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最基础的练气期功法都能想起,却记不起你,我恼我自己,也怕你恼我,所以才没告诉你。” 怪不得方才施展却邪咒后,那雪豹在自己怀里别扭了好一阵,原来是在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闻卿笑道:“这又有什么可恼,你只需知道,你是本座灵宠,只需听本座的话……” “现在轮到我问。”话一说开,孟极也像是被解了禁般,不再拐弯抹角,“你吸了谁的血?我知道一法,或许可解你的血瘾。” “何解?” “血瘾算是一种痴症,寻常根治痴症的方法,无非是找到根源……” “找到那本就被本座饱饮一餐的无辜凡人,将他杀了,吞其魂、噬其肉、嚼其骨?”闻卿眉眼间的笑意忽然淡去,讽道,“孟极,你倒是知道本座是只恶鬼。” 闻卿身影一晃,转眼间便飘至静修殿门前,手腕一抖,指着大殿门槛:“最后一次。从这里,出去。” “阿卿!你听话只听一半。我想说那寻常方法对于血瘾却是不可取的!我说这方法绝不需要葬送无辜人的性命,只是从未试验过,不知是否有效……”孟极一着急,忽然变得笨嘴拙舌,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后面半句话。 室内烛火悠悠,殿外银月朗照,闻卿负手立于月色下,悠然回过头来,道袍无风自鼓,眉间神色寡淡,颈侧牡丹却艳丽至极。 室内孟极一动不动,他的耐心却已到了极限,正想直接把这豹丢出殿外,却见那苍青的双眸忽然一闪,孟极欺身而来。 冰雪的寒凉气息之中,夹杂着闻卿再为熟悉不过的一股甜腥气。 孟极衣襟大敞,上半身赤裸,颈间一道细线,沁出滴滴血珠。 “我从未将你当成恶鬼。阿卿,若你吸过血的第一个人还活着,只需取他心头三滴血,再与我的血融合。”孟极攥住闻卿指尖,按在自己涓涓冒血的伤痕上,眉间隐隐抽搐,语调却温和至极,“如此一来,你只需吸我的。” 指尖鲜血滚烫,闻卿脑中轰然,欲念冲破最后一层屏障,叫嚣着染红双目。 这豹居然……诱惑于他! 便在此时,红奴那道粉红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小丫头仰着头,脸上的血痕还没擦干净,小花猫似的瞧着他们,脆生生地喊道:“君上,少君,饭做好啦!我还做了君上最爱的牛乳糕,热乎乎的!”
第20章 红奴指挥着四兄弟忙活了半个时辰,匆忙间拾掇出来一顿堪比君上大婚次日的丰盛晚席,本来兴致冲冲地跑过来邀功,谁想连静修殿的门还没进,便看见自家君上和新婚少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眼珠再向下一转,红奴恨不得当场将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 少君怎么不穿衣服的!看把君上都馋红了眼!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红奴用手帕掩着脸,迅速转过身,一边跺脚一边气鼓鼓地喊道,“阿大,我说让你过来唤君上,你偏让我来,是不是料到君上不会骂我!” 红奴骂骂咧咧着正要向山神主观的方向逃,刚跑了两步却觉得自己像是原地打转,疑惑地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暮色里闪烁着荧荧血色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们正在……君上不要生我气以后我绝对不再近静修殿半步啦……” 本着“遇到君上先认错”的原则,红奴双眼一闭,把那套数十年来说了无数遍的认错话术翻来覆去念了两遍,直到感觉闻卿身上的冷意渐渐消散,这才敢睁开一只眼睛,悄悄瞥了一眼。 “一个两个,越大越不消停。”闻卿无奈地叹了一声。 红奴这才将脖子从衣领里扯了出来,认真打量着闻卿的眼睛,又是那一对墨染的眼珠了,和自己记忆中并无两样。可刚才在殿前,她分明瞧见君上眼珠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像要吸人血的恶鬼一样! “君上,您又好了吗?”红奴不禁跃过闻卿肩头,又看向被黑暗笼罩住的那团高大身影。 莫名其妙的昏迷,莫名其妙发红的眸子,似乎自从这只妖修出现,君上一日比一日怪了。 “没事。”闻卿捏了捏红奴顶在脑瓜上的两个发髻,笑道,“红奴莫非长大了,知道会关心本座?” “是您这两天太叫人不放心!” 红奴正顶着嘴,那个在殿门前静立的影子不知何时贴到了君上身后。红奴当即感觉君上摸着她发髻的手臂一僵,颇为不自然地垂落在身侧。 红奴瞪着眼睛,看这只臭妖修把君上的手包在他那只大手里。 “你看什么?”孟极忽然道。 红奴愣了愣,眼珠下意识向孟极身上一扫,又立刻捏着鼻子喊道:“你到底在和君上玩什么游戏,怎么不穿衣服,还在自己身上抹血,又甜又腥,好难闻……” 原本因这豹竟拿精血诱惑自己,不欲再理他,听到红奴这话后,闻卿却又不得不再看向贴着自己讨好的孟极。 他还记得方才孟极划破颈肉,引诱自己吸血的模样。 一珠珠血滴自那被利爪划出的伤痕中争先恐后地冒出,精壮胸膛被染上妖艳的血色,明晃晃地诱惑着魂魄早已堕入无间地狱的恶鬼。 好在红奴及时出现叫醒自己,闻卿这才得以守住清明,没将孟极的脖颈撕碎。 只是他却忘了这豹还淌着血。 闻卿深吸几口气,并指在孟极脖颈滑过,裂开的皮肉缓缓愈合,结成一道浅粉色的疤痕。正当他要将手指撤回时,孟极却忽然抬起手,攥住了他的指尖。 “阿卿,流都流了,别浪费。” 低沉的嗓音滚进耳中,竟比惑心音更能搅乱神智,视线终于克制不住地缓慢下移,鬼气缠在那灼热的皮肉上,闻卿手臂一抖,将指腹贴了上去,鬼气近乎贪婪地将所有将干未干的血痕舔净。 孟极喉结上下滚动,偏过头去,主动露出脖颈,无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问:够吗? 闻卿扯出一丝笑。 够吗? 怎么可能够? 这样的饮鸩止渴,只能将他越来越深地扯进欲壑之中。 若如孟极所言,自己这嗜血的欲望果真能根治,他又何尝不愿一试?只是被他吸过血的人…… “君上,牛乳糕都快凉了。”红奴忽然委屈地喊了一声,“那是我从山下牧民家好不容易讨来的初乳呢。” 眼见红奴又要放出撒手锏——大哭,闻卿终于将手指从孟极胸膛上弹开,凝出一件大氅披在孟极身上,边夸小丫头手艺好,向山神主观走去。 便在此时,手腕忽然一热,是孟极钳住了他。 闻卿脚步一顿,却并未甩开。 红奴在两人身后蹦跳着,似乎对两人之间异样氛围丝毫不察。 “阿卿?”识海中,孟极不断唤他。 直到这豹用尾巴蹭他,整个身子都快贴上来,将他绊得一个踉跄。 “阿卿,你生气?”孟极捏了捏他的手心。 “不曾。”闻卿抿唇,缓缓摇头。 “那你为何不看我?” 闻卿无奈:“你当本座是你,高兴了也生气,不高兴也生气?” “可你语气这么冷。” “日后不可再做如此莽撞之事。” “你渴了,我帮你,怎的莽撞?” 闻卿抬眼,扫向孟极脖颈那道浅淡的伤痕,片刻又错开眼,在识海中以心念传音道:“太危险。” 死去已久的鬼,因执念而徘徊世间,对血液有着近乎本能的依恋与贪婪,一旦沾染,就如附骨之疽,不死不休。 那是死物对生的向往,是执念,是本能。 纵使是他,也控制不住。 孟极恍然大悟:“原来你怕我死。阿卿,我血多,死不了的。” 还不待闻卿回答,孟极又道:“看你方才表情舒服,我的血是不是更好吃?” 闻卿:“……” 三人行至道观阶前,殿内鬼伥四兄弟正忙着摆盘,门窗微掩,却掩不住饭菜阵阵飘香。红奴一阵欢呼,从两人中间穿过,风似的钻进殿内,这粉色身影刚把殿内挤作一团的四道身影撞散,便如石子投湖,这山神观哗啦一声,变得热闹起来。 “我听说小猫喜欢吃肉,此时又正巧初秋,鸭肉肥美,最宜烤制。” 待到众人落座,红奴神神秘秘地拍了拍腰间储物袋,一只枣红色满身流油的烤鸭便被她托在掌心,阿大主动接过瓷盘,手中寸许匕首银光一闪,双手化作虚影,不过片刻,已将那仍冒着油花的烤鸭分成两盘柳叶状肉片,其中一盘只见酥皮而不见肉,另一盘则皮肉相连,薄而不碎。 阿二此时站起来,将事先调好的酱汁摆在众人手边,阿三则揭开红木桌上那盅以文火温着的热汤,阿四连汤带肉舀出满满两碗,端到闻卿与孟极面前。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不知排练了多少遍。 闻卿捏着汤勺,青花瓷碗,白玉汤汁,炖得软烂的鸭肉,还有一块青脆的冬瓜解腻。 小丫头的确用了心。 但无事献殷勤……又是为哪出? “说罢,又在打什么鬼点子?”“叮咚”一声,闻卿撂下汤勺,目光在五只鬼伥身上一扫,最终定在红奴身上。
第21章 闻言,红奴原本快咧倒耳根的嘴角忽然耷拉下来,垂下头,染着凤仙花的手指缠着手帕,支支吾吾道:“君上,我知道方才那事……其实是我莽莽撞撞,才害得您被少君咬了……” 闻卿没理她,夹起一块酥脆鸭皮,沾了少许酱汁,放在孟极碗中,以眼神示意他吃。 孟极眉头一挑。 闻卿沉默片刻,又将那块鸭皮夹起,递到孟极嘴边,孟极这才张口“咔嚓”一声咬住,唇角也被鸭油润得晶亮。 “……少君虽然骗我说他有病,所以才会突然袭击您,但我思来想去,少君出现异常,只是在接触了那只麻绳小鼠后。”红奴闷头说着。 闻卿捻起一张薄得近乎透明的巴掌大荷叶饼,夹起几片皮肉相连的鸭肉,三根黄瓜条,筷子一卷,裹出一条鸭肉卷,递给孟极。 “……君上,我知道您不责怪我,是怕我哭,可您越是不怪我,我就越……”红奴原本正低头认真认着错,冷不丁抬头,正瞧见这夫夫二人的恩爱模样,登时觉得自己被冷落,不满地嗔道,“君上您有没有听我说话!” 等这豹就着自己的手将鸭卷咬断,闻卿才慢悠悠抬眼看向小丫头:“你以饭席请罪,本座吃了,还要如何?快坐下,鸭肉需得吃趁热才脆。” 一声令下,原本束手束脚站在一旁的四鬼伥立刻落座,眨眼工夫就已啃掉了半只鸭架,只有红奴还不情愿地站在饭桌旁。 知道这小丫头的脾气和孟极有的一比,别扭起来便连自身也不肯放过。若他今日大方饶过红奴,小丫头恐怕会更愧疚,女儿家心思又婉转,诸多心思郁积在胸,极易生出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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