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身量不高,却似一堵墙,拦在他和萧承钧面前。 孟极的视线,被牵着落在萧泽酒醉泛红的脖颈,青筋缕缕暴起,薄嫩的皮肉下,血管正突突跳着。 然而,在这本该严肃的对峙场合,顾南星却忽然笑了一声:“殿下……” 萧泽微微侧过头,唇角紧绷:“南星,别拦我。你是我的人,只有我能……” “殿下。”顾南星兀自打断,认真将萧泽的手从衣袖中翻起,五指扣进他的指缝中,翻转手掌,在众人注视下,于萧泽手背印上一吻,温声笑道,“你不是殿下。” 萧泽睁大双眼。 连孟极也是一震。 顾南星俯下身来,以肩头抵着萧泽肩膀,鼻尖在他发热的脸颊轻蹭:“我想起来了,这里、以及几年后发生过的一切。原本,我是该被拖下去,在尚方局被刺瞎双眼,半年后殿下才辗转将我救出,将我这个废人养在王府。” “南星,你胡说什么?”“萧泽”声音干涩,慌忙打断道。 “殿下。”顾南星搭在“萧泽”腰间的双臂紧了紧,“不管你是不是他……先让我……抱一抱。”
第226章 国师 1 滴答—— 赤红色的血顺着被割开的喉管泄洪般涌出,亦真颤着手想要捏诀止住流血,齐行之却轻笑一声,右臂一挥,亦真登时四肢大展,贴在房檐上。 “为……”带着铁腥的血涌进喉管,连呼吸都变得断续,血泡自嘴角不断溢出,齐行之的身影越来越迷糊,亦真却固执地瞪大双眼,向前看着。 如果齐师兄是坏人,那么师尊发下诛魔令当日,齐师兄对他的拦阻、得知师兄复生后,齐师兄的反常反应,以及东海海底的诡异举止,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会知道答案。”齐行之五指一抓,将亦真拎起,又向咫尺之外、正不断拍打着结界的火凤看了一眼。 火凤蓦地停止动作,灿金的双瞳紧缩成一线,食指隔空点向齐行之的胸膛。 齐行之微笑着,而在火凤瞳孔中,倒映出同样牵起嘴角的闻卿面容。 “鹏鸟,你大可将我‘叛变’的消息告知三界,但结局既定,任你们再做什么,终究徒劳。”齐行之说完,并指如刀,在身后划出一道漆黑裂隙,手提亦真,转身消失。 . 与此同时,大淼王城内庭,观月楼顶层。 塔楼内部,东、南、西、北四方位分别悬挂着两盏红灯笼,正北立一张半人高的方桌,上摆一对红色龙凤烛,烛火上方,一张红色囍字被映得昏黄。塔楼正中,画一道圆形的暗红色诡异符文,八方位分别摆一坛香炉,当朝天子仰面躺在符文中央,双目紧闭,眼皮掩住的眼珠却不住滚动,不知是醒是寐。 萧泽脱去玄色天子服,换上一身喜庆的红色新郎袍,袍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半片赤裸的胸膛。一道扭曲的褐色疤痕嵌在心口正中,使人不得不疑惑他到底如何从这致命伤中活下来。左手平摊在侧,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那件残破不堪的木偶被他握在右手,而木偶额头,则以绣花针钉着张写有顾南星生辰八字的纸条。 青烟袅袅,随着萧泽沉重的呼吸缓慢升腾,暗处里似乎有人私语,声声呼唤,喊的却都是“南星”二字。 倏忽风过,烛光向南铺开,又诡异地纵向拉长,一道黑影自烛火中脱出,蛇一般在地面蜿蜒爬行,直到触碰到萧泽身体,骤然停住,在那双惨白干裂的嘴唇上留恋,仿佛痴缠。 萧泽的呼吸登时变得浅薄,鼻翼翕动,口中喃喃喊着“南星”,右掌紧紧捏着木偶,几乎将那本就残破不堪的身躯捏碎,忽然凭空一声铮然弦响,萧泽那早已愈合的左胸伤疤毫无征兆地绷开,然而,从那洞口中涌出的并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肉红色的虫子! 萧泽无声睁开双眼,直挺挺自地面坐起,翻掌将木偶抵在心口位置:“南星,十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我?” 木偶一动不动,额头的纸条无声飘落,米粒大的黝黑双眼瞪着萧泽。 萧泽呵呵笑了一声,随手捻住正在心口处探头探脑的肉虫,将它扯了出来。 “啵”的一声,一旦脱离自己的肉体,肉虫的表皮立刻便爆开,暗红色的血自虫子身体里流出,发出混杂着腥臭、发霉的气味。萧泽两指随意捻着虫尸,又面无表情地将其塞回了胸前的洞口中。 “国师告诉我,当初从你这里借来的寿命,只剩两年了。”萧泽指尖抚摸着木偶面颊,“南星,我已经熬不到下一个复活仪式。至少在我死前,让我再看看你的脸好不好?” 话音方落,桌前烛火扑簌簌两下,同时灭去。阵法八方位点起的燃香向侧倾倒,青烟东奔西突,无头苍蝇般地在屋内乱转,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吹散。 “南星?”萧泽双眼瞬间亮起,撑着身子踉踉跄跄扑到供桌前,“南星,是不是你?” 萧泽一把抓起两根红烛,贴在心口,滚烫的蜡油泼在胸膛,冒出缕缕白烟,萧泽却似乎毫无感觉,只是又哭又笑:“南星,我知道你恨我杀了你。可当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一直想让我当皇帝的,不是吗?” 掌中木偶的头“咔嚓”一声向后折断,仿佛无声嘲笑。 “南星,若你想听我一声道歉,我知错了。”萧泽道,“权力的滋味再好,没有你陪着我,也终究会腻。” 然而,直到蜡油逐渐变凉,在他胸膛上凝固成一滩血红,观月楼中再没有其他动静。 萧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肩颓然下耷,双膝一软,倒在地上。 “你就算不肯原谅我……”萧泽忽然手臂直直抬起,将木偶举到眼前,“你是我的,你只能听我的。顾南星,朕要你活,不论是你是人是尸,朕要你活……” 说完,萧泽随手拔出腰间天子剑,剑尖倒转,抵在心口伤疤位置,正要一寸寸拨开胸膛,身后,却蓦地响起一声嗤笑: “懦夫。” “谁!”萧泽猛地转头。 “既为天子,弃天下于不顾,终日沉溺于儿女私情,我若今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为你这人偶殉情了?”一道清润却饱含讥讽的声音,戏耍一般忽左忽右地响在耳边。 “是谁,出来!”萧泽踉跄起身,长剑毫无章法地砍斫着。 “萧泽,你还记得手刃你父当日,你在昭元宫前立下什么誓言?” 萧泽猛地顿住,双目发直:“不止人界,我要做这三界共主……” 那声音冷哼一声,随即,萧泽眼前一阵晃动,仿佛面前的空间被撕出一道裂缝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裂隙边缘,一把将那通道扯出一人高。 四方鞋,群青道袍,袖口仙鹤展翅…… 萧泽的眼珠一寸寸上移,倏然睁大双眼:“山君,不……国师……” “扑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被随手丢到了地上,来人拍了拍手,颇为嫌恶地摩挲着指尖沾染的血迹,随手在萧泽肩头一抹,讽道:“不错,还未完全疯,还记得我是国师。” 萧泽嘴唇嗫嚅,只吐出一个气音便垂下头去。堂堂人界天子,在这道人面前畏首畏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毫无尊严可言。 “死灵何在?”道人拂开供桌上的烛台,随意坐在桌沿。两指一弹,掌心火飞落在萧泽身旁,那火团虽小,火光却亮,倏然驱散这阴森诡异的气氛。 “国师先前所教双修之法,朕已经悉数告知尸王,此刻二尸想必正在修炼,只消尸王将尸胎剖出……” “嗯。”道人点头,向旁一指,“那是生魂,等死灵也成了,三界万物得道,你的顾南星自然便活了。” 萧泽这才想起国师出现时手中还拎着什么,略带迟疑地将目光移过去,然而等到看清那蜷作一团人形的到底是谁之后,萧泽骇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仙……仙师?” 亦真被随意丢在地上,脸朝着旋梯方向,双腿蜷曲,两臂抱住小腿,犹如婴儿在母体之中的姿势。原本红润的脸呈现出一种玉质的青白,脖颈一条深可见骨的剑痕,几乎可以看见被割开的肌肉,双眼半睁半闭,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然而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明白昭示着他一息尚在。 “朕记得……”萧泽道,“他是您的师弟。您果真要杀他?” 道人眼珠微微转动,眼神凌厉如刀:“你倾心顾南星至此,也照样杀了他。” 萧泽身体陡然僵硬。 道人冷哼一声,长袖轻甩,眨眼间已闪身到萧泽面前,食指指尖戳着萧泽胸口:“记着我们的最终目标。到那时,所有‘死’去的,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道人与萧泽的脸贴得极近,这般近距离打量,萧泽愈发觉得这位“国师”之俊美不像人界所有,反而更像神,又或者鬼。风醉居寥寥几面,那山君虽然以鬼自居,然而浑身上下却透着悲天悯人的神性,但几人分开后不知发生何事,现在自己眼前的“国师”,虽与那山君拥有同样一张脸,却是完全的鬼了。 鬼。 萧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幼时被困琼林别院,那些老太监便最喜欢以怪力乱神的故事去吓他,萧泽胆小,连夏雨时晃动的婆娑树影都怕,南星被他的哭声吵醒,便会爬进他的被窝,与他抱在一起,一遍遍给他母亲哄幼儿入睡的歌谣。 南星…… 萧泽忽而嗤笑,若国师的计划果真达成,这三界所有的生灵全都变成全新的姿态,倒也不必再去怕鬼。 却在这时,“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继而是甲胄相互碰撞的咔哒声,一个面覆金甲的高大人影出现在旋梯口,霉湿气自下而上漫上来,不过眨眼,阁楼地面竟浮起一层青色雾气。 霍峰双手捧着一张银质托盘,托盘之上,一团墨黑的粘稠胶状物体正缓慢蠕动,那东西每动一次,地面的雾气便浓重一分。 “陛下,尸胎……”然而,在与那双黑白分明却不带半分生气的眸子对上时,霍峰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这里可能有些乱糟糟看不懂,一会儿齐行之,一会儿闻卿,不要着急,下一章就明白了。 昨天突然发烧到38,还以为自己二阳了,结果早晨爬起来没事儿人一样,不知道到底是胃炎还是中暑啦,总之阳了之后感觉身体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宝子们也要注意身体哦~
第227章 国师 2 咣当一声,托盘从手中掉落,盘中那不明物体尖叫一声,钻向霍峰双脚之间。霍峰下意识想要将它捞起,道人随手一挥,“咚”一声,霍峰身体腾空而起,紧紧贴在了塔顶之上,正与亦真面面相对! 尸胎惊叫声愈发刺耳,烂泥般的身体忽而平摊成饼,紧紧贴在楼梯上,皮肤由青转褐,竟与木梯融为一体。而在几人眼中,竟仿佛凭空消失。萧泽向前扑去,却见数道赤霞色灵芒自道人指尖蹿出,纵横交错,将正要向下溜去的尸胎钉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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