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视线一扫,又立刻一掌将他推到木椅上,喝道:“老实坐着。” 孟极眨眼,只是仍叉着腿,颇为自豪地向他展示着自己。 闻卿:“你恢复了记忆? 孟极点头,又摇头:“不多。” 闻卿:“你想杀本座?” “不。”孟极否定,“是‘他’。那混账竟敢伤你……” 这句话像戳中了孟极痛处,刚刚还老实坐着的豹忽然站了起来,单膝跪在软塌边,捧起闻卿小臂,以指腹摩挲着他方才被咬穿的手腕。 “疼吗?”孟极问道。 闻卿却是听见了关键之处,不答反问:“‘他’,是谁?” 孟极:“刚才被那阴气控制时,我依稀看到了一些‘他’的记忆。阿卿,你之所以防我,便是担心迟早有一天,‘他’会取代现在的‘我’,是不是?” 闻卿未置可否。 孟极只得继续道:“我醒来后,便感觉到一股意识沉睡在识海当中。起初我以为是你做的,便没有提。现在看来,这厮竟是我失忆前亲手封印。” “本座只问你,他是谁。” “伏季。”孟极沉声答道,“雪豹一族的少主。他想杀你。” 闻卿眉头皱起:“雪豹伏氏一族?” 雪豹一族本就不如其他妖修血脉昌盛,又因其出生地在高寒地区,九州现存的雪豹也不过数百只,而这其中能成功开智、修成人身的更不足十一,乃是极为罕见的妖修。 伏氏一族便是雪豹之中最为闻名的妖修,鼎盛时期,亦曾是妖修当中的执牛耳者。可惜百年前天火降世,恰巧落在伏氏洞府,伏氏举族一百多余无辜性命,全被埋于灰烬之中。 当初闻卿为红奴讲解三界奇闻,亦曾提到过这以驭风术闻名于世的雪豹妖修,对伏氏一族灭亡亦曾唏嘘,却不想…… “伏氏竟还有幸存。” 只是伏氏一族向来倡导顺应天道,不造杀孽,伏季又怎么和杀人如麻的魔修混到了一起? 闻卿视线又落在孟极把玩着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上。 指尖圆润,骨节颇大,指腹有茧,磨在腕间,带起细密的麻痒。 像是常年习武。 习武? 可是闻卿前几日杀的那些魔道修士却都身形瘦弱,并无武艺傍身,若伏季自小被这些魔修抚养长大,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功夫? 莫非伏季与前几日的魔修雪豹并不相识,那么伏季口中所称的冤仇又是何时结下的? 闻卿不动声色将手抽回来。 “一体两魂。”他道,“你与他,迟早会有一个意识消亡。” 孟极的手在软榻上抓了抓,最终还是没再去碰他的手,只是颇为可怜地眨了眨眼,轻轻以指尖勾着闻卿衣袖,像只幼猫,不熟练地讨主人欢心:“阿卿,我与他绝非同一人。” 闻卿沉吟不语。 他并非怀疑孟极诓骗他。早在昨日听见这豹自称“孟极”,闻卿便已隐隐猜到孟极似乎以某种秘法将前世记忆继承到了伏季识海中,而伏季今世的记忆,则与修为一同被封印。 仅从那几段似梦非梦的回忆里,闻卿便知孟极对他前世用情颇深,是以他丝毫不怀疑孟极身死后,会做出这等“再续前缘”的愚蠢举动。 然而方才出现的傀儡木鼠,明摆着是为了破除孟极对伏季记忆的封印,不论傀儡主人是谁,那人应该早已知晓孟极这借“尸”还魂的打算。 山神显灵、雪豹寻仇、傀儡偷袭……他闻卿不过一介孤魂野鬼,不知何德何能,竟被鼠辈看上,这般大费周章地设计他? 想到这里,闻卿不禁嗤笑出声。 谁知,孟极看见他的笑容,喉咙中却发出一声不悦的兽吼:“你不信我。” 孟极猛地起身,两手按住软塌扶臂,影子黑压压笼过来,将闻卿完全圈在身下。 “我不会叫他再伤你。”孟极道。 “做……”闻卿淡然抬眼,然而后面的“甚”字尚未吐出,下巴却被孟极两指紧紧掐住,他被迫仰起头来,撞进那双苍青色的眸子里。 传说西域有种金绿宝石,名唤猫睛,有黄绿、明黄诸色,澄澈剔透,宝石中更有活光一缕,若置于光下,色彩璀璨,浑如银河一练。 而猫睛石中最为罕见的,便是苍青一色,其苍如墨,其青似碧。据传猫睛出产数百年间,苍青玉石就算全部拼凑起来,亦不及婴儿拳头大小,实乃有价无市。 每每瞧见这一双眼睛,闻卿便会不由得感叹,不怪乎当年西域王甘愿将所辖十城拱手相让,只为换得一对苍青猫睛石宝钗,配在美人鬓边,确实活色生香。 正出神间,识海却钻进来来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你是我的。若我果真压制不住他,你卸掉我的下巴,折断我的双手,莫叫他再伤害你。” “阿卿,应声。”孟极又道。 作者有话说: 切片攻现世人格出来溜一圈刷刷存在感 提问:闻卿摸到了什么惹得豹跳 A豹铃铛 B豹尾巴 C什么也没摸到只是豹想跳
第16章 孟极眸火炽热,灼痛四肢百骸,闻卿心脏忽然像被捣杵来回翻搅,咚咚颤动起来,双眼一阵发黑,竟不由自主向前栽倒。 “阿卿!”孟极惊呼一声,将他单臂揽住,“哪里不舒服?” 闻卿摆手,想说无碍,眼前又是一花。 恰在此时,被关在结界外的红奴竟在闻卿方才鬼气尽失的一瞬间,觑准时机钻了进来。 “你这混账,放开君上!”红奴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 孟极不语,只是揽着闻卿的手愈发用力。 “君上,您怎么了,是不是被这混账咬的难受?”红奴一巴掌拍在孟极胸口想要将他推开,岂料孟极浑身肌肉坚硬如铁,她十成力气用上,孟极岿然不动,反而把她震得向后跌去。 孟极单臂抄起闻卿双腿,将他抱在自己怀中,正要向内间走去,红奴却闪身拦在他面前。 “让开。”孟极沉声道。 “放开君上!”红奴丝毫不怵。 “让、开。” “鬼知道你万一发疯,又会把君上怎么……” 孟极抬眼。 苍青双眸紧缩成一道细线,死死盯住红奴,小丫头只觉浑身发凉,后面的话竟像是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孟极向前迈出一步,红奴便见了鬼似的抖着向后躲,虽然面前这妖半点修为都没有,却只凭一双吃人的眸子,将红奴三魂七魄吓飞了躯壳。 随手拨开红奴挡在面前的肩膀,孟极两步上前,将闻卿抱回榻上,三指搭在手腕上听了半晌,只觉得脉象平滑有力,这才长舒一口气。 只是…… 孟极指尖勾起闻卿稍显凌乱的发丝,掖到耳后,目光自闻卿苍白不见半点血色的脸向下扫去,一直看到他那没有半点起伏的胸膛。 “阿卿……”孟极眸色发沉,翻身上榻,将这只浑身冰凉的鬼抱在怀中,正想为闻卿输送灵力,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半点修为,单手攥拳,“咚”的一声,竟将床沿砸出拳头大的坑。 原本探头探脑的红奴,被这动静吓得跳了起来:“君上怎么回事!” “你与阿卿相处时日最久,他之前可曾有过类似情况?”孟极这时才想起来屋内还有一只小鬼,向红奴勾勾手指,“过来说话,我不吓你。” 红奴慢腾腾挪到床边,眼见两人抱得这样紧,一边念着“非礼勿视”,一边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没有,君上神仙似的人物,何曾这样狼狈过?自我有意识起,从未见过他受伤,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他流这么多血……” 话未说完,眼眶便又红了起来,嗔道:“都怪你……” 尽管相处不到两日,孟极便已知道这小丫头除了会闹就只会哭,眼见红奴嘴角向下撇,大有嚎啕大哭的样子,当即喝了一句:“噤声!” 红奴惊得立刻闭上了嘴,一抬脸,血泪滴溜溜挂在眼眶,竟是没敢掉下来。 孟极皱眉:“你陪着阿卿也有几十年,年纪不小,别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红奴一噎,眼眶中打转的血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猛地跺了跺脚:“你才过门一天就要管我!” 孟极不耐烦地指指殿门口:“阿卿惯着你,鬼伥四兄弟以你为首,我不管你,你便仗着宠爱,永远长不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还有半个时辰便到戌时,去备晚膳。” 鬼眼瞪豹眼,一时沉默无声,唯有殿中烛台扑簌簌爆出火花,半晌,红奴气鼓鼓地扯出手帕擦擦脸,蹭到床沿坐下:“我想陪着君上。至于晚饭,吃昨日剩下的便好了,都在储物袋里放着。” 闻卿规定鬼伥每日必须用膳,根本目的在于让这几只小鬼吸食阳气,至于口味如何,新鲜的还是馊了,只要鬼伥吃得下去,孟极却也懒得去管。 听见红奴说话,孟极“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双手捏着被角,抖开锦被,将闻卿裹在被里,团到自己怀中。 殿外更漏声声,殿内却安静异常,内室中分明坐着三个人,却只能听见一道绵长的呼吸。 许久之后,红奴最先耐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扯着帕子,犹犹豫豫问道:“少君,你方才到底为何……” “我有病。”孟极本是认真捏着闻卿被自己咬穿的手腕,此刻听见小丫头问话,懒懒抬眼,笑道,“你离我远些,兴许一会儿突然犯病,一口咬在你颈子上。”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小丫头却当了真,当即向后挪了半个身位:“所以大婚那日,你才将君上欺负成……那样?” 孟极颇为好笑地看着她。 红奴完全没察觉到孟极眼中戏谑,认真道:“我就说,原本君上点了名要娶朱家小女儿,怎么新娘却变成了一只猫妖。我闷头想了许久都没想通,头疼的都要死了,却没想到答案竟然这么简单——少君你有病!” 孟极:“……” “君上一定是前日下山为娘子挑选礼物时,半路遇见了有病的少君,见你可怜,便把你带了回来。而那朱家又正好不愿嫁女,君上也就不去强迫他们了。可没想到少君你这病并非寻常丹药可治,君上只能,嗯……用那双修功法救你?” 还没等孟极开口,红奴便率先将这漏洞百出的“来龙去脉”自己演绎了一番,说到最后还颇为得意地仰起头来,“我还纳闷呢,君上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不仅想要结亲,竟然还娶个男妖修?但若是君上想要为你治病,便全都通了,毕竟君上从前的确也会将受伤的小动物带回山神观救治。” 红奴虽然猜得十三不靠,但信息量极大,孟极愣了半晌,方从里面扯出最关键的线头。 “阿卿点名要娶……谁?” “就是朱日默,朱家的小女儿呀。”红奴道,“这还是君上这百年来,头一次在人前显形,言明要娶妻呢。只是可惜,我今日去看过那小姑娘,已经病得不成人形了。可是只看那骨相,也是个温婉的女子,哪像你,这样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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