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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去，像是示威，但眼睛稍向下移，便能看见那双搭在闻卿胸膛的、轮流抬起又向下踩动的毛爪——分明是在契机占便宜。 白珠看得眼睛发直，雪豹少年也不可置信地盯了半晌，脸色古怪地瞧向白珠：“王的心智是不是在穿梭两界的过程中……受损了？” 闻卿与孟极“双修”这段时日，白珠实在耐不住雪豹少年翻来覆去问他，支支吾吾地将他三人来历说了。雪豹少年听完后，一连数日心事重重，白珠问他他却不答，只是日日守在遮影息音阵前，只等着两人现身。 却没想到，他等了足有十天的妖王，竟然来了这样一出。 要知道，这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幼崽形态，分明是慕强的雪豹一族最引以为耻的模样，怎可、怎可…… “哈——”雪豹愤怒嘶吼，两只耳朵呈八字向后撇着，圆脑袋，圆身子，当真变成了一颗溜圆的毛球。 白珠努了努嘴，眼神又在闻卿布满吻痕的脖颈上一滚，嘿嘿笑道：“好手段，怪不得前世能将逍遥剑拐跑。” 说完，白珠抬臂搭在少年肩头，随手将他勾到自己怀中，凑到少年耳边，与他低声嘀咕了起来。少年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紫，视线也扭扭捏捏地在闻卿与孟极身上转悠，然而转了一圈，又愣愣回到白珠身上，愣愣盯着白珠那水润的嘴唇。 二人说话间隙，雪豹从嘶嘶低吼变为嗷呜嗷呜的低哑叫声，闻卿听见后，嘴唇轻抿，拇指食指伸出，悄悄捏住了雪豹的上下颌。 于是，那原本的“嗷呜”，就变成了一声戛然而止的“汪”。 “不许骂人。”闻卿点着雪豹额头，“前世今生都算上，这里属你修道岁月最长，还以大欺小，羞不羞？” “咕。”雪豹肚子一鼓，从腹腔发出不满的哼叫。 他那圆脑袋被闻卿手指捏住，自然没办法再继续“恐吓”人。虽然知道闻卿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正用力，却也颇为委屈地叫了两声，随后脑袋向下一拱，将自己的圆脑袋送进闻卿掌心，整只豹向下一躺，肚皮朝天，前爪蜷，后爪伸，将自己拉成了一张豹饼。 “嗷嗷。” 雪豹短促地呼唤了一声，两边胡子也跟着抖了抖。 闻卿只觉识海中有什么东西，嘭的一声如烟花般炸开。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指尖颇为迷恋地自雪豹下巴，一路下滑，掠过肚皮，在大脑反应过来前，他的指腹已经点在那两颗浑圆的铃铛上。 雪豹肚皮快速起伏，缓慢地向闻卿眨眼睛，吧唧舔了舔自己毛茸茸的豹嘴，两只前爪并起，在空中挠了挠，闻卿心有灵犀地递过一根手指，雪豹抱住闻卿指尖，以牙床轻轻啃咬着，后爪蹬开，任闻卿在他肚皮上施为。 “只会耍赖。”闻卿笑斥，“全被你家后辈看在眼里。” “啾。”雪豹无所谓地哼哼。 闻卿只是笑。 一人一豹旁若无人地亲昵，白珠仍在和少年说着悄悄话，然而看那少年神情，心思却半点没在白珠说话的内容上，只瞧着那一双不断时而轻抿、时而嘟起的唇，忽然咕咚一声，咽下口水。 四下安静，白珠的声音戛然而止，孟极化作的雪豹猛地扭过头，闻卿也抬起头，看向那叼着白珠嘴唇不撒嘴的少年。 白珠：“……” 白珠眼珠乱转，抬手点在少年额头，少年却仍旧不松口，只是咬着。 白珠：“疼疼疼呜呜松开！” 闻卿与雪豹这才看明白到底发生何事，同时笑起。直到白珠啊啊大叫起来，闻卿才轻咳一声，走到二人身边，按在少年肩头，仍旧忍俊不禁：“你这是示爱，还是想吃海鲜？” “松开。”雪豹也喝道。 少年这才悻悻张嘴。 白珠捂着嘴直吸冷气，冷不丁瞧见少年抱着双臂垂着头，可怜巴巴甩着尾巴的模样，又没奈何地长叹一声，揉揉少年的脑袋，噘着嘴含糊不清道：“唔知道了，可现在唔答应，等到踏月节……再说！” 少年猛地抬起头，随即又意识到什么，委屈道：“踏月节上月刚过！” 白珠揉着嘴唇，认真哄道：“那就等明年。” 说罢，大掌拍在少年后背，将他推到闻、孟二人面前：“你唔似有话想和妖王讲？现在说，准行！” 少年被推到闻卿面前，犹豫片刻，忽然单膝跪地，右手攥拳，咚一声敲在胸膛位置。 闻卿侧身让过这一礼。雪豹也终于不再撒娇，两爪踩在闻卿小臂上，将自己的身体抽出来，后爪轻轻一蹬，身体舒展，轻盈落地。 少年将身体伏得更低：“王。” 雪豹抬爪，嚓嚓舔毛。 闻卿以鞋尖踢了踢雪豹的屁股，毛团这才坐到自己后腿上，两前爪分开，按在地面，抬起下巴，看向少年：“郎谷山伏氏，为何来到阳帝山？我应该说过，擅闯阳帝山者，死。” 妖族向来强者为尊，因此妖王之位也是有能者居之。昔年老妖王渡劫失败，被一道天雷劈死，妖族各王为争妖王之位，斗法不休。孟极横空出世，只凭一双手、一骨鞭，竟挑翻妖族七十二王，成为三界几千年来最年轻的一位妖王。 至于孟极当上妖王之后所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令妖界各种族休养生息。将妖族按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食肉的吃素的、喜阴的喜阳的等诸多标准严格划分领地。各族之间严禁私斗，若发现擅自侵占其他妖族领地者，格杀勿论。 此令一出，靠强取豪夺发家的妖族自然不服，然而孟极以一己之力，在十日内夷平妖界三大族后，其他妖族终于知道这新任妖王模样不差，脾气却差，就此安顿在各自封地。而这阳帝山，因是孟极诞生之地，虽然灵气匮乏、跋涉艰难，他却仍将其选为妖王领地，其他妖族非经诏令，不得擅闯——当然，此地冰雪、风暴肆虐，大乘境界以下基本有去无回，几乎没有妖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前来。 更何况一只刚成年的雪豹呢？ 少年头颅低垂，声音发闷：“王，郎谷山伏氏领地，于两月前被魔族侵入。我父我母倾全族之力，在魔人手下将我送出，只为向王发出示警：妖族危难，近矣！” 沉闷的声音在这山洞回荡，“近矣”二字在这四座岩壁间互相撞击，一时间，恐惧摄人心魄，牢牢抓住众人心头。 白珠与闻卿齐齐皱眉，看向少年。 ——在“主世界”，五百年前白珠的确与这伏氏少年有过短暂相处，这小子也是这样毛手毛脚地向他坦诚心意，白珠也是这样糊弄过去。雪豹少年陪他在人界游荡一年，不声不响地离开，又过数十年，白珠听说他当上了雪豹一族的王，还娶了妻子，暗自为自己不曾孟浪答应他的示爱，耽误这少年一生而庆幸。 然而，白珠自诩二人相伴这一年，彼此间几乎算得上推心置腹，无话不说，怎么却从未听小伏提起过这等灭族大事？ 这个小界的走向，因他们的到来而偏离主世界如此之多，是否会对主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伏氏——”闻卿低声喃喃，“还有人多少逃出来了？” “啪嗒”一声，水珠落地，少年垂头，声音哽咽：“我走时，族中青壮年全死于太阴魔族手中。族中仅剩女性，以及几只刚出生尚未化形的幼崽。”
第178章 蓬莱 1 自闻卿与孟极相认，两人与白珠一同掉落归墟裂隙，两人在山洞中互诉衷肠，虽然已经过去十日，但闻卿始终没能抽出时间来找白珠帮他恢复记忆，是以闻卿在得知五百年前伏氏雪豹一族也几近灭族时，心中更为沉重。 他想起在寿庄结界，浮生幻阵中，面对着那非人非鬼的自己时，雪豹王没能说完的话—— 为何，是你。 若闻卿五百年前果真与雪豹少年相识，少年又像今日这般向他二人求救，彼时的“修士闻卿”不可能不出手相帮。然而助他复族的是闻卿，灭他全族的，也是闻卿，怎可能不恨？ 闻卿长叹一声，轻拍了拍少年肩头，转而看向那又在舔爪的雪豹：“阿极？” 雪豹抬头，瞪圆的两只豹眼在与闻卿对视片刻后，不经意地眨了眨：“唔。” 闻卿眉头紧蹙。 ——猫科天生极少眨眼，像雪豹方才这般挤眉弄眼，几乎与人族之间示爱的亲吻一样。两人近日心意相通，便连闻卿也常起温存之意，可是这豹忒也不分场合，怎能在这遭受灭族大难的雪豹少年面前，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 “你的族人在向你求救。”闻卿冷声道。 雪豹努了努嘴，稀疏的胡子拢成弧形，颇为不耐地甩了甩头，在少年面前左右踱步：“你父是谁？你叫什么？” “我父是王亲封的雪豹之王，原本无名，后得王赐名，叫伏志。我月前方成年，父母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 “妖族向来不讲理，谁的拳头硬便听谁的。伏志既死，雪豹王位无人，你虽是雪豹王的后嗣，却也不能继承。若你不服气，好好修炼，日后靠自己抢回来。” 少年点头。 雪豹见少年仍旧跪着，愈发不耐：“还不走？还有何事？” 少年猛地抬头，似乎不解：“王，郎谷山被魔族……” “白珠已经将我们的来历告诉了你。”雪豹抬爪，在空中虚抓了一下，打断道，“我来自其他世界，与这里毫无瓜葛。若有些事注定要发生，无论如何做，也不能避免。” 少年失声：“难道妖族……” “妖族不会灭，伏氏也不会亡。”雪豹漫不经心道。 “王……”少年五指扣地，似乎不满，“阳帝山、郎谷山，天下雪豹全出自一家，你我同族，为何王竟对我郎谷山雪豹惨剧如此冷漠？妖族大难在前，就算结局既定，难道王竟能坐视同族被魔人戕害而不理，满脑子只与你的道侣逍遥快活……” “放肆！”雪豹低喝一声，一爪拍在少年脸上，“我与阿卿如何，何时轮到你置喙？” 五道鲜红爪痕在少年脸上逐渐显现，一滴滴血珠自伤口钻出，少年却一声不吭。 闻卿低叹，指尖牵起一道青黑色鬼气，正要为少年疗伤，少年却猛地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你们都是惺惺作态……” “小伏。”白珠匆忙出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 “有什么复杂？”少年反问道，“若是没有你们突然出现，我来到阳帝山求见王，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我早听说，这位横空出现的雪豹大妖，是妖族几千年来最理智开明的领导者。他不仅杜绝了妖族几千年来的内斗，还主动向各族分享修炼心得，大家有福同享，原本一盘散沙的妖族被他好不容易捏在一起。若是‘现在’的这个王在，怎么可能坐视郎谷山被灭而无动于衷？” 少年单膝跪地，声音由原本的低沉逐渐变得高亢，忽而抬起头来，苍青色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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