多练练字罢。” 从宋承宇到宋怀信,还真没字不好的。相反,下面三个就只宋曲生字好些。 宋宴清睁着眼睛说瞎话:“二哥,你运气真好!这份是我最真挚的贺礼!” 宋曲生送的是宝石打造的匕首,四把模样相似,但宝石会汇聚的纹路不同,各有特色,亦是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的重份量贺礼。 在宋曲生的贺礼上总算无人受伤,且每个皇子都得到了一种心灵上的安定。 就知道老六靠得住。 直到宋曲生给他们展示这把“魔术”匕首的真正奥妙。 全军覆没。 也记忆深刻。 多少能舒缓一下马上踏入婚姻的青年们的紧张与浮躁,让四人晚上睡个好觉,以待来日以更好的状态迎来大婚之日。 只半夜里,宋广骏盯着不远处的百福瓶,想着今日难得和睦气氛,记忆飘到更早之前去。 似乎是睡着一会后,宫人带着喜气的声音唤醒他。 “殿下,该起身了。” “今日可是几位殿下共同大婚之日,都是新郎官,同大皇子也不分先后呢。” 宋广骏任由宫人穿衣,一双狐狸眼朝宫门处扫去,口中问道:“有父皇出园子的消息吗?” 下面人答:“回殿下,并无圣上出行的消息。” 再接着,春风得意的生母闫妃来了。 闫妃踮着脚、与他整理衣服,笑说着那么小一点的人居然就要成亲了,似乎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发出的感慨,又嘀咕宋广明还不起床过来。 宋广骏看着她的手:“阿娘如今的手也不会生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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