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嗯”了一声:“由御兽宗所创,三界四族,可在蓬莱仙岛以物易物。” 御兽宗在时,仙市每百年一届,三界四族只要手持御兽宗宗主亲手发放的庚帖,都能到蓬莱仙岛参加仙市。仙市举办之时,四族只要不轻言动武,便可以尽情交换修炼所需物资。御兽宗被灭后,蓬莱仙岛由玄云宗掌管,但紧接着便是不周天柱崩塌、正道封山诸事,哪还有人顾得上仙市?于是这三界之中最大的盛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玄云宗因三界异变而开启封山大阵,弟子下山月余,连这五百年内三界变动都尚未摸清,玄云宗的掌门却在筹措蓬莱仙市……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八月廿五,仙市将在蓬莱举办。届时灵丹仙草不知凡数,以山君目前……若想早日恢复,不妨与我们同行。”齐行之又道。 闻卿不语。 “山君无需多虑,蓬莱仙岛算是三界之中难得的和平地带,设有诸多禁制,就算四族同聚一堂,却也没人能擅动兵戈。”说到此处,齐行之双眉微拧,言语含糊,“山君,若不及早将你身上……除去,只怕……” 闻卿抬眼,齐行之匆忙收回目光,然而视线却仍旧在闻卿手腕与丹田处徘徊,这下闻卿终于确定,此人的确看出了自己身上的禁制。 “仙市之中,不仅有灵丹妙药,更有法宝灵宠,三界大能齐聚于此,除非那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之事,其他的,只要找对了人,都可解。”齐行之又道。 闻卿皱眉,同为渡劫修士,齐行之能一眼看出他鬼气运行不畅也是必然,如此含糊说辞,只怕是要瞒着亦真。 也的确该瞒着,那日闻卿不小心,被孟极扒掉了上衣,闻卿冷着脸呵斥,才不至于叫孟极看见他丹田以下的惨状。然而只看了那么一眼,这豹便险些要自己废掉道行,若是叫亦真知道,这二人还不立刻动起手来? 亦真听了片刻,挠挠头,拽了拽齐行之的衣袖,那袖口的仙鹤被他扯得变了形:“齐师兄,你说什么呢,山君此伤虽重,但只要在修炼一段时间便可大好。仙市鱼龙混杂,以山君这……万一叫别人看出来……” 齐行之淡淡一笑,两指点向腰间乾坤囊,两副仅能遮挡住上半边脸颊的银质面具被他托在掌心:“往届仙市,虽然在举办期间太平无事,但结束之后,往往会有仇杀、争夺之事发生。现今正道已经不起任何修士之死,师尊便将此次仙市改为匿名形式,所有参加仙市之人,除必要时需要展示庚帖外,其余时间必须戴有掩盖面容的法器。有此法器,再有山君的混沌珠掩饰 ,应不会出差错。” “我还是不想让山君去……”亦真嘟囔。 “本座会去。”闻卿一个眼色,孟极便从齐行之手中将那两只面具拿了过来。 这两只面具形制相同,样式极为普通,只在眼睛处挖出两个圆孔,孟极将那面具拿在脸上比划,还未戴在脸上,他面前的空气便忽然一阵扭曲,片刻后,自那面具下面,竟然冒出一个女子模样的清秀下巴。 “哈!”亦真指着孟极大笑,“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笑什么!”孟极怒道,岂料这话刚出口,声音却变成了小姑娘般尖细。 齐行之也忍俊不禁:“此法器名叫‘极意倛’,戴上之后,可使人的容貌、形体随心而变,不需耗费灵力维持。” 孟极忙将面具摘下,支吾道:“我刚在想云儿那丫头。” 闻卿唇角微弯,捏着孟极的尾巴尖。 “云儿姑娘是被人打昏了过去。”亦真道,“我们来时看见她正被风醉居的姐姐们抬回去。” 敲了敲那极意倛,闻卿随口问道:“此行蓬莱,有几人?” “六个。”亦真答,“山君与你的道侣,齐师兄和我,霍大哥,再加上他的副将。” “副将?” “就是那副将最想要转世啦,说他的娘子在奈何桥等他。”亦真眉毛一抬,似乎牢骚满腹,然而刚起了个头,破庙结界之外传来几声轻叩,紧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声隔着结界,轰隆隆传了进来—— “亦真贤弟,那小丫头已醒了,哭了老半晌,我和老许怎么也哄不好,索性又将她打晕过去,让她继续睡。山君如何?” 霍峰本就生得高大,体格又壮,此刻全力一吼,声如夔牛,将殿内四人的声音全都盖了过去。 齐行之忙将结界打开一道小口,把霍峰与那许姓副将请了进来。一见闻卿与孟极,霍峰眉头一挑,刚要说话,亦真随即跳了起来,两腿攀住霍峰的腰,一把捂住他的嘴:“霍大哥,山君受伤太重,受不得你这狮子吼!” 霍峰眨眨眼,看向被孟极严严实实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闻卿,点头。 亦真慢慢松开手。 “呼——”霍峰吐出一口气,头向侧一偏,站在他身后的活尸副将随即走上前来,向众人一拜。 “在下许河汉。”此人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身戎装,却是个清秀书生模样。见众人望来,不等霍峰开口,便主动道,“火狼营诸将已在亦真仙师设下的阵法中安顿下来,方才末将也按着仙师教过的法子,给云儿姑娘服下定神散。诸位仙师,将军与末将随时可以启程。” 闻卿打量许河汉两眼,又看向孟极,孟极盯着许河汉瞧了片刻,也缓缓点头。此人面相忠厚,是个老实本分之人。霍峰只看了他一眼,便主动接过话来,显然也极为聪敏,若不计较道行,带上许河汉,比带上霍峰更为省心。 作者有话说: (*)《三国演义》太史慈: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第148章 聚散 3 几人心思各异,又话不投机,只是围坐一团,枯等着日落。齐行之最先熬不住,借口要为死去的二宝与刘喜收尸,也要与鸦青百姓交待那“除妖驱鬼”的结果,逃似的离开,留下五人对坐,相顾无言。 “山君,别怪齐师兄。”亦真闷声道,“师兄死后,齐师兄他……生了心魔,五百年来,修行上再无长进。” 闻卿默认点头。 他自然不在乎。起初与亦真见面时,若非这小道士百般缠他,他连亦真都不会在乎。更何况,齐行之心境比亦真成熟,又是玄云宗首席弟子,就算有心魔,也轮不到他一只转世的鬼来开解。 不过这句话既然说出口,亦真便似打开了话匣,抱着膝盖,谁也不瞧,兀自将玄云宗封山这五百年来自以为有趣的事一一讲了。亦真口才好,两只尸族听得津津有味,孟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一心为闻卿传导着妖力。 至于闻卿…… 直到感觉一阵摇晃,缓缓睁开眼,他才知道自己竟在孟极暖洋洋的怀里睡着了。 “醒了?”孟极立刻察觉他醒来,低声问道。 闻卿点头,只觉四肢被孟极那和暖妖力充盈,既惫懒,却又舒服得紧,不由得小小伸了个懒腰。 “日头刚落,我正要回道观,与红奴那丫头交待好再走。”孟极道。 说完,扯了扯一直被闻卿握着的尾巴,没拽出来,便任由他握着,打横将闻卿抱起,依旧只着单衣,藏青大氅披在闻卿身上,迈出大殿门槛。 闻卿“嗯”了一声,下意识抬手环着孟极脖颈,又觉得不对劲,抬头,正对上那一人两尸的好奇视线。 “山君……”亦真张嘴。 “你有没有什么……”霍峰接道。 “别的吩咐?”许河汉补充。 闻卿想了想,懒声开口:“回道观,与红奴交待好再走。” 亦真、霍峰、许河汉同时吸了一口气,你看我,我看你。 闻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这番话,和孟极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思,何时被这豹摸得这样清楚了? “走了。”孟极大步流星向殿外走,“半个时辰后,昆吾山脚见。” 一脚踏出殿内,秋风飒沓而过,掀开盖在闻卿身上的藏青大氅,也撩动了系在腰间的镂空香囊。 叮咚—— 响声清脆,牡丹花香幽幽,扫去院内血气。 许河汉本与霍峰低声说着什么,听到这个声音,猛地转过头。 “山君!”许河汉两步上前拦住孟极,不等闻卿回应,兀自说道,“敢问山君……腰间香球,可是……一喜爱扎双髻的小丫头所制?” 许河汉原本生得颇为俊朗,成尸后左侧脸颊虽有一片青紫色尸斑,也不至于破相,尤其是一双眸子,格外清澈。此时月色朗照下,愈显明亮,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紧紧盯着闻卿腰上系的香球。 闻卿当即按住孟极:“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阿奴,定是阿奴……”许河汉喃喃。 孟极原本不耐,此刻听见许河汉这声唤,也转过头来,目露精光:“什么阿奴?” “我与阿奴相识十五载,她最喜欢折腾这些叮当作响的小饰物,也曾亲手为我做过。只不过那时我二人家中贫寒,买不起银器,她便用竹篾一点点为我编出个竹球。女儿家手嫩,被那竹条扎出多少血泡她从不说,只是叫我要将香球贴身带着。只是可惜……” “与本座何干?” “仙师腰间香球,那同心双结……就是阿奴结绳手法。她那时特意与我说,单结固然好看,却不牢固。若成双结,定不会散。就像我二人的情意,成双成对,永不消散。”许河汉声音低沉,眼神发直,“我本答应她,等我卸甲归家,必要娶她过门。” 手指无意识掐紧掌中豹尾,闻卿声音渐冷:“你这句话,叫那女子痴盼一生,若你战死沙场,岂不耽误她一辈子?” 许河汉一笑:“阿奴若真能想通嫁给别人,便不是傻丫头了。” 说罢,许河汉一抖衣摆,跪在闻卿面前。 霍峰见状浓眉倒竖,喝道:“男儿双膝,上跪天子下跪父母,怎可如此!” 许河汉不为所动,俯身叩首:“虽不知阿奴因何被山君收入门下,但那丫头性子莽撞,做事毛糙,想必时常惹祸。若山君不嫌弃,许河汉自愿侍奉山君左右,只求阿奴能转世投胎!” 此话一出,连亦真也凑上前来,闻卿自孟极怀中跃下,缓缓走到许河汉面前。 银红道袍下,皂底千层靴踏地无声,直到那靴尖几乎踢到面前,许河汉的身体猛然压低:“山……” “红奴是本座亲传弟子。”闻卿道。 许河汉双肩一颤,额头咚的一声触地:“山君,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苦也好,甜也罢,在这红尘里滚过一圈也便算了,等到轮回前喝一碗孟婆汤,便把前尘因果忘得干干净净,无拘无束。然而鬼……全因执念而魂魄不散误入修行道,无法投胎为人,躲道士、躲天光、甚至还要躲阳气重的凡人,终日惶惶。您斥责炼制活尸是逆天而行,可将无辜女子的魂魄拘在身边差遣,又如何称得上顺应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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