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火凤救……” 说时迟那时快,孟极、亦真眼见便要被扯入裂隙,一只大手“啪嗒”一声,稳稳拽住了亦真双足夹起的螭吻石雕。 “抓稳了!”火凤气沉丹田,随着一声大喝,双足赫然插在地上,又将亦真一点点从裂隙里扯了回来! 哨音不知何时停住,青灰的云团在头顶越聚越厚,午时已至,分明是阳气最重的时刻,却不见半分天光。 地面上,因没有哨音指挥而僵立原地的尸兵仿佛无穷无尽,脚踩着同伴的断臂残躯,微微仰头,灰浊的眼睛看向你拉我扯的几人。 “快扯……啊疼!”亦真满脸通红。 汗浸在眼里,视线愈发模糊,火凤甩了甩头,赫然发现,卡进地面的双腿已在这拉锯中无形向前移了几寸! 这诡面人看着身形单薄,可力量竟比自己还要大,若再不放手,只怕他们三人都要被拖进那不知通向何处的裂缝之中! “吾主,若山君与孟极只能救一个……” “说什么话,两个都要救。死不了,快扯!”亦真怒骂道。 “那诡面人不松手,孟极会被扯断……” “我说不会就不会,拽!”亦真大喊。 火凤咬牙向后一拽。 只听“咔嚓”一声,亦真身体一颤,呕出几滴血,火凤正要松手,亦真却又连忙大喊:“我不疼,我有符印保护,拽!” 方才情急之下,亦真咬破指尖,直接在孟极身上画下一道金刚不坏咒,却只来得及在自己身上施下一道点石成金术。这点石成金可以暂时使他肉身坚硬如玄铁,却不像金刚不坏般感受不到疼痛,然而此刻亦真虽然因那撕扯的剧痛而龇牙咧嘴,却再不喊一个疼字。 孟极、亦真身体绷如弓弦,火凤双眼赤红,脸颊肌肉不住颤动,竟一寸寸将他们从诡面人手中拔了出来! 眼见那诡面人也要被扯出裂隙,孟极却忽然抬起头,双眼死死盯住距他咫尺的诡面。 “……你说什么?” 诡面人依旧保持着单臂拉扯雪豹身体的姿势,除此之外,身体各处竟如木雕般一动不动,直如死人。但孟极决计不可能听错,方才自己脑海中,分明传来一声呼救! 火凤又是一声大喝,诡面人向前趔趄半步,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拽住孟极。动作间扯动衣领,露出一片苍白脖颈,以及那片皮肤上仿佛剑疤的胎记。 孟极心中一动。 数月前风醉居天字房中,众人酒醉之后,萧泽与顾南星情动相吻时,他分明在顾南星颈侧瞧见了与这一模一样的红痣! 难道他竟是…… 孟极正要发问,却听东南方向一声破空长啸由远及近,霎时间霞光万丈,秋水断剑鸣啸声中,剑意浩浩,向诡面人斩来! “师弟,松手!”齐行之长喝一声,与此同时,大地突然颤动起来,地底仿佛有巨兽即将脱困而出,僵立不动的尸兵也一阵骚动,轰隆巨响中,纷纷落入地底裂隙中。 “我已将此处禁制暂时解开,师弟,你与火凤去寻师兄,此处有我。”齐行之手捏剑诀,挥臂指向诡面人,“妖孽还不伏诛!” 眼见秋水剑便要斩断诡面人双手,那副诡异面具忽然从中间裂开,现出一张焦黑的脸,枯黄的牙齿间喷出一道浓密雾气,秋水断剑锵然一声鸣吟,竟在半空硬生生停住! 魔瘴! 数百年前秋水剑便是被魔瘴所染,才不得不将其拦腰斩断,此刻再见魔瘴,齐行之绝不敢再有半点大意! 诡面人自知不敌,迅速收回双手,右臂向身后一划,一道漆黑裂隙立刻出现在半空,半只身体已经钻入裂隙,眼见要逃,却忽然一顿,两道漆黑视线投向孟极。 “咔哒”一声,上下嘴裂开,再次吐出一口魔瘴,向孟极袭去! “小心!”齐行之大喊一声,秋水剑霞光登时大盛,扫向诡面人! 魔瘴速度奇快,孟极身受重伤,竟躲闪不得,眼见就要毙命于瘴气之下,那雾气却在离他一寸距离猛然停下,缓缓凝成两个墨字—— “闻”、“卿”。 孟极双瞳瞬间一缩:“你刚刚说救,是救阿卿?” 诡面人的头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又以极快的速度在孟极面前幻化出数行字,孟极看清字迹内容之后不由得一怔,转过头—— 齐行之脚踏秋水断剑,满脸怒容,亦真与火凤在乱石间不断跃起落下,手忙脚乱。三人似乎谁也不曾看见诡面人幻化出墨字的一幕。 分明是此厮抓走阿卿,然而莫名的,相较亦真三人而言,孟极竟更想要相信这诡面人。 “嗬!”诡面人急声催促,身体向裂隙钻去。 秋水断剑赤霞色灵力已经几乎贴上诡面人面门,孟极再不犹豫,转身钻入裂缝之中。 . 尖啸钻进脑中,耳膜鼓胀欲裂,像是有把锉刀钻进身体,将魂魄与肉体寸寸剥离。孟极双手徒劳在空中挥舞,十指摸到的,竟是粘稠一片的液体。 有丝丝缕缕的腥气钻进鼻腔,夹杂着腐肉的臭气,毫无疑问,这里曾经死过人。 死过很多人。 还有…… 孟极轻嗅两下。没错,还有霉湿气,夹杂在这浓烈的腐臭中,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难闻得叫孟极只想照着自己鼻子打上一拳。 难不成掉进了尸族老窝? 孟极不由得皱起眉头,却又嗅到了另一种气味,只觉鼻痒难耐,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咚——咚”,三阵一长一短铜锣声,刺破重重屏障,钻进耳中。 烟雾倏然散去。 孟极下意识抬头,却发现周身光线昏暗,墨色石砖上被烛火染上两团浅淡黄光,自己视线所及,仅有一袭松绿长袍,褐色鞣皮扣带松垮系在腰上,左侧只缀着一枚腰牌,看这装扮,竟是个内侍。 怎么回事?又是幻阵? 危机四伏的陌生阵法里,孟极却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无奈——除去幻阵,就不能来点别的? “咱家问你话呢?” 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孟极思绪。他的视线随即不受控地垂下来,一双满是冻疮的手映入眼帘。 那双手的主人似是害怕,解着身上纽扣时仍在不由自主发着抖,待解到腰带时,竟不知怎的,打了个死结。 “没用的东西!”一记皮鞭,带着破空之声,尖锐地刺进孟极的魂魄里。 身体的主人向前扑倒,却又倔强地爬了起来,一声不吭,跟自己较着劲似的,继续解那腰间的扣子。 “咱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眼前出现一双皂靴,衣摆黑色下缘也闯进视线,那尖细声音继续说着,“咱家在这琼林别苑,可是掌事的公公,旁人巴结还来不及,咱家却唯独相中了你,这——” 话音一顿,冰凉的皮鞭柄搭在孟极的下巴上,一张白如发面馒头的脸闯进视线:“可是你的福气呀。” 那掌事太监哈哈笑起,又长又细的眉毛耸成月牙,脸颊上的肉随着笑声不住震颤。孟极从这太监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勉强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身松绿内侍服,十三四岁的稚嫩脸庞,脸皮白净,眸子里却有股初生小兽般的倔强。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
第220章 大喜 2 “将军可还记得,朕曾对你说过,想要复活南星,需要两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萧泽问道。 金甲之下的脸微微颤抖,霍峰似乎想要回答,但在他开口前,萧泽又兀自接道:“生之魂、死之灵。” “国师尚未告诉我何谓生魂,但眼下却是孕育死灵的最好时机。”说到此处,萧泽右掌在腰间一拍,一件男式婚服已经搭在他的小臂上,“将军,吉时已到,朕今日做主,为你与尸母赐婚。” 萧泽话音方落,便听到咯咯娇笑声响起,半空之中那原本飘荡的黑影同时震动起来,于空中快速胀大、继而缩小,最终嘭嘭数声,纷纷炸散,最终凝成一道赤红人影。 “朱氏小女,闺名菀儿。”萧泽介绍道,“疏勒池崖州鸦青镇人士,若仔细计较起来,与将军颇有缘分。” 半空之中,鬼影长发覆脸,看不清到底是身前还是背后,一身惹眼的大红婚服空荡荡披在身上,凉风徐徐自洞开的门窗钻入,将人影身上的衣衫吹得不住飘荡。 然而,在看清那鬼影全貌之后,霍峰被骇得连退三步—— 原来,萦绕在鬼影身边的并非雾气,而是一条条浓稠如胶状的影子,而每条影子肚脐处,都有一条赤红色细链,如脐带般延伸,与悬停在半空的尸母朱菀相连,随着朱菀缓慢垂头的动作,那些影子也鼓噪着向前,却受制于锁链,只能在朱菀身旁三步之内涌动。 “嗬——”血红的裙裾于空中散开,朱菀身形一晃,只听“唰唰”数声,她的腋下裂出六条纤细柔软恍如触手般的条状物,与原本僵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组成八只手臂,上下挥舞着,倏地落到两人面前。 “嘻嘻。”一颗光秃秃的头颅猛地贴到霍峰面前,霉湿气息扑面,却又夹杂着浓重的腥臭,霍峰下意识后撤一步,后心却被一只手抵住。 “将军,可还记得国师曾传授你的双修功法?”萧泽的声音直插识海,在脑中震荡,“能否救活南星,全看尸母能否诞下尸子。不管你喜不喜欢她,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霍峰尚未来得及反应,后背那只手便猛地用力将他向前一推。萧泽素日连碗筷都拿不起来,此刻竟一掌将霍峰推到了朱菀面前,而那朱菀也如获至宝,八条手臂同时伸出,将霍峰紧紧缠住! 萧泽绕过二尸,负手向前走去,直走到北侧那张蒙着白布的供桌前才停下脚步。萧泽一把将蒙布扯开,阴风乍起,桌面上两根白烛“簌”地燃起,烛光一寸寸向上蔓延,墙壁之上,高高挂起的硕大白“囍”字登时被染得通黄。 萧泽将木偶小心翼翼揣在怀中,两臂撑在桌面边缘:“朕不知尸族大婚的礼节,但你二人既是尸族,便不需拜天地,也没有高堂,只需喝下这杯酒,婚事便是成了。尸母,可还记得大婚当日要做什么?” “大婚——”朱菀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将脑袋向右一拧,只听“咔嚓”脆响,竟硬生生将自己的脖子拧断,光秃秃的脑袋在脖子上转了几转,最终竟反折着垂到了后背,倒看向霍峰,“圆房,孩儿……” “不错。”面对朱菀的怪异行径,萧泽面色不变,食指勾着酒壶把手,顾自斟满两杯酒,指尖一弹,已将酒杯送至朱菀与霍峰面前,“饮下此酒,今日,你们与朕同喜!” 霍峰两指捏着酒杯,却是有些犹豫。既是尸族,他便早知红颜枯骨,皮囊如何于他而言从不重要。三界四族,尸族数量本就少,想要寻得伴侣几乎比登天还难,萧泽此举虽有私心,却也的确使他不必再孤身一人,本应高兴,然而不知为何,只看着这杯明晃晃的酒液,霍峰竟然心头发堵,仿佛忘了什么重要的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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