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看到这个法子,当时只觉得可笑,修真之人口中所谓道侣,不外乎靠双修之术互相精进修为的道友。妖修又全是自私狠辣之人,谁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精血让给对方?可今日看到你二人……” 说到此处,亦真自嘲一笑:“想不到这些因偏、难、怪而被人随意丢弃的残卷孤本,竟真的有用武之地!只可惜师兄走时,一应用具全被那妖修卷走了,我只抢来几本经书当作留念。虽然是极为基础的入门心经,但研读其上师兄的批注,却总有许多收获。只有这一本……”亦真指了指孟极藏书的袖口,“我也看过,有趣是有趣,于我却无用,不如交给有缘人。” “这小人书上这么多体式,都能治阿卿?”孟极问道。 “阿卿?”亦真忽然一愣,继而又摇头笑笑,“是了,青阳兄也是阿青,倒是巧……” 亦真认真看着两人,“青阳兄鬼气属阴,我虽然察觉不到妖道友体内灵力,但我隐隐感觉到,你二人灵力属性极为适配,是少见的性性相合者。” “什么相合?” “就是……可以互为炉鼎之用。”亦真清了清嗓子,面上浮起一抹红,却又立刻消散,“青阳兄今日失控,全是因为你二人此前已经双修过,而青阳兄又浅浅尝了一口妖道友的血液,却没有合适的功法引导融合。凡人有句话叫‘食髓知味’,更何况结契的道侣?你们本该是功法、肉体最为默契之人,青阳兄自然会对其更加渴望。” 亦真说时,孟极眉头紧皱,神色紧张,直听到亦真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表情忽然一松,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阿卿这般模样,其实只因为想要我。”
第44章 此话一出,亦真眼神一飘,垂头嘿嘿笑起,不言自明。 而方才还因为自己下手太重,正想好好犒劳一番这豹的闻卿,则紧绷起唇角,立刻打消了给孟极买些逗猫玩意儿的念头。 他指指孟极袖口,冷声道:“拿来。” 孟极装傻摇头,闻卿眉头一立,袖中鬼锁哗啦抖出,缠住这豹的胳膊,干脆利落将他藏在袖中的阴阳和合经夺了回来。 孟极探手要抢,恰巧呼咻一阵秋风,扫起庭中湿重的落叶,将檐下灯笼扯得叮当乱撞,闻卿随手一挥,那本该挡住水珠的护体真气颤了颤,倏然消失。 雨珠随即被风裹着,见缝插针般斜斜潲了进来,把孟极淋得满头满脸。 “!”孟极瞳孔一缩,被火舔到般猛烈地抖抖身子,甩开身上雨滴,松垮扎在脑后的马尾也被他甩开了,半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盖住脸上刀疤,两只毛绒耳朵钻出来,没精打采地垂着,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闻卿抬手,“咚”一下,弹在孟极额头上:“数你话多。” 孟极咕噜一声。 “亦真道友,若不双修,以本座现在状态,能撑几时?”闻卿问道。 “若不见血,最多十日。” 十日。 两日后便是那妖人口中所说的异变之日,若能擒住那妖人,再回山神观,还来得及。 闻卿在心中默默盘算,随即点头:“多谢道友指教。” “可是青阳兄何需往后拖?需知压抑渴血症发作,需要耗费大量精神力,越往后拖,对身体损害越大,不如趁早渡过这第一次渴血期。”亦真打量着闻卿脸色,试探问道,“青阳兄莫非是在担心双修时会克制不住,害了道侣性命?我当时结合那南疆奇术上的描述,在阴阳和合经上也写了几行批注,你们按照我的批注行功,决不会出差错。” 耳听亦真越说越离谱,闻卿愈发觉得自己这便宜师弟没个正行,只得冷着脸再次婉拒道:“有劳道友费心。” 亦真挠挠头:“昨夜飞虹桥头惊鸿一瞥,本就为青阳兄风姿折服,有心结识,然而一转眼你们便不见了,我本来为此遗憾,一睁眼却又恰巧在道友房中,这不正是天降的缘分吗?而且你又是师兄传人……所以青阳兄不必与我说这些客气话,反而显得生疏。” 闻卿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孟极重重哼了一声。 亦真此刻倒是突然机灵了许多,忙又补道:“哦还有这位妖道友。一者俊美一者粗狂,倒真是……相得益彰。想不到玄云宗封山五百年,在这灵力枯竭的三界,仍然能诞生出两位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不过,我只知道青阳兄名号,却不知这位妖道友如何称呼?” 孟极头上顶着的耳朵动了动,却不理他。 “楼寂。”闻卿知道亦真出于客套,是以有此一问,随口编了个名字。 果然,亦真敷衍一句“好名字”便不再对着孟极说话,反而又去关心起那只打过一照面的鬼伥红奴来:“我刚见到那小姑娘,便觉得活泼可爱,再仔细看,才发现她竟是鬼伥。可她身上竟然没有半点怨气阴气,实在难得!” 闻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孟极甩甩尾巴,走到檐下,抬头看向那淅淅沥沥流下的水帘。头顶层云翻卷,雨脚愈发细密,天色竟比半个时辰前先前更要阴沉。 “这雨何时停?”孟极忽道,“湿淋淋的,难受。” “疏勒的秋雨,没个两日不会停。”闻卿答道。 孟极:“这般下法,忒也憋屈,若我说,不如像夏日那般,卷几个雷,一阵急雨,早早放晴。” 云层里掩着的雷,似乎听见了他的抱怨,竟忽然拨开浓雾,嗡隆隆裹卷着降下了。 “来的倒巧。”孟极笑道。 一个,两个,闷雷咚咚敲在头上,恍如元日里被点着的鞭炮,接连炸开在众人头顶。 亦真接连不断的话,也被这雷劈得粉碎,就在第三道雷降下之时,亦真忽然转过头来,喃喃道了句:“怪哉,这雷怎么这么密?” 说罢,右手三指掐起,竟原地卜算起来。 冷风扯着雨水,砸在地上,溅起密匝匝的雨坑,原本尚算干燥的立刻被淋湿一片。 闻卿忽然伸手,将孟极扯了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蛛网状的紫色闪电紧随而来,刹那间,将这一方别院照得亮如白昼! 院中月桂,噼啪一声,被闪电劈成一根焦炭,轰然倒塌。电光游蛇一般向地面四处蔓延,滋啦啦声中,竟向闻卿等三人袭来。 “是天雷!”亦真同时睁眼,“青阳兄快躲!” 说罢,扬出一把符纸,企图阻挡那乱窜的电光,岂料那天雷速度分毫不减,眨眼间爬到凭栏之上,滋滋电光声中,恍若张开獠牙的毒蛇,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光网,直奔闻卿而来! 天雷并非凡雷,往往只在修士即将飞升成仙时才会降下,也称雷劫,阳气极盛。可就算是渡劫巅峰的修士,面对那雷劫也依旧要布下防护法阵,绝没人敢用肉身硬抗。更何况以闻卿现在修为,一旦被天雷劈中,神鬼莫救。 “躲!”亦真嘶声喊道。 然而闻卿纹丝不动。 他的双脚竟像被钉在原地,根本无法移动分毫。生死关头,容不得闻卿再隐藏身份,当即左手掐诀,锵然长鸣声中,子午含光双剑终于出鞘! 闻卿双剑横挡于胸前,蓝紫色的剑意自剑刃处向外蔓延,恍惚间照彻整间别院,那夺命天光似乎也被这剑意所摄,竟在半空硬生生顿住。 电光噼啪,距离闻卿仅一尺之遥,然而不知为何,这电光来时的汹汹气势,竟在闻卿祭出子午双剑的瞬间怦然消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而就在下一息,孟极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四肢一展,如豹般向前飞扑,一把将闻卿抱在怀里,以背为盾,将那凛冽电闪挡在身后! “蠢货,躲开!”闻卿抬臂将他向旁推去,然而这豹竟不知哪来的力气,长在地上一样动也不动。 那电光被这突变所扰,不再犹豫,厉啸一声,向孟极后心直刺而去。 闻卿瞳孔紧缩。 闪电奔袭至眼前,孟极满头碎发被点得倒竖而起,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电光之中隐藏的那狰狞笑脸,那纵横交叉的紫红色闪电,凝结成一张密不通风的蛛网,将他与孟极一同捕获,拽进无底深渊。 闻卿竟然来得及在心中笑骂一句蠢豹。 连心契下,谁死不都一样? 电光将两人罩住的瞬间,那紫色蓦然变成一片白茫,无声劈进闻卿的识海之中。剧烈刺痛下,那电光扯着闻卿的意识,在他识海记忆中无情翻搅,纷乱的幻象走马灯般快速闪现又旋然消失,最终“叮”的一声,如剑劈山石,将那幻象定格于一片苍茫天地之中。 藏青色身影如山般巍立,将那身穿群青色道袍的修士紧紧护在峭壁的角落。 一柄赤金色长剑透胸而过,暗金色妖血滴滴答答洒了一地,青摇之巅终年不散的积雪也被这灼热烫化,融成一滩血水。 诛邪—— 玄云宗掌教,长明道尊的佩剑。 遗忘了数百年的恐惧击碎他最后一丝清明,曾斩妖烛魔的诛邪神剑,此刻却如一根饱蘸了毒药的刺,无声无息扎进闻卿心口,刺得他手麻脚麻。 呼啸的风雪灌进耳中,却抵不过面前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 这里是…… “快走……”孟极右臂抵在岩壁上,为他撑开一方天地,“那帮老牛鼻子腿脚不灵光,追不上来。你先走,我一会儿去找你。” 青摇之巅,积雪终年不散,冰层经山风日夜雕琢,比刀剑更锋利,闻卿后背抵在突起的山石上,早被划得血肉模糊,他却已经不知道疼痛,只是麻木地抬起手臂,狠狠攥住那柄流动着金芒的诛邪长剑。 手掌毫无疑问地被划破了,掌心一道赤红的割伤,闻卿却仿佛一只木偶,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诛邪之下,从无生魂。”闻卿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像浸透了冰,连他自己听了也要忍不住地发抖,牙关相磕,身体发颤,活像个发癫的疯子,只是一寸寸向前挪动着身体,直到将胸口抵住剑尖。 “别动,疼。”孟极忽道。 闻卿抬头。 那双苍青的豹瞳里,映出他死灰般的脸。 “想亲你。”孟极咧开嘴角,嘶哑的风声似乎被他吞进了胸膛里,血液在肺泡间滚动,混杂出咕噜噜声。见闻卿不动,孟极垂头,发辫上骨饰叮当,于是他的呢喃也成了撒娇,“知道你没了我不想活,亲了再一起死,好不好?” 闻卿喉咙一抖,将剑攥得越紧,掌心血顺着剑锋,滴答答与孟极胸口涌出的血融在了一起。 他垫脚,闭眼,凑到孟极唇边。 只是这一次,这只豹却并非奔着他的嘴唇。 脖颈一阵刺痛,随即胸口被一肘狠狠.顶.开,闻卿被风卷着向下坠去,却有一条红绸紧紧缚住他的手脚,与此同时,识海里蓦地响起一道低哑声音: “脚下三百尺处有个密道,不许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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