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丈外,齐行之的动作忽然一顿,向上看去。 正扑腾着两条腿,努力向旁游去的霍峰:“……” “师弟?”齐行之瞳孔骤缩,似乎并未料到亦真会跟来,“不是让你在岸上等?” “齐师兄。”亦真问道,“齐师兄你没事?” “何事?”齐行之淡淡道。 亦真下意识摸向自己衣襟,这才反应过来显迹符已经自燃成灰:“显迹符没有了,我以为你……” 齐行之眉头一挑:“我跟随无恕掌门一路向下游来,却被一道旋涡卷住,料想是那时显迹符……师弟不曾遇到?” 亦真摇头,片刻后又道:“没事就好。无恕师……无恕掌门呢?” 齐行之指向自己脚下:“我赶来时,只见到一条双头海蛇拖着师叔向海底隐去,情急之下,挥剑想要斩断蛇头,岂料那蛇竟宁肯自断一头,也不肯松嘴。” 亦真这才注意到,齐行之手中正拿着一颗被齐根斩去的蛇头,仔细看去,模样与几人日前降服的那只肥遗相同,却是大了数十倍! “无恕掌门……”亦真戛然而止,“那蜃珠说的都是真的。” “地面裂开一道缝隙,将师叔与那蛟龙吞了进去。”齐行之道,“就在海水彻底平息之时。” “师尊说蓬莱连着归墟。”亦真脸色登时惨白,“难道师叔被……” 齐行之嘴唇紧抿,沉默片刻,又道:“方才师尊在岸上说的,我全听到了。师尊命你我将此处封禁。” “不行!”亦真断然,“师尊说的是,让咱们助无恕师叔。没有师叔,你晓得如何封禁?” “就算不知清微祖师当时设下何种阵法,但蟠蛇阵总能……” “师叔还在里面!” “亦真。”齐行之冷斥道,“三界上万修士将生死置之度外,师尊以自身精血为祭,只为维持蓬莱不毁。如今这道裂隙就在你我面前,岂能因你一人私欲,坐失封印良机?” “可师叔他……”亦真紧攥双拳。 两人僵持间,齐行之手中那颗原本已经死去的蛇头忽然张开蛇嘴,嘶嘶吼叫着咬住齐行之肩头。齐行之大喝一声,秋水断剑锵然飞起,蛇头避也不避,秋水剑与蛇头相撞刹那,海底裂开一道缝隙,海水倒卷,将三人同时卷了进去!
第182章 会师 1 “齐师兄你不要捣鼓了,我已经将传音符发出去了,再等三天,师兄一定会来,等着师兄救我们就好!” 亦真呈“大”字型平躺在地上,双目空洞地望着黑漆漆的头顶,身边齐行之沉默不语,手下动作却是不停,仍旧“咚咚咚”地凿着同样黑漆漆的墙壁。 “啊——”亦真近乎崩溃地捂起了耳朵。 他们被关在这黑乎乎的石阵已经有十天之久。十天来,齐行之没日没夜地凿着周围石壁,就算是亦真和他讲明这里是他们五百年前经历过的流波山巨石阵,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齐行之就像是铁了心想将这三界最坚硬的玄铁用剑凿穿一样,一刻不停。 ——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好的体力。亦真嘀咕。 突然,“咔嚓”一声,暗处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亦真下意识喊了声小心,拽住齐行之的肩膀,身体向左侧滚,就在二人闪身刹那,头顶一块巨石轰然坠落,将齐行之方才所在位置砸得稀烂。 尘土弥漫,两人俱是灰头土脸。亦真一把抹掉嘴上碎渣,看了看急剧缩小的“生存空间”,再看了看压在自己身上的齐行之。 “我就说不行啦!”亦真苦着脸道,“几百年前就试过了,巨石阵必须内外同时发力才能破解,齐师兄你这个棒槌脑袋!” 齐行之抿唇不语。 亦真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叫出了那个近乎“禁忌”的绰号,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亦真手忙脚乱,下意识想要挠头,却忘了此处空间狭小,一抬手,当——一下撞到齐行之下巴,齐行之刚要说话,一不留神咬到舌头,登时鲜血直流,眼毛泪花。 亦真啊啊大叫,忙用袖子去擦,却忘了自己一身浮土,于是齐行之又吃了满嘴的土渣,呸呸吐了他一脸。师兄弟二人好一阵忙活,才终于同时消停下来。 亦真一脸口水,齐行之一边嘴歪着,嘴唇一圈血淋淋的吓人,师兄弟二人对视几眼,片刻后,同时哈哈笑起。 然而笑了几声,两人又同时停住,愁眉不展。 “竟然掉进了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小界里。”亦真喃喃,“也不知道师尊怎么样了……” 十日前,那蛇头暴起发难,三人阴差阳错掉进封印裂隙,亦真本以为会被丢进什么可怕世界,没想到一睁眼,竟是自己和齐行之陷入巨石阵的画面。 ——五百多年前,流波山的魔族据点被他和闻卿捣毁后,长明真人又陆续派玄云宗弟子去往流波山,一面消除魔族负隅顽抗的小股势力,一面驱除魔气。而亦真和齐行之便是被派去流波后山处理那沙老魔以人肉、兽骨炼制的血池,岂料师兄弟二人刚到后山,亦真便好巧不巧踩中了山中石阵。 “嘴巴好饿。”亦真吧唧着嘴。 他虽然已有元婴修为,早就辟谷,却从不肯亏待了自己的胃。尤其是师兄还没被那只雪豹大妖抢走时,每逢饭点,他们师兄弟三人总要偷偷摸去廉云峰去找无恕师…… 是了,无恕师叔去哪里了! 齐师兄不是说无恕师叔被那“肥遗”拖下缝隙了吗,或许师叔也掉进了时空裂隙里? 亦真虽然与霍峰一同落入缝隙,但醒来后不知怎的,身边竟只有齐行之一人。亦真也曾尝试通过连心契呼唤霍峰,但不知是这巨石阵法阻隔,还是霍峰并未与他落入同一时空,他始终得不到回应。 不过,对于霍峰安危,亦真却也并不担心,毕竟那只鸟看着愣头愣脑,却也好歹是只活尸王。只是没有那只傻鸟陪在身边,看不见那憨头模样,亦真忽然有些不习惯。尤其是…… 亦真眉头微皱,瞥向趴在他身上的齐行之。 尤其是和这闷闷的齐师兄待在一起,更让他难受了。 “齐师兄你说,师兄和无恕掌门去哪了呢?霍大哥也去哪了呢?”亦真没话找话,“他们会不会也掉进这个世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小界的轨迹或许早就被改变了……” “拦着我不让我强行破阵的是你,现在又抱着师兄也被吸进这个小界的侥幸,师弟,你到底想如何做,不妨给个准话?”齐行之两臂撑在他耳旁,略显无奈地问道。 “我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亦真大声喊道,“你还怪我,我就算不来找你,你肯定也会被吸进这个小界,到时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指不定就要终老此地了。现在有我陪着你,就算我们一辈子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但我好歹是你的亲人!” 早在两人落进这巨石阵,察觉到这周遭一切竟然与五百年前一模一样,但自身修为却依旧是元婴境界时,亦真便提出了与海妖王白珠所说的“时空融合”相差无几的猜想。齐行之虽然是渡劫境界,但于道术却是一窍不通,因此亦真所说的话,他自然不做任何反驳。于是师兄弟二人稍作合计,准备暂时按兵不动,一切依照五百年前的发展重演,只怕一着不慎,改变了这个小界的走向,导致自己的世界也受影响。 然而,齐行之虽然嘴上说听亦真的,这十日来却没放弃寻找巨石阵的生门。亦真憋了满肚子气——明明按照五百年前那样发展,再等五天,师兄救会来救他们了。齐师兄这个死脑筋! 然而,亦真这句话刚说完,便又立刻后悔了。虽然他与齐师兄同是长明真人亲传弟子,二人关系在宗中最为亲密,但齐行之现在毕竟是正道第一人,齐师兄又好面子,就算亦真再怎么一厢情愿,却也回不到当初。 果然,亦真与齐行之对视片刻,同时沉默,偏偏这处容身空间太过狭窄,两人面对面贴着,根本躲无可躲,只得一个向左看,一个向右看。 “齐师兄……”亦真摸了摸鼻子,尴尬出声。 “我的确是个棒槌脑袋。”齐行之敲了敲自己的头,忽然笑道,“你缺心眼,我不高兴,从前师兄不是一直这样说?” 亦真愣了愣,睁大眼睛,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掐齐行之的脸,反应过来后,只得在自己小臂上捏了捏。 疼。 不是做梦。 但怎么…… “你是不是磕到哪里了?”亦真嘀咕,抬手便去摸齐行之的头,意料之中收获一记白眼,只得讪讪收手。 可是,看着齐行之的脸,亦真满腹狐疑—— “棒槌”这个称呼,还是亦真刚入门时,其他峰的师兄们在齐师兄面前,会故意提起拿来嘲讽的字眼。齐师兄最初还会忍气吞声,可是后来突然有一日听见这声嘲笑,竟当场发作,把那位师兄揍得鼻青脸肿,此后玄云宗中,再也没人赶在齐行之面前提“棒槌”二字。 不过说来,闻卿、齐行之与亦真三人,虽然同是长明真人座下亲传,但亦真只与闻卿更亲近,而在闻卿死后,亦真又一度将闻卿之死怪到齐行之头上,是以师兄弟二人数百年不曾说话,落到这巨石阵,竟是这五百年间共处一室时间最长的一次。 “齐师兄……” 亦真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可若仔细计较下来,他虽然与齐行之做了六百年同门师兄弟,却对于自己的二师兄知之甚少,只知道齐行之在外人眼中,是个耐心踏实、温和有礼的,君子般的人物。 “你瞧,你现在是三界最厉害的啦,以前那些嘲笑你的师兄弟看见你,大气都不敢出呢。” 从前长明真人座下,闻卿天纵奇才。亦真道术精绝。只有齐行之,虽然几乎与闻卿同时被收入门下,但因天生离魂,修炼远比旁人不易。闻卿十四岁金丹大成,齐行之二十岁才初窥筑基门槛,其悟性与道行,比之外门弟子尚且不如。 不过好在齐行之心性沉稳,并不因旁人白眼而气馁。闻卿修习一套剑术三五天,他便用三五月,也终于遥遥追在闻卿与亦真身后。 然而,月华太盛,终究会掩盖住星子光芒。闻卿在时,三界提起长明真人弟子,往往只称“双绝”,却将齐行之略而不谈。他这二师兄看似什么都做得稳妥,但又哪里都不出彩。 忽然有一天——亦真不记得到底哪一天,但似乎就在他把一直喊他“棒槌”的玄云宗弟子胖揍一顿之前——齐行之一夜之间从练气初期跃升至金丹圆满。 这在三界几乎算得上奇迹,就连闻卿也不可能连跃六个小境界。师尊长明真人一直担心齐行之道心不稳,强迫他闭关修炼,岂料三年后出关,齐行之又一跃而成元婴修士。 长明真人大喜,亲自去清静峰后山剑冢为齐行之挑选出一柄赤色长剑,“秋水剑”的赫赫威名,这才传遍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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