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说你们生活的世界是‘主世界’,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发展全依附于你们,那我的存在在你眼中又是什么?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一个由归墟创造出来的玩具?” “假如真的有超脱世界之外的更高意志,假如这个意志并不曾选择你们的世界为主世界,你们又与我们有什么区别?所有人都努力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可以!” 说到这里,少年忽然蹿起到白珠身边,一手抓住白珠头顶的蜃珠,刹那间蜃珠五彩光芒大盛,山洞洞顶之上浮现出一幅满是冰雪的陌生画面。 蜃景。 画面中,一只银白毛发、身上有黑色圆斑的雪豹正侧伏在一窝稻草之上,艰难喘息,而在她前爪之下,躺着一只浑身苍白的小雪豹,双眼紧闭,肚皮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死去多日。母豹低声呜咽,舌头舔在雪豹口鼻处,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教会幼子呼吸,然而终究徒劳。 “这是……”闻卿低声道。 “雪豹通常一胎三子,然而在这恶劣风雪之中,能顺利长到成年的,往往只有最强壮的一只,就算是这一只,长不到三岁饿死、被猎物咬伤伤口溃烂而死、被人猎杀,可就算如此,从没有一只雪豹想过放弃。”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我只知道,在你们到来之前,我的族民从不曾放弃对生的渴望,这个世界也真实得不能更真实。” 少年将蜃珠抛回白珠怀中,蜃景停留在一场业火般的满目赤红中,尸横遍野,十数道青色光芒交织成一张紧密光网,将罩在其中。 画面一抖,落在一张满目期盼的女子脸上,女子蜜色皮肤,眼角微微下垂,慈爱却不失威严。仔细看去,能发现雪豹少年与她有三分相似。 ——“吾儿,逃出去,向北走,见到我王一定要告诉他,妖族将有大难!” “王,如果你不能帮我,请把这个世界原本的王还我。”少年看着画面中的母亲,声音逐渐平静,“我不明白你们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将当初雄心壮志的妖王变成这样一副懦弱、可怜、满心只有道侣,半点不将自己旁人性命放在心里的可笑模样,我只想要回我的王,这个世界的王。” 滴答—— 寂静无声的山洞中,有水珠自洞顶缝隙落下,滴在少年脖颈。少年一动不动,单膝跪在雪豹面前。 片刻后。 银白身影一闪,孟极站在少年面前,弯腰,一把掐住少年下颌,逼他抬起头来。 “懦弱、可怜,你这样骂我,不怕我杀了你?”孟极眸色愈沉,苍青色眼珠在这山洞中闪烁着冷寒的绿光。 “尽人事,听天命。”少年振振有词,“若我为苟活,缄口不言,来日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如今我说出真相,王若因听不得逆耳忠言而执意杀我,我死得其所。” 孟极盯了他片刻,忽然五指一抓,将少年从地上拎起,白珠失声叫了句“且慢”,孟极却一掌按在少年肩头,沉声夸了他一句“骂得好”。 正要为少年狡辩的白珠僵立当场:“……?” “阿卿,我方才不愿让你说话,只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孟极道,“众生平等。” 孟极仰头,看向洞顶。外面风雪已驻,一片透蓝天幕自头顶洒下,仿佛感受到他的注视,竟然晴空一道霹雳降下,一时间,整座山洞轰隆震响,犹如地动。 “说什么‘更高级的意志’。”孟极眉头一扬,“我妖族之命,向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论是前世的妖王,还是现在什么都记不得的灵宠,孟极虽然万事以闻卿为先,却绝不会是个为了情爱能弃旁人于不顾的自私之辈。而今雪豹少年当头棒喝,也终于将他从与闻卿的情爱中敲醒。 白珠趁热打铁,催着孟极为少年取名。雪豹一族,原本在正式的成年仪式上才会赋名,而伏氏一族被魔人所害,雪豹少年连名都没有,而在称呼雪豹少年时,又总不能以“喂”来叫他,孟极本意随便给他个名字,又因少年是伏氏一族,随口说了个“伏临”,闻卿一把拽住豹尾巴,在孟极把“门”字说出来前,制止了他。 “君人者,当昭善明德,以临照四方。你字临照,单名一个‘明’字。”闻卿接道,“阿极与我想到一起了。你虽是伏氏幸存者,却并非最后一人。有朝一日,你定会重振伏氏一族威名。”(*) . 与此同时,主世界的蓬莱仙岛。 在那海蛟撕碎空间,闻卿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原本平静的海面陡然翻出滔天海浪,咆哮着涌上仙岛。岸边的无恕子最先发现不对,祭起赏善罚恶剑,剑柄金光乍现,在半空中形成一圈半圆形光罩,挡住第一波席卷而来的海水。 天地变色,罡风骤起,仙岛栽种的参天巨树齐刷刷向仙岛中心倾倒,刹那间,仙岛陆地被密密麻麻的树冠掩盖,天上地下,竟同时变得乌黑一片。 海底隐隐龙吟,仿佛蛰伏着上古凶兽,随着那时断时续的吟啸声,刚刚平息的海面,又剧烈抖动起来。 轰—— 海中倏然裂开一道缝隙,海面水位迅速降低,然而一声比方才更加清晰的龙啸声后,海水又猛地涨起。海面时高时低,似乎在那幽深的海底,有一只张开巨口足够吞噬整座蓬莱仙岛的巨兽,正在一吞一吐。 无恕子门板一样的脸轻轻抖动,从他那浑浊的眼中,冒出几分惧意。 传闻之中,那众海之海、万物之所归的古归墟虽然位于极北之北,但归墟的入口却与蓬莱仙岛相连。又有传闻,三界诞生的第一条龙,便是生于归墟,死于归墟。龙与凤,这盘古开天地后,经清浊二气幻化而生的二神兽,千年一轮回,生而死,死复生,如此周而复始,暗合天道生生不息。 上古天龙五百年前吐出最后一口龙息还于天地,原本再有五百年才会复苏,为何今日竟会有如此异动?莫非,是那归墟之中的…… 作为曾经的玄云宗弟子,无恕子自然知道归墟的奥秘,因此想到那可能发生之事,登时色变,一道传讯符发去玄云宗方向。 又是一声悠长龙吟,海风吟啸着催起海浪,一道足有十丈高的海墙! 无恕子仰头观望。 乌黑的海水在头顶汇聚,海面在刹那间褪去数丈,海面礁石嶙峋,一块块一桩桩,佝腰,偻背,犹如阴曹地府爬上来的水鬼。海风愈劲,卷起层层白沫,海墙越卷越高,几与天齐。无恕子苍老的双眼中,海天几乎融为一色,海浪卷起巨大水花,几乎将整座海岛完全罩在海浪之下! 吼—— 又是一声龙吟,却比先前几声龙啸更显悠长祥和,山呼海啸的海墙在瞬间停止,海水定格在无恕子撑起的结界之前,如一只顶天立地的巨人伸出巨手将海岛握在手中,却在即将捏碎海岛的刹那停下。在这诡异的静止中,海水裹卷其的无数鱼虾如雨般落下,翻着银白的肚皮,在潮湿的岸边噼啪甩着尾巴。风止,树静,无恕子耳中,只剩下咚咚如擂鼓的心跳。 龙吟渐消,海风乍起,咸腥的水汽携来一丝似有若无的妖气,无恕子猛地攥紧赏善罚恶剑。 上古天龙乃由清气化生,是天地至阳之物,又怎会有如此重的妖气! “好妖兽,今日就让老夫来会会你!”无恕子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单掌拍在丹田,将灵气催至极限,一口舌尖血喷在佩剑,赏善罚恶剑陡然爆出一道顶天立地的金光,无恕子高举右臂,金光劈开面前海墙,向海底冲去! 作者有话说: (*)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臧哀伯谏纳郜鼎》
第179章 蓬莱 2 无恕子的身影消失在海水的同时,三条身影自重重树影中掠出,堪堪飞至小岛边缘。 “师叔!”亦真自三丈巨人的霍峰背上跳起,正要跳入水中,霍峰大叫,手掌一拦,将亦真攥在掌中。 “吾主,不可冲动!” “海水现在是定住了,可是无恕师叔不会水,万一师尊撑不住……定海珠失效,师叔会淹死!”亦真被霍峰两只手指捏住,左右挣脱不得,狠狠抬脚踹着霍峰手心,怒道。 “师弟,你与霍将军守在此处。”齐行之眼望平静海面,右手剑诀轻掐,乌黑海面浮起一层赤色光芒,先前被孟极随手丢到海底的秋水断剑缓缓浮起,一声剑啸,主动飞回齐行之手中,“我去寻无恕掌门。” 亦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齐师兄,你也不会水!师尊让咱们找师叔,不是让你去送死!” 先前那蜃妖突然冒出来偷走太阴壶,亦真便知闻卿“偷渡”到蓬莱仙岛一事铁定瞒不住。与齐行之合计一番后,师兄弟二人全都认为,在师尊长明真人发怒前将事实坦白交代,好歹能掌握主动权。于是,齐行之、亦真二人找到长明真人,将闻卿复生、山鬼娶妻、妖人作祟诸事,事无巨细地禀报与长明真人。 长明真人听完,沉默良久,正当亦真憋不住想把火凤也转生一事告诉长明真人,就在此时,仙岛巨颤,玄云、司刑、天一三大宗门驻地竟同时裂开一道丈宽的缝隙,许多弟子躲闪不及,掉进缝隙里,生死不明。 仙岛瞬间乱作一团,而无恕子的示警传讯也同时到达,长明真人脸色陡然苍白,再顾不得自己这三位亲传弟子折腾出的糊涂事,当即甩出手中拂尘,拂尘于空中定住,长柄倒转,柄端马尾四射,如一张蛛网,将这座几乎四分五裂的仙岛勉强兜住! 咔—— 一道紫雷自头顶劈下,大雨倾盆而至,恍如末世! “浩劫、莫非这就是三界浩劫……”有人低声喃喃,继而嘶声大喊,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们快、快回驻地,快、封山!” “躲起来、对躲起来!” “玄云宗的渡船在哪,先离开这里!” 有不少小宗门的修士大喊大叫,四处寻觅将他们载来的玄云渡船,然而在这风雨交加的深夜,脚下裂隙遍布,又时有被海浪掀倒的古树,走不远几步便会掉进缝隙,余下的慌不择路,想要御剑逃跑,却撞上了劈来的电光,登时倒地不起。 “诸位道友,且停步——” 风雨之中,长明真人枯瘦的身形闪现,又是一道天雷劈下,长明真人翻掌于顶,大喝一声,一道金色光柱自掌心轰然冲出,与那紫雷正面相撞,气波瞬间照亮方圆千里! 众修的心脏几乎停跳,怔怔看着头顶那飘摇身影。 ——道尊,何时也这般苍老了? “天地初开之时,蓬莱仙岛便已立于东海,几经风浪而不淹,也绝不会因今日变故而沉。”长明真人声如洪钟,“诸位入道修行,岂可因此等小风小浪而惊慌?” 一层淡金色灵气光罩覆盖在长明真人周身,风雨不透,长明真人脚踩诛邪宝剑,手扶拂尘,灵气自他十指指尖源源不断灌输在拂尘柄,仙岛于风浪中飘摇,却摇而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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