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异变 3 身后一路追上来的黑压压的士兵见状,也急忙停下脚步,盾兵抢步上前,当先架起防御。 “孟兄,莫要伤人!”紧随其后的火凤两鞭抽在马臀上,将将赶在孟极身后。 孟极斜睨火凤,声音低沉:“阿卿被妖人抓走,他们拦阻在此,你叫我手下留情?” 话音落,骨鞭轻扬,但听咯拉一声裂响,鞭梢所过之处,唯余片片蓝紫色蛛网状闪电。 “抓走山君的是诡面人,和凡人何干?”火凤怒道,随后压低声音,“你是天龙化身,何以如此意气用事?” “你继承了凤族意志,此刻却想保护凡人了?”孟极嗤笑,“说实在的,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前几日的样子。” ——孟极说的,自然是中了“心尘咒”的火凤。 两人话不投机,眼见竟要自家人先打起来,忽听对面一声低喝,一银甲将士于阵前勒马,锃亮头盔之上,两根火红雉鸡翎迎风飘扬。 “何方修士,擅闯幽都?”武将声如洪钟,面对三个非凡人能匹敌的修士,面上也不见半分惧色。 孟极转头,正与那将士对上视线,眉头不由一跳。这武将虽然以银甲覆面,但那眼神却极为眼熟,萧泽还是安王时,此人似乎便是侍卫领头,叫……叫什么来着? 火凤驱马上前,抢在孟极开口前,抱拳一礼:“我三人乃玄云宗修士,今日来此参加观月大醮。” 武将又问:“为何擅闯城门?” 火凤想了想,随口编了句谎道:“法器失窃,等不得。” 武将横眉:“擅闯城门乃是死罪!” 火凤摆手:“事急从权,等寻回法器之后我们自会向天子请罪。” 武将无动于衷:“擅闯城门……” “谢彦!”孟极搜肠刮肚,终于记起了这武将的名字,大喊道,“谢彦,我与你家主子相识,快些让路!” 孟极得意地向火凤一抬眉,正要驱马向前,岂料当啷一声,被喊出名字的武将身上盔甲一震,仿佛被重物击中,方才还安稳坐在马背上的银甲兵竟横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地,手脚以怪异的角度扭曲起来,浑如一只即将尸变的死尸! 孟极、火凤齐齐一凛,龙脊鞭、金瓜锤同时指向那嗬嗬作响的武将。 便在此时,身后亦真一声轻叱,右手食中二指竖起,直指向天,一道金色符纸自左手心飘起,悬在半空,亦真右掌在空中一抓,符纸化作漫天金雨。雨点纷扬中,一只金翅蝴蝶于虚空中凭空浮现,在众人头顶不住盘旋。 三人齐齐仰头,蝴蝶翩飞,最终向皇城东南方飞去。 “找到师兄了!”亦真喊,“师兄在皇宫里!” “嗬!”唤作谢彦的武将也同时挣扎着站了起来,两臂平伸,一步一顿向三人走来,在他身后,黑压压的士兵一动不动,仿佛木雕。 孟极当即调转马头,目光森冷,扫向拦在面前的士兵:“拦我者——死。” . 与此同时—— “陛下,吉时已到……”鼓声未散,一道极其尖利的声音又颤颤巍巍响起,然而,一句话尚未说完,紧接着便又响起“咯咯”的急促喉音,仿佛窒息之人的垂死挣扎,片刻后,“嘭”一声重响,宫装男子抽搐片刻,再没声响。 昭元殿内,龙椅之中的瘦削身影动了动,自冕板垂落的白玉串珠相互碰撞,发出叮咚细响,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投下十二道细长的影子。 “吉时……”鹰爪般的五指在扶手上一寸寸刮过,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萧泽拇指一寸寸在木偶的脸颊上抚摸而过,语调轻柔地恍若床笫蜜语,“南星,他说吉时到了。” 躺在怀中的木偶一动不动,米粒大小的眼珠漆黑如墨。 “吉时!”萧泽猛地自椅子上坐起,摇晃着向殿门走去,就在他险些跌倒的刹那,一条足有男子大腿粗细的手臂伸了过来,等萧泽重新站定,那只手臂又迅速收回。 萧泽抬眸,向隐在阴影中的男子点点头。 此人身高丈余,金色盔甲将全身挡得严严实实,便连脸上都遮着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眸子,眸色金中带红,目光冷硬如铁。腰间左右别着两柄金瓜锤,锤上点滴暗红色脏污,像是血迹。 在萧泽视线看过去的瞬间,那人垂下头,单膝跪地,盔上翎羽颤了几颤,却听不见半点声响。 “霍将军,随朕与南星一同去罢。”萧泽说着,晃了晃左手掌心托起的人偶,“你与南星多年情谊,南星的复生仪式,你也该在场。” 头盔下的眼睛闪了一闪,霍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殿门处,单掌一推,只听“咯啦”一声,殿门洞开,一阵暑气向几人卷来,殿内经久不息的烛火齐齐摇曳,扑闪几下,又陆续稳住。霍峰单掌按在腰间金瓜锤上,侧身守在门旁。 萧泽一抖龙袍,迈出昭元殿门。 哒—— 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空旷的回响。 大淼建朝至今,已有七十八个年头,历经四代天子,每任皇帝在位时,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对宫殿进行修缮。直至现在,幽都王庭占地足有上百公顷,大小宫殿以百数,房屋以万计。 大淼太祖萧治称帝后,民间对于他与前齐后主之间的暧昧关系谣传不断,萧治为此先后杀了上百人。这还不够,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并非雌伏他人的脔宠,萧治在位短短二十年间,五次大选秀女,纳妃上千名。因有太祖开先河,其后的高祖皇帝,更是封了三千宫妃,夜夜笙歌不断。便连萧泽的父亲,也有后宫佳丽数百。将天下美女收罗到后宫,就像萧治当年强行使昆吾山神娶妻一般,不论合理与否,竟似乎成了“惯例”。 然而,萧泽继位后,只将发妻封为皇后,便再不纳妃。可皇后体弱,始终未能诞下龙嗣,最初几年尚有老臣谏言大选秀女,扩充后宫,可萧泽一意孤行,后来老臣死谏,萧泽竟将那名大臣连带十数谏言臣子杖毙,以致昭元宫血光冲天,连月不散。不过,萧泽雷霆之怒毕竟起了作用,此后再没有臣子敢于触其逆鳞。 几年后皇后薨,萧泽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这偌大王城,虽有近万房屋,而真正有人气的,却只剩昭元宫这一间宫殿。 观月大醮,萧泽特意屏退左右,身旁伺候的唯一老太监也在方才毙命于萧泽掌下,此时此刻,除去当今天子那时轻时重的脚步声,以及断断续续恍若随即就要暴毙的呼吸声,便再听不到半分动静。 偌大的宫廷恍若空城,可萧泽每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似乎担心惊动那寐在黑暗里的生灵。 天子佝偻前行的身影,以及霍峰行尸般僵硬的影子印在地面,又被石阶切割成一片一片。 “南星,我们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单调的脚步声终于停住,萧泽食指抚着人偶头顶,望向那阴影之中静静矗立的八角塔楼。 时近晌午,头顶金轮高悬,但整座皇城上方却像罩着一层黑纱, 几道昏黄日光洒在数丈之外的塔尖上,巴掌大小的夜明珠泛出幽幽荧光。 天地昏昏,只有“观月台”三字大篆,在这诡异皇城中亮起点点幽绿。 八层玲珑宝塔,八方位支窗全都支起,正中两扇洞开的木门,吱吱嘎嘎摇摆着。 萧泽站了片刻,直到听见一声细微的牙齿相碰的咯咯声,单手拎起衣摆,缓步拾级而上。最后一脚,迈过那低得几乎不存在的门槛,萧泽的整个身影便猝然消失在黑暗里。 “将军,随朕来。”萧泽的声音继而响起。 霍峰犹豫片刻。 他虽然是萧泽的贴身护卫,王庭之中只要他想闯,便连后宫也能随意出入 ——虽然后宫空空荡荡,连半个鬼影也不见——但这座观月台,却是他的绝对禁忌。 不只是霍峰,除去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国师,王城之中的任何人,都不能踏入这座塔楼半步。五年前曾有一有宫女好奇窥望,事后被萧泽发现,这位当朝天子并未当场发怒,甚至笑着将这宫女“请”进了塔中,让她自一层至八层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然而,这位宫女站着进了塔,最终却是躺着被人抬了出来,事后萧泽更是衣袖一挥,叫霍峰亲自料理了那宫女九族。 此后,不仅是宫中人不敢再对这观月台有任何好奇,便连宫中的蛇鼠虫蚁都不敢踏入殿门。 “将军,来见故人。”萧泽催道,“这是朕允的。” 咔嚓,金色甲胄相互摩擦,霍峰终于一步迈入,大门在他身后咚的撞上,头顶一束炽白光芒照射下来,刹那间整座宝塔亮如白昼! 彩绘的藻井正中,镶嵌一颗散发着莹莹烁光的夜明珠,看大小,竟比塔尖那颗还要大一些,夜明珠周围更有数十拳头大小的琉璃珠,点缀成银河模样。 单那一颗赤色琉璃,便足以抵过千金赋税。 “幼时,南星常和朕偷偷摸摸爬到屋顶,看那星子缀满的天河。”萧泽轻轻抚摸着掌心人偶,“南星,很快了,我会陪你一起看。” 霍峰耸了耸鼻尖,视线向那八面贴着黄色符纸的墙壁看去。 空气中,是比王庭中时刻漂浮的更要浓郁百倍的燃香香气,然而,却有另一股,像是……发霉的气味。 鬼气腥秽如死鱼,尸气则与霉臭味相近。若他的判断没错,这座塔里,潜伏着一只尸族。 金瓜锤握在手中,霍峰双臂架起,挡在萧泽面前,警惕地看着四周。 “将军……陪在朕的身边,也有五年了吧。”萧泽忽然道。 霍峰喉咙中嗬嗬作响,眼中疑惑神色明显——分明是自他有记忆起,他便是陛下的死士,怎可能只有五年? 然而想到此处,霍峰又是一怔,若他生来便注定是藏在暗处的死士……又怎能做将军? 粗眉微微皱起,霍峰心中不由泛起波澜,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五年前,他在昭元宫前见到被奉为国师的山君闻卿之后,便一直以护卫身份守在陛下身边。 国师…… 闻卿为什么是国师? 细想下去,血管中似乎有无数虫蚁在爬,霍峰只觉耳中嗡嗡,一团团乱如麻的模糊画面闯入脑海,就在那画面越发清楚之时,耳畔忽然传来萧泽呵呵的轻笑声,随即臂弯处一沉。 “五年,十年,二十年,朕也记不清了。当初朕登基时,百官朝拜的场景历历在目,然而一晃却已有十年,倒真是白云苍狗,白驹过隙。”萧泽干哑的声音,伴随着冷香一同钻入脑中,霍峰躁乱的思绪逐渐被抚平,缓缓垂下头。 “将军尽忠职守,却始终是孤家寡人,朕亦于心不忍。”萧泽继续道,“今日是朕的大喜日子,朕也特意为你准备了惊喜。” 说完,萧泽抬头看向阴暗处,“出来吧!” 话音方落,一声尖啸在头顶爆开,霍峰猛地抬头,只见那藻井处不知何时竟被浓雾覆盖,而在浓雾深处,陡然现出百余条飘忽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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