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手里握着电话,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摩托罗拉已经掉漆的LOGO不再说话。 梁雨泽见老板不说话,便找话题道:“陆哥,后座那个小箱子里,都是你仰慕者寄来的情书和小礼物。” 他从后视镜观察着陆飞的表情,看陆飞淡淡一笑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便小心的补了一句“陆哥,要是我给你写情书,你会看吗?” 陆飞诧异的看着梁雨泽:“你说什么?小梁?” “没,没什么,开玩笑的。”梁雨泽掩饰住尴尬,“陆哥,到地方了。” 等待录节目的空隙,两人坐在后台休息室里。陆飞从兜里摸出李凤琴为他求的平安符。十厘米大小的方块形状,前面绣着佛祖,后面绣着一段话。 【人间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不欲临、求不得】 梁雨泽见老板看得出神问道:“陆哥,看什么好东西呢?” 陆飞把平安符递到梁雨泽面前随口问道:“知道人间这八苦,是什么意思吗?” “生、老、病、死我明白,后面这四个不理解。”梁雨泽见老板今天心情不错,壮着胆子问:“陆哥,给我讲讲呗。” “怨憎会,仇恨你的那个人这辈子一定会遇到;爱离别,你再爱的人都会离你而去;不欲临,你越害怕的事就越会发生;求不得,你想得到的永远得不到。”陆飞平淡地解释着。 “陆哥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梁雨泽两眼冒着小星星真诚地夸赞道。 陆飞态度突然冷淡下来,命令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会。” 梁雨泽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猜测是不是自己感情袒露太过,悻悻地走出了休息室。 陆飞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那里只有一张照片。就是当年林景瑜送他手机时,两人一起拍的,他用颤抖的手指摸着那张像素模糊的照片。 五年过去了,他已经不记得林景瑜是怎么离开的,也已经快记不起他的样子。只是从那天以后,他再也进不了解剖室、拿不起手术刀。更听不了东西碎裂的声音,看不了鲜血从皮肉里流出,那些闪回的画面会让他生不如死。 · 那天陆飞在医院病房里醒来,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衣服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人醒了但仿佛还沉浸在噩梦里。 “小飞。”李凤琴坐在床边担忧地叫着。 “妈……林景瑜呢?”陆飞颤声问。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现在唯一的祈祷就是,那一切都是噩梦,都是假的。 “……在……”李凤琴说不下去,她低下头不敢看儿子期盼的眼神。 陆飞双手握住李凤琴肩膀,因为紧张失了力道:“妈!他人呢?” 李凤琴从未见过儿子这样,也知道隐瞒不住,低声说:“在太平间!” 原来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的梦。 陆飞急忙下床,脚下一软。 –扑通– 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包扎好的右手再次渗出血来,陆飞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李凤琴慌忙上前去搀扶,只听陆飞趴在地上嘴里嘟囔着:“不可能的,他不会死的。让辈子,30岁还活着呢?这辈子怎么可能20岁就死了呢?” 李凤琴只觉得儿子真是伤心过了头,开始说胡话。 陆飞猛然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 太平间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陆飞慢慢走近,看见赵一群双眼通红地坐在走廊长椅上。 走廊里的一群人都在小声说着什么。 “唉!可惜了,这林少爷还这么年轻。” “年纪轻轻地非要学什么外国人搞同性恋,现在可好,人都搭进去了。” 赵一群看陆飞走来,缓缓站起身。走廊里所有人都朝陆飞这里看来。 “哎……就是他,叫什么陆飞。” “就是为了他呀?” “是,为了去救他,把命都搭上了。” “啧啧……我真是好奇,一个男人是怎么把另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那何止是神魂颠倒,那是愿意为了他,去,死。” “你们都别说了,要是让林总听见,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吧。”一个男人呵斥道。 隔着太平间的一小扇玻璃门,他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手扶着停尸床,背脊佝偻,双肩耸动。 陆飞在众目睽睽之下推门就进,旁边站着的两个保镖都忘记了阻拦,他们没有想到,太平间还有人敢闯。 林震听到背后有人进来,转头见是陆飞,他的恨意再也压不住,几步冲上前,一个巴掌重重扇在陆飞脸上。
第84章 屏住呼吸 这一巴掌扇得很重,陆飞被扇出门外,坐倒在地上。 走廊上所有人都齐齐地看了过来。 陆飞被这一巴掌扇懵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泛起腥甜味,一股血沫子被他硬生生咽下。 “林叔叔,这是个意外,并不是陆哥的错。”赵一群扶起陆飞,对林震说道。 林震眼圈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用手指着陆飞,咬牙道:“就是因为你,林景瑜三番五次的受伤,地震的时候把你从废墟里刨出来,背了你几公里,当时差点就死了。” 说到这里林震情绪更加激动“我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们在一起,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儿子怎么会搭上一条命。” “你给我滚,我不想在看见你。林景瑜的葬礼谁都可以参加,就是,你不行。”林震咆哮着怒吼着。 面对林震的盛怒,陆飞不敢抬头,更没有力气争辩,林震说的都对。这一巴掌对他来说太轻了。 –啪,啪,啪– 陆飞连续重重扇了自己三个耳光,右手渗出来的血更是染红了他半边脸。 啪啪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走廊里有两个人还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脸都跟着有些疼,谁都看得出这几下用了十成的力气。 “叔叔,您怎么打我都行,请让我送送……小瑜。”陆飞真诚地看着林震,希望能有缓和的机会。 林震“哼”了一声,没有再多看陆飞一眼。朝门口保镖吩咐道:“直升机马上到了,现在把人运回去。” 两名保镖从太平间推出林景瑜盖着白布的尸体,一群人七七八八的跟在身后,还有人装模作样地哭几声。 陆飞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林景瑜从他面前推走,看着一群人慢慢远去的背影。陆飞现在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林景瑜最后一面。 –扑通– 一声,陆飞直直的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着说:“叔叔,求您让我看小瑜最后一眼。” 赵一群实在不忍,劝道:“林叔,让陆哥看老大最后一眼吧,他们毕竟是……”毕竟是情侣,这几个字他没敢说。 林震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他,不,配。”一群人就这样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陆哥,你先起来吧,跪在这里也没用,我在想想办法。”赵一群搀扶陆飞道。 陆飞依旧直直地跪在那里并未起身,他抓住赵一群的手颤声说:“赵一群,麻烦你替我送林景瑜最后一程。” 赵一群看着陆飞的眼睛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眼里的悲痛和绝望,痛不欲生应该就是这样吧,他想。 太平间的走廊是个风口,陆飞只穿着一件薄毛衣。这里的冬天很冷,陆飞被冻得瑟瑟发抖,但他一点也不想起来,他不知道起来要去哪里?不知道起来他能去哪里?在这里跪着挺好,能让他愧疚的心有一丝丝缓解。 李凤琴远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痛不已。其实她早就来了,亲眼看着她从小都没有舍得打一下的儿子,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可她又能怎么办?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让他儿子经历如此痛苦的事情。 李凤琴走到陆飞身前蹲下来心疼地给儿子披了一件羽绒服,“小飞,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 陆飞呆呆的转过头,“妈,都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让林景瑜和我一起来北京上学,我不应该和他谈恋爱,我不应该活着,我就应该死在大海里。 是我的,重生害了他,是恶鬼来索命了吗?他从阎王爷手里抢下妈妈和小婷的命,难道就让他的小瑜来抵债吗?那为什么不连他也一起带走?两命换两命那才公平。 北方的天气很少下雪,林景瑜出殡那天,天空居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天还没亮时,陆飞就提前来到墓地。 他穿着那件情侣款的白色羽绒服站在众多墓碑之间。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冰凉的雪花打在脸上、嘴唇上、眼睛里、他不躲不避,任由那冰凉的触感唤醒他的身体。 八点时远远的,他看着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过来了。有多少人,都有谁,谁在哭,他一点也不关心,只想马上见到林景瑜。 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林震慢慢地捧着骨灰盒放在墓地里,然后是封棺盖板等一系列仪式。 林震短短三天似乎老了很多,两鬓开始生出白发,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间至极的痛苦他已尝遍。 十一点左右,待所有人走后。陆飞才慢慢走向林景瑜的墓地。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几个红色大字,林景瑜之墓。陆飞蹲下来用手轻轻一遍一遍描摹着那几个字,仿佛这样才能与他的小瑜更近一些。 就这样在墓地中,他从中午站到了天黑。南方的雪下完就化,到了晚上又把雪水冻成一层薄冰,林景瑜的墓碑上也挂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陆飞身上的羽绒服被冻硬了,冷风一吹更是湿冷冻人。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陆飞跺了跺僵硬的脚掌,哆嗦着回头看去。 “陆哥,回家吧。”赵一群一脸悲伤,慢慢走近。 “我想……在呆会儿。”陆飞发着抖说。 “回去吧,阿姨让我来找你。”赵一群看着陆飞现在的样子,十分不忍。 “好。”他也终于想起妈妈还在家里等他。 他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回到家里。一进屋,李凤琴差点就掉下眼泪。赶紧把儿子冻硬的外套脱下来,推着人去浴室洗热水澡,赶忙又去煮姜茶。 儿子一出浴室李凤琴就用棉被把他裹起来,“喝了这碗姜茶,好好睡一觉,你都三天两宿没合眼了。”她把姜茶塞到儿子手里,担忧着说。 陆飞双手捧着姜茶问道:“小婷呢。”其实姜茶杯子很烫,但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睡了,小婷没事,你不用担心。”李凤琴思量片刻,说道:“小飞……节哀。” 从林景瑜走的那一刻,陆飞一声都没哭过,但是谁都能感受到他悲伤绝望的情绪。 他喝了一口姜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节哀两个大字仿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飞抱住妈妈,几天来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表情,他轻笑了一声,说:“妈,我的小瑜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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