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后,孟玉忽然朝晏子殊莫名一笑。 “兴许,这邪祟就是喜欢凡人这脆弱稚嫩的肌肤?”他朝着晏子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晏子殊瞬即裹紧了衣服,拢着长袖嘟囔着,“我可是个凡人,那邪祟岂看得上我这等凡俗之貌。再说了,孟仙师天容玉貌之姿,凛然临风之形,若邪祟见之,岂还会看得上我等这凡俗粗糙之皮?” 此话一出,孟玉沉默了。 再看他那一番拿不出手的小气模样,竟诡异地默认了他的说法。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喜乐吹打之音,先以锣鼓起势,再以唢呐高声结尾,戚戚沥沥,尤听得人心头发紧。 但更让人警惕的是晏子殊手腕上的伤口再次生出反应。 这伤口在他暴揍路涵时没有反应,在姨娘死亡时也没有反应,唯独先前他那便宜爹爹出现时才有反应。 不,也不对。 并非是他那便宜爹爹出现时有反应,而是他那便宜爹爹被剥皮邪祟袭击时才出现反应。 莫非,这四道伤口与那剥皮邪祟有关系? 晏子殊垂眸看向腕上丝丝缕缕流落不尽的血丝,唇角忽地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 敢情这原身主人路远远还是位关心天下苍生的好少年,见不得这世间被邪祟污染,所以献祭了自个儿的身体让他复活,想让他除魔卫道保护苍生? 如此雄心怜系苍生之志,别说晏子殊不信,就是复活他一百回他都不信。 晏子殊挑了挑眉,朝着不远处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纳闷道:“王府今日还有人成亲?” 管家抖了一下,战战兢兢说道:“是……是王爷纳的第十八房姨娘秀秀,今日正是过门之时。” 这话一出,晏子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清瘦的面皮都笑得有些狰狞,他抬手拍了拍衣衫上的尘灰摇头,动作间竟然多了几分混不羁的洒脱之意。 “我这爹爹还真是老当益壮风流倜傥,可惜如今被剥皮邪祟夺了生机,我这当儿子的今日定要尽尽孝道,亲自去向那新进门的小娘问候一番。” 他这话一说,那管家倒像是抖得更厉害,看着他如若无物便往剑阵中走,双手哆嗦着,不知该不该拦。 很快,这管家就得到了答案。 在晏子殊将移步出院时,一道如流水般清脆的琴音忽起,面前沉作守卫的灵剑顿显锋利拦在晏子殊的面前,让他不得前进半分。 孟玉手持剑柄冷眸相看,“剑宗未到此地察看期间,任何人不得离开!” “呵呵!”晏子殊毫不在乎地轻笑一声,转头就热情地抱住了孟玉,趁着对方浑身僵硬不知所措时,一步跳出了剑阵。 那固若金汤的剑阵在他的脚下好似无物,轻微的波动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原状。 孟玉阻挡的速度也极快,在晏子殊刚好跳出剑阵的那一刹追了过去,一头撞在了剑阵的薄罩上,带着整座剑阵的宝剑都开始摇晃,让他的整张俊脸都开始扭曲。 晏子殊得意地拍了拍屁股,伸出舌头对着孟玉作了个长舌头死人脸,“略略略!怎么样?有本事你出来打我啊?” “臭疯子,你给我站住!”孟玉捂着鼻子,泪眼朦胧地朝他吼道。 吼着吼着,孟玉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倏然戒备起来。 “你怎么会破画地为牢?” 这可是剑宗绝学,就连他本人想要从阵中走出都得颇费一番功夫,可这傻子竟能一步从剑阵中跨出,到底是何原因? “想知道啊?”晏子殊忽然往前一凑。 薄寒的剑光在两人中间隐隐将现,好似再进一步就将被万剑粉身碎骨。 但晏子殊却猛地往后一退,三步两跳疯疯癫癫跑出去几丈远,边跑边笑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我气死你,让你用剑砍我!” 孟玉被他气得浑身颤抖,仙门弟子的矜贵修养霎时碎了满地,毫无修养地出口便是脏话。 “臭疯子!你给我站住!” “哼!臭小孩!我就不站住,有本事你出来打我呀!”晏子殊边骂边跑,不一会儿在众人视线中便没了身影。 “嘿嘿”,晏子殊捂着嘴溜进那个吹吹打打的热闹小院,目光朝着孟玉所在的方向遥遥一瞥。 小玉玉儿,当叔叔的今日亲身授临人间存活之道,这就是在险恶的人间存活的第一课,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永远保持戒备。 终归是自个儿亲自捡来的小孩,徐行亲自养大的徒弟,晏子殊也不忍欺负太过,有点教训得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那剥皮邪祟的事儿!
第六章 先去死一死 这么想来,孟玉把他们自个儿困在画地为牢的剑阵中倒也不失为一道保护的屏障。 他们出不来,那剥皮的邪祟自然也进不去,倒是好让晏子殊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唯一需要警惕的一点便是孟玉放出的信号弹。 据他所知,剑宗行事的速度都极其有效率。 尤其是徐行,若是他看到胭霞山下有剑宗的信号弹,指不定当场提剑就赶了过来。 如今剑宗还没有动静,那就说明来的不是徐行,而是其他人。 晏子殊大概估计了一下上都城到胭霞山的距离,只要他在半盏茶的功夫里解决掉剥皮邪祟,那就绝对不会和剑宗的弟子撞到一处。 不会撞上剑宗的其他弟子,那当然也就不会碰到他的死对头徐行。 想到徐行这个名字,晏子殊便觉得心口疼、脑袋疼、浑身都疼。 他当初只是对徐行言宣爱意而已,徐行那厮竟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如今他重生一场,为了不再次丧命于徐行同归剑下,他还是躲着一点剑宗的人为好。 最好就是这辈子和剑宗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 晏子殊心头思绪万千,不多时就到了另一处小院,这里就是他那花心老爹纳的第十八房小妾所居住的院子。 满院张灯结彩、红烛高燃,眼瞧着倒是热闹得很,就是一眼看去没有半分人气,连个迎客的活物也无。 晏子殊搅着手指撩了撩头发,神色颇为无奈。 “看来这地方不欢迎我这个客人,那我就去别处寻乐子了。” “夫君,既来何去?”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忽然响起,晏子殊眼前的场景也倏然转换。 凄静的庭院变成了大红喜房,连身上的衣裳也一并更换成大红的衣袍,桌上是满杯的合欢酒,喜床上是身着粉红嫁衣的小娘,头上顶了块艳红的双蝶喜帕,好似血染一般。 远远望去,这位端坐于喜床之上的新娘,竟也好似将欲初生的虫蛹一般,蠢蠢欲动。 晏子殊四周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看来,他被那东西拖进幻境中了。 这东西制幻手段高明迅速,若非他修行过镜花水月,恐怕还真会受了这东西的蛊惑,以为自个儿是今日成亲的新郎官。 “夫君,既来何去?”娇俏的女声继续询问着。 怯嫩的音色中满是娇羞的媚意,勾得人浮想联翩情不自禁。 晏子殊嗤笑一声,单手掐了枚蝶印,抬手就掀开了新娘的喜帕,声音动作好似一位浪荡纨绔的公子。 “秀秀小娘这番迫不及待的邀请我,莫非是想弃了我那老树似的爹爹投入我的怀抱?” 喜帕应声跌落在地,露出一张娇小可人的小脸,莹润似珠的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吸引着人挪不开视线。 在这红烛摇曳之下,这七分的容貌便有了十分的风情。 这时,一只消瘦纤长的手拑住圆润白嫩的下颌,声音中笑意更浓,手指暧昧地摩挲着那片白嫩的肌肤。 “秀秀小娘这肌肤养得可真好,油光水滑的,想来应是吞了不少精魄才养得这般细嫩,不知今日我是否也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皮下亡魂?” 那双眸子轻盈泪光,语气中饱含激动,“夫君……” 晏子殊柔和的笑脸顿时变得烦躁,一手掐住对方脖颈,眉宇间带着狠辣,“行了,这场戏已经落幕了,你还想演什么?” 秀秀呼吸微滞,深情的眸光中毫无挣扎,双手覆上晏子殊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将指甲嵌在几道伤口上,柔柔唤道:“徐行……” 这两个字,将晏子殊曾经的语调学了个十成像,甚至连尾音的转调都一模一样,听得晏子殊起了好一阵鸡皮疙瘩。 不是吧? 他以前叫徐行的时候有这么肉麻吗? 他的视线仔细地落在面前这堆开始在人身上蠕动的人皮上,平静稚嫩的脸色都开始扭曲。 此时此刻,他面前的这堆人皮已然开始变化……这声音、这身形、这脸……分明就是他晏子殊自己的! 靠! 晏子殊心头顿时开始骂娘,这皮祟竟然敢模仿他的声音,他今天要是不把这皮祟做成生皮他名字就倒着写! 他指甲一划在秀秀的手腕上留下一条血色的痕迹,接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抹出一根皮制的软管轻轻塞进了那道口子,接着掐紧那道口子。 “抱歉,虽然有点恶心,不过我曾经可是十里八乡顶好的杀猪匠,不会让你受折磨的。” 话刚说完,晏子殊就将嘴巴对准了软管的口子。 但他根本来不及动作,手中的人皮忽地开始翻转,眨眼就将他整个人包裹进人皮之中,滑腻冰凉的肌肤贴近他的身体,呼吸一点点变得困难。 很难受,很痛苦。 这样绝望的感觉让晏子殊生出一种活着不如死去的感觉。 但他明白,这是在幻境之中,这层人皮也不过只是那剥皮邪祟对付他的一种幻梦之术。 最简单的破除幻境方法有三种,以镜花水月破解妄境;战胜幻境的主人或者杀死在幻境中的自己。 第一种和第二种方法对于现在的晏子殊来说都不现实。 虽然他前身是镜花水月的创造者,同时还修炼蝶杀,都是与幻术有关的术法,破除幻境应只在弹手之间,但如今此身身体孱弱,根本容不得他施展镜花水月或者战胜此间的主人。 且原主这身体本就短命,若是他再使用生机阳寿来施展镜花水月,那他本人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只剩下第三种选择,虽然很痛苦。 但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他也只能先去死一死! 在这片濒临死亡的黑暗中,晏子殊努力抵抗着窒息的痛苦,全身心冥想着手中的利刃。 不多时, 他的手心中就真的多出一把利刃,刀刃锋利,削铁如泥。 刚出现就斩断了身上的人皮,给晏子殊透出一缕通透的呼吸。 这就是幻梦之境。 在这里,他想要的东西只需要冥想就可以得到。 但是现在这里的自己必须死亡,却不是被邪祟杀死,而是自己需要在清醒的过程中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在身体和灵魂濒临崩溃时强行清醒,这样才能彻底地摆脱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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