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还有些用处。” 道人两指捏诀,秋水断剑归鞘,霍峰身体“咚”一声砸在地面,道人手臂一挥,霍峰如同牵线木偶般猛地站起,打开紧闭的木窗,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了出去! 亦真紧紧闭上眼睛。片刻后,塔外咚一声巨响,亦真的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 “齐师兄……”亦真道,“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求你,放了无辜的人……” 道人眉头一挑。 “萧泽……”亦真道,“火凤、霍大哥、师兄、孟极……” 道人哈哈大笑:“师弟,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并非想要特定的什么人死,众生平等,半个时辰后,这三界终将回到它本该有的模样。更何况……” 道人挥手一招,萧泽松垮握在手里的人偶被他抓在手中,指尖抚着人偶那墨漆的眼珠,齐行之缓声道:“萧泽十年前,便已是个死人。”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连更两章~
第229章 尸傀 1 小池中,两三金鲤在水中嬉戏,鱼尾拂过水面,偶尔发出一两声水泡破碎的毕剥声响。 “只有在吹灭烛火后,我才敢这样抱着他。” 风过树梢,银月掩在乌云之后,人影随风淡去。当周遭的一切都随之变得模糊,顾南星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兀。 闻卿与孟极同时一怔,迅速回头。 玄青文士袍,逍遥冠,素白的绸缎布条蒙住了双眼,但纵使目盲,来人依旧准确地捕捉到了看向他的视线,缓缓侧过脸,向闻卿与孟极所在方向拱手。其形态举止,与风醉居初见时,向他们微笑致意的青年一般无二。 然而仔细看去,却又处处不同,眉宇间的少年意气早已不见,反被阴郁蹉跎。 “顾南星。”闻卿点头,“你已从迷惘中挣脱而出。” 水池边相拥的两道身影愈发浅淡,先前幻境之中那如茧般将他紧紧缠绕的灵气丝线也不见踪影,只有顾南星被扯断一半的衣袖露出的血迹斑斑的手臂,证实着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若非山君与少君,我绝无从这心魔中逃离的可能。”顾南星双手交叠,缓缓推至胸前,一揖到底。 “到底发生何事?”孟极问道,“你为何会死,王庭之中的尸族从何而来?萧泽他……” “陛下他……入了魔怔。” 顾南星衣袖轻摆,周遭景象如水般一圈圈荡开,浓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孟极心头一凛,这味道,竟与他最初来到这幻境时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闻卿、孟极、顾南星三人身体飘忽而起,眼前倏然一变,一座宫殿出现在三人眼前,宫殿数里外的城墙外,数万银甲士兵正如潮水般向城门涌来! 城墙之上,王宫禁卫首领面容冷峻,一声令下,吊桥迅速收起,攻城银甲兵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在一声尖锐哨音的驱使下,数万兵士犹如下饺子般跃入水中,数十丈宽的护城河顷刻间便被银甲兵的尸身填满! “这是什么?”孟极沉声问道。 “先皇并非病逝。”顾南星答,面向万军阵中那身披银甲、头戴孔雀翎的俊逸青年。 幻象中,青年目沉如水,垂眸把玩着掌中骨哨,头微微偏向一旁,似乎在与顾南星说着什么,二人身后,一道写着“安”字的黑地黄纹战旗子猎猎作响。 “陛下弑父杀兄,而我,是他的帮凶。” 顾南星随手一指,只见过河之后的银甲兵已经迅速架起云梯,城墙之上战鼓如雷,火把、滚油、弓箭连番上阵,痛呼声、怒骂声,混着剑光弓影,恍得人难辨东西。 “禁卫军三万七千人,无一幸免。”顾南星声音悠悠,“此役的杀孽,陛下背一半,我背一半。” 幻象中。 哨音鼓舞之下,银甲兵越战越勇,后来者踩着前卒的背,将卷刃的刀喂进敌人的喉咙,热血喷溅在眼中,将一切染成了赤红。 轰—— 银甲兵终于突破守城将士,攻上城头,萧泽骨笛随之扬起,一声穿石裂浪的哨音之后,城门自内而外推开,吊桥轰然倒下,尘烟未消之际,萧泽一踢马肚,高头大马仰头嘶鸣,原地纵跃而起,身体腾空,四蹄狠狠踏在吊塔边缘! 然而,就在萧泽即将踏上吊桥之时,一根黑羽箭自西北塔楼呼啸飞出,紧跟在他身后的顾南星耳廓微动,大呼一声“危险”,飞身而起,将萧泽护在身下! 当—— 长箭自顾南星后心刺入,又从萧泽后心钻出,稳稳钉在地面,箭尾兀自震颤不已。 黑马嘶鸣,摇头摆尾着后退。 哗—— 禁卫军齐声欢呼。 “萧泽,死了?”孟极瞪大双目。 孟极话音未落,幻象中那尖锐哨音再次诡异地响起! 哒哒。 胯下黑马马蹄轻踏吊桥桥面,一跃而上。马背之上,萧泽胸前被洞穿的剑伤迅速痊愈,一手揽住顾南星,右掌握着兀自滴血的羽箭,缓缓抬起头来。 萧泽目光如炬,看向西北塔楼方向,禁卫军首领下意识纵身侧跃,却听咻然破空之声,那柄黑羽箭刺穿墙壁,将他钉在了砖石之上! 万里寂静。 不知来自何处的叮当一声,像是兵械掉在地上,不过片刻,更多的缴械声音响起,水纹般迅速向外扩散。 萧泽目光缓缓扫过城墙上跪倒的禁卫军,右手轻挥,银甲士兵无声涌入。 血腥味,更浓了。 “萧泽他在……杀降?”孟极不可思议,“这是他大淼士兵。萧泽失心疯了不成?” “并非杀降。”闻卿声音发冷,向城墙位置指去,“他在炼尸。” 话音方落,仿佛应和般,城墙之上,箭楼中最初被萧泽射杀的禁卫首领低垂的头颅竟缓缓抬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口中嗬嗬低叫,径直自窗口跌下。 噗通一声,那具尸体沉重地摔到地上,然而不过眨眼,竟然再次站了起来! 嘶吼声此起彼伏,仅仅几个呼吸间,整座皇城已然被尸族占领! “顾南星。”闻卿的声音不带半分起伏,盯着驱马逐渐逼近昭元宫的萧泽,“你可知晓此事?” 经此一问,顾南星本就苍白的脸几近透明,却又紧接着一笑,仿佛如释重负:“我虽事先不知,但作为陛下谋士,未能及时察觉他的心思,是不察之罪。” 说话间,幻象中骏马如驰,眨眼已经掠至昭元宫。大殿早被重重包围,殿前,一身玄色天子服的老皇帝手持天子剑,身后护着宠妃与不满十岁的皇储。虽然缠绵病榻久已,持剑的右手兀自颤抖,身前护卫一层层倒下,这位天子却异常镇定。 一声呼哨,银甲尸兵层层褪去,萧泽纵马上前,马首一昂,一蹄踏碎抢身而上的宠妃胸膛。 “母妃!”幼年太子失声痛呼,却被父亲捂住了嘴。 “父皇倒是得了个痴心人。”萧泽嗤笑,一手抽向马臀,黑马嘶鸣,两蹄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咔嚓”一声,美人头颅碎成两半。 脂粉香染上了血气,变得甜腥腻人。 被老皇帝抱在怀里的太子一抖,似乎明白了什么,两行泪自脸颊滚落。 “皇兄。”少年清亮的嗓音在这空旷广场格外刺耳,“我死后,能不能将我和母妃葬在……” 一声剑鸣,尚未说完的话已被斩于剑下,少年的头颅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老皇帝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窒息的叹息,沉默地看着自己怀中的无头尸体。 头颅“咚”的一声掉落在地,片刻后,少年的身躯一颤,血喷如泉。 “萧泽。”老皇帝将幼子身体缓缓放平在地面,站起身,目光无悲无喜,“你想要皇位,杀了朕便好,何苦连你幼弟都不放过?” 萧泽哈哈大笑,眼角溢泪,直到看到老皇帝摘下天子冠,踉跄地走到自己马前,竟以俯首称臣的姿态向萧泽弓下脊背,忽然笑声一顿,抽出腰间宝剑,剑指天子眉心:“萧明远,你担心我母家势大,篡位夺权,杀了我便好,何苦要毒杀我母妃?” 银甲士兵无声无息聚拢,将萧泽、萧明远围在中央。红日西沉,天边残阳似血,便连士兵脸上也沾染着赤红,不知是镀了光,亦或是血。 “你说什么?”老皇帝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妩儿她……竟是被毒杀的?” 萧泽瞳孔一缩:“父皇难道不知……” “我儿……”老皇帝忽然双膝跪地,呕出一口黑血,继而猛地直起身,仿佛恨极,向那宠妃尸身狠狠踩了几脚,“我儿!为父被这妇人以毒惑心,浑浑噩噩二十年,如今终于清醒了!” 便连一直沉默看着这幻景的孟极也觉得不可思议:“萧明远缠绵病榻数十年,难道真是被下了毒?阿卿,什么毒能迷惑人心智?” 阿卿摇头,正觉得不对劲,却听顾南星一声笑。 “这是先皇第一次称呼陛下为‘我儿’。”顾南星嘴角含笑,却是带着几分少见的讥诮,“陛下那时,想必也曾有过动摇。” 话音落,老皇帝又膝行上前,伏在萧泽胯下骏马马首处:“我儿,朕被妖妃灌下迷魂汤,自此心智受控,杀忠臣远良将,朕以为这萧氏江山到底会葬送在朕手中,却是终于等到了你……” “父皇……”萧泽眼圈微红,“您说的是真的?” 老皇帝抬起头:“朕是罪人,已无颜再座龙椅,你如今是朕唯一的子嗣,朕正式册封你为储君,萧家的天下,便交给你了!” 说罢,老皇帝双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想要站起,然而刚刚撑起一条腿,身体便不受控地向侧倒去。萧泽迅速伸出手想要搀扶,就在两人手臂触碰的刹那,却听锵啷一声,一道刺目白光蓦地自老皇帝腰间闪现,紧接着“嚓”的一道轻响,萧泽身体一颤,软塌塌自马背跌落。 龙首镶金的天子剑插在萧泽心口,老皇帝紧握剑柄,用力地旋转,血肉搅动的声音发着黏,老皇帝却哈哈大笑:“乱臣贼子,早知如此,我便该将你母子俩一同掐死!” 幻景中的萧泽,与幻景外的顾南星同时深吸一口气。前者不可置信,而后者却是大梦方醒。 片刻后,幻境中的萧泽双目大睁,一剑刺向老皇帝的喉咙:“杀了……他……杀了他!” 银甲士兵齐声应和,数千杆长枪举起,齐刷刷向前,捅穿老皇帝的身体。 风起,细雨无声落下,气息全无的老皇帝尸体被长枪支撑,立而不倒。那具瘦弱尸身背后,一行蜿蜒的血迹,自昭元宫外的广场,一路向北蔓延,直通殿内。 手脚因失血过多而发凉,心脏或许也早已不再跳动,萧泽却固执地两手扒着面前的地面,一寸一寸地,向龙椅爬去。 先前禁卫军首领那一箭,刺穿了二人心脏,但好在顾南星于寿庄中带出了太岁身躯,萧泽及时将太岁之肉覆在他与顾南星的伤处,这才捡回一条命。然而老皇帝那当面一剑,已彻底斩断他的生门,萧泽没有当场气绝已是奇迹。如今,在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终于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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