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却不理他这茬,只是追问:“你果真喜欢这张脸?” 闻卿干脆闭目不理。 “可现在是我顶着这张脸。”说到此处,孟极的声音忽地扬起,“你喜欢看,便是喜欢我。” 闻卿好笑地摇摇头,又在心里骂了句蠢豹。 “蠢豹”见他不反驳,便全当默认,于是那股莫名的醋意便又尽数消了,满意地甩甩尾巴道:“若说故事,我肚子里的异兽传说的确不少。给别人说书我不愿,但你若喜欢,我日后天天给你讲。阿卿,都说鸣蛇是龙之后裔,你可知道?” 听到这里,闻卿忽地敛去笑意,踮起脚,两指弹在孟极脑门上:“若再像方才这般莽撞,你还有‘日后’给本座讲故事?” 孟极咕噜一声,不答。 闻卿知道这豹蔫主意大,自己这么说他绝对不会听,耐心解释道:“你没有修为,若遇上修士大能,你还要扑在前面,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前世他没能护孟极周全,如今转世为鬼,他却不能再拉着这豹子陪他做鬼了。 想到此处,颈间忽地一阵烧灼般的刺痛,那鼓胀的灼热的感觉,像极了幻象中,孟极叼着他的脖颈时,被那豹牙深深刺进魂魄里的疼。 “说起修为。”孟极道,“我只知道三界那些修道的,全都爱惜灵力。把自己一身修为当作豆子撒出去的,唯你一个。” 闻卿:“凡人寿数太短,早日悟道便早日得长生。本座已然是只长生不老的鬼,只要维持魂魄不散即可。” 孟极一掌按在闻卿肩头:“不许打岔。” “今日之事疑点太多:鸣蛇为何要袭击你,此前它躲在何处,又与那背后作祟的妖人什么关系,等那小道士不发愣了再做详谈。但现在,我要问你三个问题。” 闻卿看着这豹难得郑重的神色,缓缓点头。 “你老实说,若昨日你没将一半修为给了徐娘子,今日还会被打得这么措手不及?”孟极低声问道。 “别糊弄我,我看得出来。” 说话时,苍青色的眸子瞳孔紧缩,外圈浓黑的瞳环一左一右将闻卿的倒影圈在里面,被这样一对眼睛瞬也不瞬地审视,闻卿的底气忽然丢盔弃甲,不自在地错开目光。 的确,他因为忌惮所患的渴血症,不敢潜心修炼,经脉鬼气常年不足全盛时三分之一,一身本事便也无法全部发挥。同为渡劫修为,他虽然不至于使鸣蛇一击毙命,但却足以在对方袭击前通过神识察觉到这凛然杀机。 然而昨日为徐娘子修补魂魄,鬼气亏损,是以竟被鸣蛇的神识压制…… 只是,闻卿瞥向亦真那微微佝偻的背影。 这小道士占卜的本事不假,为何竟会在方才将这鸣蛇袭击,卜算成了与之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天雷? 天机莫非竟已混乱至此了? 闻卿不答,孟极便自顾自又问:“第二个问题,你本打算等那妖人伏诛,便回山神观闭关散功,是也不是?” 孟极言语并不激烈,只是那一双豹瞳微微眯起,却显得咄咄逼人。 心知不听到自己回答,这豹只怕要一直说下去,闻卿只得点头:“本座自有打算,不必担心。” “前有混沌,后有鸣蛇,若再出现其他堕魔的妖兽,你那时只有筑基、炼气修为,又该如何?” 闻卿:“大可封山。” 孟极:“疏勒凡人怎么办?” 话音刚落,一直发愣的亦真,似乎被什么词触动一般,忽然扭过头看向他们二人。 闻卿:“已是第四个问题了。” 孟极:“这是第二个问题里的。” “耍赖。” “我的规矩,怎算是耍赖?” 闻卿懒得和这豹计较,又觉得亦真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索性看向亦真所在方向,一字一顿道:“本座一只鬼,与那些活着的凡人,早无瓜葛。” 亦真双肩一颤,抬手在眼眶上揉了揉,又转而看向那蛇头上忽明忽灭的子午剑。 孟极“嗯”了一声,并未做出任何评价,又道:“你说我莽撞,却不知我也并非想要送死。可我这几日试过修炼,可灵气一旦运行到丹田,便会被封印吸收得无影无踪。我没有修为,就是你的拖累。” “但我本能想要保护你。” 说到此处,孟极压低身子,那黑压压的影子笼了过来,闻卿只觉得有一瞬间,眼前的这只豹子,又和幻象中,将他抵在峭壁边上的身影重叠了。 “方才遇险时,我也试过通过连心契抽取你的鬼气,可你现在修为不足,也无法分给我多少修为。你也知道,我本身功夫不差,如果你的修为上去了,我便能用你的鬼气。所以……” 铺垫了这许多,孟极忽然一顿,直挺的鼻子凑过来,几乎要贴在他的嘴唇上。 “第三个问题,阿卿,我要与你双修,你答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闻卿:要踮脚才能拍到蠢豹的脑袋,下次绝不幻化如此大的体型差
第47章 孟极的呼吸烫在耳边,那热意水一般向下淌着,撩过鬓发,又流向脖颈的牡丹纹身,便连孟极的视线也凝成了一道,几乎瞬间便灼麻了半边身子。 敢情这豹在这里等着自己。 闻卿下意识向后退去,不料却变成他腿脚一软,跌进孟极怀里。 化形之后,两人身量相差极大,闻手忙脚乱间,闻卿更是撞在孟极胸膛,又被孟极一臂揽住,看上去竟如主动投怀送抱般。 这豹的呼吸更重了。 孟极双掌都扣在他肩头,一时之间,叫他挣脱不得。 “阿卿,秋……雪豹的发……期……难受……” 声音发着哑,像是在极力克制,又因为喉咙里的咕噜声,将那原本就低沉的句子打碎了,听不真切。 理智明白告诉自己,孟极此刻不对劲,识海里却有道意识在催他: 应了,应罢。 “你要与本座双修……” 孟极那咚咚如擂鼓的心跳声中,闻卿听见自己低声重复道。 “阿卿,答应了?” 闻卿双眸微垂,看向孟极微敞的衣领。 却在这时,内室之中,突然爆出水云儿一声尖叫: “徐娘、徐娘昏倒了。山、山君救命!” 闻卿当即分化出一缕神识钻入屋中,却见徐娘子仰卧在床上,额头、小腿腕处渗出一缕缕黑血,屋内腥臭扑鼻,竟与那鸣蛇体内流出的气味一般无二! “阿卿,回神!”孟极的声音也响起在耳边。 闻卿向身旁看去,只见那原本已经腐烂为尸骨的鸣蛇,竟在片刻间犹如充气般鼓胀了起来! 亦真手脚并用向后爬去,脸色越发苍白。地面上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只白色瓷瓶,正是亦真用来盛放蛇骨的百纳瓶,此刻那些瓷瓶竟不受亦真控制,飞至半空,瓶身裂开一道道细纹,只听噼啪声响,那些瓷瓶竟同时碎为齑粉! 慌忙之间,亦真自储物袋中摸出两张赤红符纸抛在空中。双手捏诀,那符纸犹如被绳索牵着,径直飞向鸣蛇额头。 便在符纸即将贴在那蛇头上时,原本还是一堆枯骨的鸣蛇,竟瞬间裹满赤红色的血肉,不过几息之间,那血肉之上,又迅速滋生出紧密的鳞片。 “吼——” 半空之中隐隐龙吟,符咒无火自焚,瞬间化为灰烬,亦真受其反噬,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鸣蛇身体一甩,锵啷一声,钉在头颅的子午长剑竟被它硬生生甩开,鸣蛇长嘶声中,身体成倍暴涨,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内室里再次传出一声惊叫,水云儿竟不管不顾,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山君,徐娘她身上……” 然而,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水云儿瞪着眼睛看向半空之中那庞然大物,双手死死按着嘴,从喉咙中抖出细碎的尖叫,双眼一翻,软软瘫倒在地。 “嗬——” 鸣蛇大嘴一张,一道黑色液体直向三人扑来! 亦真方才制服鸣蛇时所使的赤红色符咒,原本是大乘境界的修士才能熟练使用,他贸然越阶,体内灵气早已被抽空,此刻眼见着那道腥臭液体就要喷到脸上,却是手脚酸麻,躲无可躲。 “师兄救命!” 生死一瞬,亦真大喊一声,转过头去—— 哗啦! 闻卿一声低喝。 一条乌黑鬼锁,如蛇般伏地而行,在鸣蛇叼住亦真的瞬间,缠在他腰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 “看好他!”闻卿回头。 孟极将亦真扛在肩头:“小心。” “子午剑来——” 闻卿左手捏诀,那斜斜插.在地面的子午长剑倒飞入手,一道结界在三人面前怦然展开。 鸣蛇已经疾冲到面前,避之不及,“咚”的一声撞在结界之上,一圈圈气波如水纹般荡开。 “嘶!”猩红蛇嘴大张,冰凉蛇信舔过结界,留下一道脓黄水渍,已被魔气腐蚀的漆黑蛇瞳紧盯闻卿,不带半分温度。 闻卿双唇微张,吐出一道青黑鬼气,自那鬼气之中,同时飘出一阵音调诡异不定的咯咯鬼语。 ——惑心术与鬼语同时施展,不信叫不醒这魔化的蛟! “鸣蛇,本座知道你还有神智。”闻卿抖开衣袍,足尖轻踏地面,身体轻盈飘至半空,直到与鸣蛇头颅平齐,才缓缓停住。 果然,听到这阵鬼语,鸣蛇吼声一顿,硕大的身体缓缓盘踞成一团,定定看向闻卿。 蛇头处那原本长角的位置,已被两颗黑色毒瘤取代,此刻随着它的动作,以极小的幅度晃动着,近乎透明的鳞片之下,依稀能看出内里撑满的灰黑色脓液。 脓液缓缓转动,每转一圈,鸣蛇的瞳色就越发赤红。 “嘶——卿……” 蛇嘴微张,从那被魔气腐蚀的喉咙里,竟然缓缓吐出了人言。 闻卿:“本座能助你脱离控制,只要……” 隐隐龙吟声响起,鸣蛇盘曲起颈部,缓缓摇着头,蛇信颤动,鸣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徐……死,我带她……” 徐? 闻卿心中一凛:“你说的可是徐娘子?” “徐……”鸣蛇迟缓地重复一声,蛇信再吐,然而就在它即将叫出那个名字之时,一声微弱的铃声响起。 鸣蛇痛苦嘶吼,身躯不住翻滚,似乎在极力与那铃声抵抗,那铃声越敲越急,最后在一声陡然拔高如银瓶崩裂的叮铃声中,戛然而停。 随之一同停止的,还有鸣蛇的嘶吼。 短暂的沉默中,便连呼吸也有片刻的停滞。 下一刻—— “退!”身后孟极大喊。 闻卿向后急退,几乎下一瞬,他方才站立之处,轰然坍塌一道深坑。 鸣蛇身体绷成直线,一头撞向结界。 “咚——” 坚硬的头颅砸进鬼气屏障,以那撞击处为中心,迅速裂开一道道细纹,不过眨眼,竟扩大为蛛网般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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