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看向屋外,厨房的门依旧向外敞开着,分不清白天黑夜的魔族,让他无法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咬紧牙关后背刚脱离地面两个指节的宽度,完全脱力的身体又使得他再一次落回原位。 剧烈地咳嗽声,在后背落地时响起,一口黑血从喉咙中咳出,腥臭味钻入鼻腔,一时间让脑袋更晕得厉害。 不知在地上挣扎了多久,他才勉强坐起身来,依靠着身后的灶台,合上双眼奋力使周身的真气运转,当他睁开眼时,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看来就连老天都觉得陆仙尊应当回到更广阔的天地。” 坐在地上足足缓了一盏茶,纪桓才杵着身后的灶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搀着灶台将重续经脉的药材一一放到药罐里熬煮,待熬好汤药,便赶忙盛好一碗送去陆云琛的卧房。 “药熬好了。”纪桓边说边一把将门推开,在跨过门槛时,仿若铸铅的双腿使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把手中的药给撒了。 陆云琛起身相迎道:“是什么药,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久。” 纪桓笑了笑,也不打算提刚刚为了突破地阶九死一生的事,赶忙将手中的药碗放置桌面,双手捏着耳垂倒吸了口寒气:“处理这些药材时费了点时间。” 陆云琛颔首,盯着纪桓看了一会,关切道:“怎么脸色也这么差。” 闻言,纪桓偏头看向不远处的铜镜,镜中的自己眼底乌青,双唇血色全无,鬓角处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点,他赶忙低下头佯装不经意般将血点蹭去,浅笑道:“约莫是蹲在炉边熬了一夜,你知道的,我虽是魔尊之子,但身体里还有一半人族血统,跟我那些兄长自是没法比的。” 说着,他抬手摸了摸下巴,道:“我有没有长胡子?” 见陆云琛摇头,他嬉皮笑脸地揉捏了两下颊面,朝着陆云琛得意洋洋地一扬下巴:“我这叫什么,天生丽质!” 陆云琛浅笑道:“是天生丽质。” 看着对方心中的疑惑在自己插科打诨下淡去,纪桓心下松了口气,拉着陆云琛在桌边坐下:“你先等我一会,我去书房拿点东西,我便开始为你重续手筋。” 来到书房取出魔族族内的地图时,纪桓也有些迟疑,他本意只为了将陆云琛救出险境,无意让人界与魔族之间的平衡打乱,可突破地阶后,他能感知到这具身体被那副烈药催得元气大伤。 哪怕能强撑到为陆云琛续好手筋,这身体也未必能撑得下去。手中的牛皮纸在他掌心的力度下绽开道道褶皱,终随着呼出口的热气,他握紧地图夺门而出。 当将整张牛皮纸在陆云琛眼前摊开时,他一眼便看清了陆云琛眼底流露出的讶异:“时间紧迫,我也许没办法为你摸清目前魔族的布防,要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只能靠你自己拿着这张地图找出去的路。” “你就这样毫不避讳地把魔族地图送到我面前来?”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我相信陆仙尊是整个仙门最坦荡之人,哪怕我将这份图纸双手奉到你跟前,你也断不会做出小人行径。” 这番话让陆云琛一时半会未能回过神来,他静默了许久,转而望着纪桓笑了:“你很了解我吗?” 对方的反问,倒是让纪桓措手不及。他对陆云琛所有的了解都来源里书里的人设,一个角色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跟原书里的设定相差太多,更何况这段时间的相处中,眼前的陆云琛和书中的陆云琛所差无几…… 陆云琛道:“这个问题你迟疑了,其实你也不能确定我就是……” “你是!”纪桓低声将陆云琛的话打断。 陆云琛偏头盯着纪桓看了许久,只是笑了笑,并未再与纪桓争辩。在混沌中飘荡了许久,连他自己都忘了那个陆仙尊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时隔太久,那些曾属于自己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唯有临死前无声地悲鸣,仍旧清晰如初。 他不明白纪桓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空有天资,却狼狈死去的陆仙尊,明明那是连他想起都为之厌弃的曾经,一个自诩正义却连在意之人都护不住的废物。 “我没骗你,别管你那白眼狼徒弟说了什么,他们那样的人还不配对你品头论足。”纪桓看着陆云琛兴致不高,揉捏了两下陆云琛的脸颊,“等你手好了,内丹也修复了,让那群宵小之辈看看谁是爹。” 陆云琛被纪桓逗得哑然失笑,待纪桓端起药碗将放凉的汤药喂到他嘴边时,他并没有拒绝,而是接受了纪桓的好意。 苦涩的药汁在口腔里绽开,陆云琛蹙紧眉心,下意识地将头偏向一边。 “小仙尊是不是不喜欢吃药。”纪桓说着,瓷勺在棕黑色的药汤里搅动了两圈。 “有谁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纪桓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不喜欢这种东西,小时候还偷偷倒过几次,差点没挺过去,醒来看见我父母站在我病床边抹眼泪,我就没敢再做这种荒唐事。” 陆云琛知道纪桓说的不是七少的事,而是他自己的事:“看上去七少很有心得。” 听到七少这两个字,纪桓握着勺子的手颤了颤,赶忙心虚地低下头,想到魔尊那种大角色在原主病榻边偷偷抹眼泪的模样,就连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也立了起来。 “是人间时的养父。”他解释完,回想起前世父母的脸,心下一沉,又抬头盯着陆云琛看了许久,舀起一勺药送到陆云琛唇边,没办法回去这件事有一点后悔,可如果能救下一个值得救的人,搭上这条命也不亏。 陆云琛乖乖喝下汤药道:“你人界的养父和亲母是怎样的人?” 纪桓摇了摇头,怕越想越会让自己动摇:“哈哈,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恩,也是,你来魔族很久了……”陆云琛知道纪桓有意回避,便也不再多问。 “你呢?在玉衡仙宗除了师弟,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吗?”纪桓道。 “我师姐。”陆云琛说着又饮下一口纪桓送到嘴边的汤药。 纪桓听到这个答复,愣了一下,想起原书里的剧情将椅子往陆云琛身边拖近道:“我想如果知道你失踪了,魔族已经会加强对各个界口的防守,你独自藏匿在魔族内,也很难长久。”说到这里,纪桓将药碗放下,指上地图上的一角:“这里是我大姐姐的住所,你逃到她那里去,她知道你和你师姐的关系会帮你的。” “你呢?” 纪桓紧抿住双唇,他也不确定为陆云琛重续筋脉后,是否能安然挺过这一劫,不多时他强颜欢笑道:“……我不能出面帮你善后,而且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要真是背离魔族,两界都容不下我,我肯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帮你逃跑的主谋。” “找她就一定安全吗?”陆云琛问。 “她与你师姐交过手,对你师姐也是颇为欣赏的,而且她一直看不惯祁南枭的行事作风,先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据我了解我大姐这个人更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手,完全不屑于趁人之危。”回想起剧情里魔族大公主的行事作风,纪桓对于对方会帮助陆云琛离开这件事十拿九稳,只不过送陆云琛回去后,她肯定会借机再跟陆云琛的师姐打上一架。 陆云琛浅笑:“连这你都知道?” 纪桓一愣,急忙干笑了两声道:“你知道的,像我这种人特别适合交心。” 陆云琛颔首。 两人说着说着,碗中的汤药已经见底,纪桓将陆云琛牵到床边,让陆云琛在床上盘腿坐下,他正坐在陆云琛对面闭眼调动体内的真气,待气息凝聚于掌心时,他一睁开眼便见陆云琛的脸色苍白了不少,豆大的汗珠顺着陆云琛额角一路流至下颚。 他赶忙将真气运转回丹田,伸手去探陆云琛的脉搏。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认错了药材。”纪桓眉心紧蹙,赶忙跳下床向门外赶去。 “等等,与药无关,应当是我体内的旧疾。”陆云琛开口说话时,语调都虚弱了不少。他望向纪桓,明明被识破杀了纪桓也并不会影响后续的打算,可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想在纪桓面前继续演下去。 在逼断双手经脉时,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愚蠢至极,但又想到往后纪桓还会义无反顾地跟在自己身边,又觉得也未必不值得。 “难道是药性相冲。”纪桓自责的啧了一声,看着陆云琛苍白的脸色,紧握住双拳,“我太急切了,本当先观察几日脉搏再调整用药,我……” 陆云琛打断道:“是我先隐瞒你旧疾在先,没事,我看过你熬煮的药材,应该与药无关。” 纪桓咬紧双唇,只觉得陆云琛这番话是说来安慰自己的,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让陆云琛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无奈只能继续下去,纪桓重新回到床榻,再度运转体内真气,气流来到掌心,纪桓握住陆云琛的腕口合上双眼,用心眼去探陆云琛腕口断裂的经脉。 真气依靠陆云琛先前服下的汤药一点一点将断裂的筋脉缝合,纪桓感觉到浑身热得难受,丹田处更是在真气向外灌注下,像水在体内烧热,将五脏六腑都狠狠灼烧了一遍。 一次一次突破身体本来的极限去做一件事,疼痛感愈演愈烈,纪桓紧咬着下唇,在剧痛中强行维持着注意力,心脏像是被烙铁按压,又疼又热,像是马上要在体内爆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喉头中泛上一阵腥甜,鲜血从唇间渗出滴落在陆云琛的手背上。 陆云琛感觉到手背上的暖流急忙睁开眼,纪桓脸色比刚来时更为苍白,陆云琛明白此时不能打乱纪桓的发力,只能调动体内的内丹去平衡纪桓已经紊乱的内息。 热流在陆云琛腕口处窜动,纪桓意识已然模糊,唯有心眼中即将快修复好的经脉。 当最后一处破损在金光下愈合,纪桓缓缓睁开眼,他看着陆云琛弯起嘴角,还没开口说话,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就染红了陆云琛的衣襟。 陆云琛急忙将纪桓搂入怀中,严声道:“七少!” 纪桓头无力地靠在陆云琛的肩膀上,想要抬手碰碰陆云琛的脸颊,身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我就知道,是我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陆云琛眼角余光看着纪桓血色全无的脸,从未想过还有人可以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他掌心金光从纪桓后背灌入,奋力控制着纪桓体内早已紊乱的内息。 在昏迷前,纪桓只记得疼痛的内脏暖暖的,很快就没那么疼了,身上也暖暖的,他很累很困,闻着陆云琛脖颈处淡淡的檀香味,全然克制不住困意。 当再醒来时,纪桓躺在床上,本以为身上会疼得厉害,哪知除了酸麻外,再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是回去了吗?”纪桓喃喃自语,他动了动酸麻的手指,想要睁开眼睛,却又懒懒地不想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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